同居
我想着段奕可能要还手和我打一架,小时候他就是这么干的,做好了大打一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段奕只是笑了两声,“打完睡觉了,好吗?”
他又抱住我,用身体的重量压着我躺在床上,我拒绝和他这么近距离,一边挣扎一边骂他滚。
我小时候打不过段奕,没想到长大了也不如他,双手很快被他钳制住,腿也被他压在下面,段奕彻底控制住我,脸凑近靠在我的额头,“给哥扇出血了,小闻。”
段奕的大手握住我的手,带着薄茧的手指探进我的手心,“这么大力气,疼不疼?”
我不说话,别过头不再看他,他离我太近,呼吸不可避免洒在我的脸上,我艰难地换了姿势背对着他,靠着他手臂的头暗暗使力,把他手压断才好。
段奕看我没继续折腾,禁锢着我的双手也渐渐放开,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赶他出去,因为段奕从来不会因为我改变他自己,哪怕是一件小事情。
第二天睡醒,床上没有段奕的身影,如果不是留在我房间里的睡衣,我可能会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是一场梦。
我梦到的女人叫钟彤,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七岁的时候被她绑架,她把我捆在一间肮脏恶臭的屋子,拎着一把刀在我面前恐吓我。
我不知道被她关了多久,紧闭的房间没有一丝光线,我区分不了白天黑夜,只记得时间无比漫长,一秒被分成好几分钟。
我至今不知道钟彤绑架我的原因,我妈告诉我她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很多行为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我相信了,把这一切归结成我运气不好。
钟彤死在警察的枪下,血液像绽放的烟花四处飞溅,她轰然倒下,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段……段……不得好死……”
我因为体力不支和场面的刺激晕了过去,钟彤死亡的画面变成我的噩梦,我常常梦见她浑身是血朝我爬来,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和她同归于尽。
然后我会从梦里惊醒,看着深蓝的夜晚泛起白光才能平复心情。
我睡觉不能关灯,但昨晚逞能了一次。
结果显然易见,我还是不能摆脱钟彤给我造成的阴影。
段奕一早就去了公司,他发消息和我说今天有个饭局,对方有点难缠要费点时间晚上回来晚点。
我没回他,把昨天李叔送来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等会儿回趟家,看看还要不要拿些什么。
我没和段奕说,我们俩关系还没近到做什么事需要和他报备。
我打车回了家,车停在家门口后我突然有些犹豫,因为我看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陌生男生在我家门口的草坪上坐着修剪盆栽。
我不记得我家哪个亲戚有这么大的小孩。
走下车我站在门口盯着他看,碎发搭在他额头前,睫毛长长的,我总觉得他长得像某个人,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抬头看我,看见他眼睛的一瞬间我想起来了,他长得像段奕。
我问他是谁,为什么待在我家里,他眨了眨眼睛,“这以后也是我家。”
我没见过这种人,我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拽起他的衣领,怒视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动作很大,他手上握着的剪刀掉在草坪,他看着我的眼睛,嘴唇勾起露出一个笑,“哥哥你好,我是庄衍,你亲弟弟。”
我语文明明很好,能考全校第一,但是我却听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努力去思考,却想不明白。
我才一星期没回家,怎么就多了个弟弟。
李叔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跑出来,看见我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段,,小少爷,您怎么……”
我还有点理智,松开庄衍问李叔这是谁。
李叔不敢说,非要让我等我爸妈回来再解释,然后我打电话给了段奕。
段奕听完我的质问,说了一句我来接你就挂了电话。
段奕来得很快,二十多分钟我就看见了他的车,他脸色很臭,过来就要拉我走。
我甩开段奕的手,又开始质问他到底是谁。
“小闻,我会和你解释,我先带你回去好不好?”
回哪里,这不就是我家吗?
我不肯走,段奕又想使用强制手段,我抢先他一步捡起地上的剪刀对着他,又再一次问了庄衍是谁。
我听见庄衍笑了一下,平淡地注视着我们,“别吵了,我走。”
这场荒缪的相见以庄衍离开作为结局,段奕眼神复杂,“抱歉。”
这句抱歉是对庄衍说的。
我把剪刀丢在地上,盯着地面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段奕过来拉我,我听见自己说,“那我呢?”
其实我能猜到庄衍的身份,我爸在外面养情人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只是我不愿意接受内里腐坏的父亲和一个被粘上污渍的家庭。
段奕告诉我庄衍的母亲前不久因病去世,庄衍毕竟是我爸的骨血,认祖归宗回段家是迟早的事情。
我冷静下来,盯着手指上泥土有点恍神,“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段奕坐在我旁边用湿巾给我擦手,“庄衍母亲的葬礼是我帮办的。”
我扭头看段奕,“你还真是热心肠。”
“爸妈的意思是让庄衍以养子的身份回来,”段奕不在乎我的讽刺,继续温声和我说,“小闻,不是故意瞒着你,本来打算等事情办好再告诉你,你和我住,不会和他有太多接触。”
我看着段奕,突然有趣的想他是什么时候就计划好了的,让我和他住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庄衍。
和段奕做了十七年的亲兄弟,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突然笑出声,“别告诉我这是为了我好。”
段奕的动作停住,他看我的眼神复杂,“当然是为了你。”
“你自己信吗?”
小时候我被绑架,被救后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哥,可笑的是那个时候他正在和我妈吵架,紧接着就回了学校,看都没看我一眼。
段奕出国那年我十四,尝试过挽留,我问他能不能不走或者带我走,最终我收到他落地英国的答案。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我站在雨里生了一场病,雨水淋湿我的身体和灵魂,这辈子无法再痊愈。
我没有得到过段奕的选择,所以断然不会相信他是为我好的谎话。
段奕放开了我的手,他的袖口挽起,小臂上英文纹身露出半截。
深恩负尽。
我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谁,他生命里有太多人,但一定不会是我。
段奕带着我离开了家,其实走不走都没有关系,我不会蠢到跑到我爸妈面前像质问段奕那样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庄衍接回来,我不是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也没有改变他们做好决定的话语权。
我在这个家能做的,只是服从和乖巧。
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他们眼神里看到对我的爱。
很可笑吧,我想我应该是呼风唤雨的段小少爷,但实际上,我只是一个缺爱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