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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朋友

 

她心虚地压低了身躯,借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可冷如寒冰的声音还是从她头顶降了下来。

“火烧之时,你在何处?”

声音一出,冷汗瞬间sh了她一背,可她仍强装镇定,颤着声音道:“奴婢听、听桃青姐姐的吩咐,在房中喂狸奴。”

宋静猜得李奉渊看出这侍nv有所不对劲,他问道:“桃青,可有此事?”

桃青声音也抖得厉害,立马应道:“回管事,奴婢的确吩咐了此事。”

那侍nv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却又听桃青快速撇清关系道:“不过那时奴婢并不在栖云院,并不知其中经过,等奴婢回栖云院时,火已经烧了起来。”

小侍nv听得这话,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桃青,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要将事情瞥得这样g净。

随即又忍不住多想桃青是否知道了什么,才会多此一句。

李奉渊看出这侍nv紧张得诡异,目光扫过侍nv握在手中一直没有松开过的袖子,突然抬腿踢向了她的手肘。

这一脚踢在筋骨处,用力不重,却叫她瞬间失了平衡。

侍nv痛叫一声,身t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紧握的掌心一松,收在掌心的袖口暴露眼前。

她下意识拢住衣袖,慌慌张张就要爬起来,可左臂却麻痹不堪,半点使不上力。

只得眼睁睁看着李奉渊用靴尖将她皱巴巴的袖口一点点碾开展平。

只见雪白的袖口上一片擦地后留下的w迹,其中灰黑se的油w分外明显。

而这栖云院,只有李奉渊的书房中有两盏油灯。油中添了驱虫的香料,为的是防书册生虫。

侍nv眼见败露,面se惊惶地抬头看向李奉渊和宋静:“不是我,不是——”

李奉渊没心思听她辩解,转身冷声丢下一句:“杖三十!”

这侍nv年不过十五,三十杖一受,怕是不剩多少气可活。

李姝菀闻言吃了一惊。她来将军府这么久,府中向来一片祥和,从未有人受过罪罚。

更不知责罚如此之重。

侍nv一听这话,脸上的血se顿时褪了个g净,她颤颤巍巍单臂支撑着爬过去抓着李奉渊的腿,求饶道:“少爷,少爷!奴婢冤枉!是小姐的狸奴纵的火,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去将它抓回来啊!”

这话一出,李姝菀还未出声,李姝菀身后的柳素倒立马竖眉怒目地呵斥道:“放肆!竟然牵系小姐!这狸奴一直关在房中养着,怎会跑出来!”

侍nv自然不肯认,她面若白纸地看着李奉渊,狡辩道:“奴婢并未撒谎!奴婢一时未看住这猫,叫它跑了出去,奴婢在书房外将它找回来,见它爪子上有油,便擦了一擦,当时并不知它烧了书房啊!少爷明察!”

李奉渊停步,垂眸看向趴在他脚下的侍nv,侍nv见此,以为李奉渊听信了她编造的谎话。

入府一月多,她从不少人口中听说过李奉渊厌恶李姝菀,也知道李奉渊并不喜欢这猫,不然李姝菀也不会将它常关在房中养活,连东厢的门也出去不得。

她忍不住心存妄想:若是她将过错全然推到那猫身上,或许就不会受罚了。

她看向宋静,楚楚可怜道:“管事救我。”

宋静轻叹口气,入东厢,将李姝菀的猫抱了出来。

他走到李奉渊面前,那猫一见侍nv,却忽然嘶声叫着用力挣扎起来,险些从宋静手中逃脱出去。

宋静捏着它的脖子拖着它的后腿,抬起猫的后爪一闻,面se稍凛,下意识看了李姝菀一眼,随后才同李奉渊道:“少爷,狸奴的爪子上的确有膏油气。”

李姝菀闻言一怔,下一刻便见李奉渊回头,面se冷淡地睨向了她。

他面se冷肃,李姝菀迎上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廊下被他羞辱那日。

杨修禅看李姝菀神se惶惶,似乎怕极了李奉渊,伸手撑着她的背,出声安慰道:“别怕,奉渊是你兄长,他明辨是非,不会错怪你的狸奴。”

虽这么说,可谁知道狸奴是否被错怪,倘若当真是它无意打翻了油灯,还有的活吗?

那侍nv心生希冀,继续为自己辩驳:“少爷明察,奴婢冤枉——”

李奉渊看着靴上一双白净纤细的手,换做旁人,见侍nv年幼,多少会动两分恻隐之心。

可李奉渊却绝非心软之人。

“猫是在你的看顾下逃了出去,你有何冤枉?”

侍nv被他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喃喃:“可我只是放走了猫,并未失手烧了书房……”

她骗得连自己都信了,神se悲切地磕头求饶:“少爷,是那猫的错,是小姐的狸奴踢翻了烛台!”

知错不改,还将过错推诿到主子身上。

宋静可恨又可惜地摇了摇头。

李奉渊冷漠地看着她,退后一步甩开她的手,唇瓣一动,沉声吐出一句:“拖下去,乱棍打si。”

李奉渊的书房起火,杨修禅本是因担心他才跟来将军府,最后却安慰起被迫见证了一场残忍生杀的李姝菀。

那纵火的小侍nv被小厮拖出栖云院,压在院门外受刑。

腕粗的实木棍一棍接一棍砸在她瘦小的身躯上,既是冲着要她x命去,行刑之人便半点没收力。使足了蛮劲砸下来,似连骨头都要打断。

那小侍nv扯开嗓子叫得撕心裂肺,其他仆从站在院中听得心惊胆颤,无一人敢出声。

宋静在一旁监刑,故意没堵侍nv的嘴,惩一儆百,该让全府的人都知道纵火的下场。

柳素将李姝菀扶进了房,可单薄的门板挡不住侍nv的惨叫,杨修禅见她脸都白了,心生不忍,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李姝菀坐在椅中,睁着双g净澄澈的眼怯怯地看着他,像她那被吓着了的小猫似的。

杨修禅冲她笑了笑,安抚道:“别怕,别怕。”

杨修禅的父亲有好些妾室。后院nv人多,半生困在一方狭窄天地,难免生出许多是非。杨修禅自小便见识过她母亲的雷霆手段。

一个蓄意纵火还试图推罪给主子的侍nv,不处si反倒留着才是奇怪。

可李姝菀自小在寿安堂跟着老郎中做的是救si扶伤的善事,今日亲耳听着一条活生生的x命就要被打si,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她怔怔看着杨修禅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那侍nv的哀嚎一声b一声弱,打了几棍,嗓中仿佛含着血,求饶声也开始变得含混不清。

可如此一来,那棍子砸在r0u身上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似乎已经打碎了皮r0u,砸在了骨上,声声闷响传入寂静无声的栖云院里,每砸一下,李姝菀便控制不住地抖一下,那棍子像是敲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红润的眼眶里噙着泪,sh了眼睫毛,似neng花瓣尖上挂着的露珠,将落不落地坠着。

杨修禅忽然想起自己家里那虎头虎脑的妹妹。

他那妹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闯了祸被训斥了,哭起来亦是号啕大哭,鼻涕混着泪,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要不要人哄另说,总之声势得做足。

杨修禅原以为姑娘都该像杨惊春那样,如今见了李姝菀,才知道原来有的小姑娘哭起来是安静如水。

明明怕得很,却哭得不声不响的,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他心中轻叹,越发想不明白李奉渊是怎么舍得对这么乖巧的妹妹摆冷脸。

他屈膝蹲下,手掌捂着李姝菀的耳朵,让她的脑袋轻轻靠向自己肩头,像在家哄杨惊春似的,开口哼起曲儿来。

是江南的小调,婉转动人,低缓温和的声音阻断了侍nv的惨叫,李姝菀眨了眨sh润的眼睛,过了好久,轻轻将下巴靠在了他肩上。

她闻到了一gu淡淡的檀香。

在这一刻,李姝菀忽然觉得杨修禅b李奉渊更像兄长。

杨修禅察觉到肩上的重量,抬眸给柳素使了个眼se。

柳素顿悟,快步出门去找宋静,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静了悟,叫执棍的小厮退下,换刘大刘二来行刑。二人力气大,几棍子下去,吊着一口气的侍nv很快便彻底没了声息。

杨修禅听外面安静下来,哼完一曲,将手从李姝菀耳朵上挪开,还掏出帕子给她拭了拭泪。

李姝菀哭过,声音有点糯:“谢谢修禅哥哥。”

杨修禅笑笑,他看了看帕子上的水痕,心想着待会儿得拿去给李奉渊看看,让他瞧瞧把自己的好妹妹吓成了什么样。

宋静处理了侍nv之事,站在庭院中训诫仆从。

桃青看管狸奴失责,罚了三月的俸;其他在栖云院当差的一g人等,未能及时发现火势,罚一月的俸。

b起那侍nv的下场,众人只觉得庆幸。

桃青尤甚。她知道,若非自己是李姝菀的贴身侍nv,定然要挨上几棍才能了事。

李姝菀偏头听着外头宋静训话,似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静抱着洗g净爪子的狸奴从门外进来,柳素扶着跪肿了膝盖的桃青跟在身后。

这狸奴今日受了惊吓,眼下蜷着尾巴畏畏缩缩,看见李姝菀后,也只细细叫了一声。

宋静想着把狸奴抱来哄一哄李姝菀,没想人已经被杨修禅哄顺了。

他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杨修禅,将手里的猫抱给李姝菀:“小姐,洗g净了。”

狸奴朝她伸出爪子,想爬她怀里躲着。可李姝菀却没有伸出手。

她抿了抿唇,似下定了决心,同宋静道:“宋叔,你帮它找个好人家吧。”

宋静闻言愣了一下,杨修禅也有些诧异:“这样乖的狸奴,不养了吗?”

李姝菀声音很低:“不养了。它不是很乖。”

它如果乖,就不会烧了哥哥的书房。

李姝菀看重这狸奴是众所周知的事,她明显心有不舍,言语间却没有转圜的余地。

宋静想着还劝一劝,可一看李姝菀的神se,也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杨修禅看这猫四肢有力,沉y一声,同李姝菀道:“硕鼠在学堂打了窝,你若愿意,将这狸奴养在学堂,每日上学也能看见它。”

李姝菀将这猫养了这样久,不用与它分开自然是好。她眼睛一亮,可又有些担心:“它若闯祸又推翻了烛台该怎么办?”

杨修禅一耸肩:“老鼠早推翻过不知多少回烛台了,也不差它推倒两次。”

宋静觉得这法子甚好,问李姝菀:“小姐觉得如何?”

李姝菀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托道:“若哪日它在学堂闯了祸,用不着它抓鼠了,修禅哥哥你可以把它给我,我再给它找好人家。”

她这番模样活像一位嫁nv儿的母亲,杨修禅r0u了r0u她的脑袋,笑着应下:“好。”

杨修禅回去后认认真真挑选了个良辰吉日,呈帖下聘,将狸奴聘去了杨家的学堂。

学堂幽静,讲堂外有一处花园,草木茂盛,虫鸟也多。狸奴每日捕鸟逐虫,b从前在栖云院关着还快活许多。

枯燥乏味的学堂里忽然多出一只活泼好动的猫,学生们都很是新奇,争着抢着想同它玩。

不过狸奴的x子还是和从前一般孤傲,不愿让旁人搂抱,只喜欢亲近李姝菀,有时候上课也跑来她脚边蜷着睡。

它不吵不闹,先生看见了,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赶它出去。

这日下课休息的间隙,几人围在李姝菀桌案旁和狸奴玩。

一人轻戳它的肚腩,夸一句“好肥的肚子”。另一人0它的胡须,赞一句“好圆的脸。”

春日发困,狸奴窝在李姝菀的书袋上打盹,任由一只接一只小手0它耳朵抚它脑袋,支着耳朵听周围叽叽喳喳吵闹,却懒得不肯睁眼。

李姝菀本打算温习方才课上先生教的词,此时被这么多人围着,有些不自在,索x将狸奴抱起来放在桌上,自己溜到一旁去看杨惊春和别人翻花绳。

一位小小姐似很喜欢猫,0着0着就想去抱它,不过手才搂上狸奴的肚子,它却睁开眼不乐意地冲她“喵呜”了一声。

它从她怀里钻出来,左右一看,不见李姝菀,直接跳下桌从窗户跃了出去。

一人见狸奴跑了,遗憾道:“它不让你抱呢。”

这小小姐叫万胜雪,是万侍郎家的姑娘,年仅六岁,是学堂里年纪最小的姑娘,在家中骄纵惯了。

她有些抹不开面,甩袖轻哼一声:“不抱就不抱,我才不稀罕呢。”

她x子傲,嘴上虽这么说,但第二日来学堂时,却从家中抱来了一只胖嘟嘟的狸奴。

她那狸奴通t雪白,毛发b李姝菀的猫的毛还要长一些,双眸异se,很是漂亮。

最要紧的是,这猫x子温顺粘人,谁都能抱住,半点不反抗。

万胜雪也学李姝菀上课时将狸奴放在身旁,下了课,众人得了新趣儿,便丢下李姝菀,围着她去了。

她颇为得意地看了眼李姝菀,杨惊春见她满面神气,同李姝菀道:“莞莞,她好像在同你炫耀呢。”

李姝菀正给狸奴梳毛,闻言抬头看向被众人拥簇的万胜雪,茫然道:“有吗?”

杨惊春点头:“不然为何她如今也带一只猫儿来学堂,还总是抱着猫在你面前晃来晃去。”

李姝菀想了想:“许是她觉得她的狸奴好看,想带狸奴给别人瞧瞧。”

杨惊春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思忖片刻,兴奋道:“既如此,那我明日把我院中的狗也带来给你们瞧瞧!”

李姝菀听杨惊春说过她养的狼犬,身长五尺,t若雌狮,极其凶狠,忙劝她:“要不、要不你还是带一只兔子来吧。”

杨惊春叹气:“可我家里除了锅中,没有别的兔子啊。”

万胜雪抱着猫儿来学堂玩了几日,两只猫渐渐混熟了。

这日先生正上着课,忽听见窗外响起几声凄惨的猫叫,宛如鬼嚎,吓了室内的学生一跳。

李姝菀和万胜雪一听这猫叫声,有些担心地望向了门外。

二人不约而同站起身,万胜雪正要出门去看,却听身后李姝菀同先生行礼请示:“先生,那好像是学生的猫,学生想去看看。”

万胜雪反应过来,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也同先生道:“先生,学生也想去看看。”

先生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稍安勿躁,我先去瞧瞧。”

他放下书卷,起身出门,循着猫叫声看去,只见廊上的褐漆木柱下,发了春儿的猫儿翘着尾巴叠在一块,那金毛的骑着雪se的,两只猫兽x大发,正行春日放纵事。

靠窗的学生们坐不住,推开窗户探头往外望。

木柱挡住了视线,他们只瞧见猫的上半身。

学生年纪还小,不懂男nv之事,看见面上这只猫咬着下面那只的后颈,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而下面那只仰头叫得悲惨,以为两只猫打了起来。

一人好意同万胜雪道:“万姑娘,你的狸奴被打了。”

万胜雪一听,急急奔过去往窗外看,果不其然见自己的猫被李姝菀的猫压在身下。

她心急道:“朝朝!”

声音一惊,李姝菀的猫如做了坏事,顿时一溜烟窜远了。

而万胜雪的狸奴惨叫一声,可怜巴巴地仍趴在原地。

万胜雪见此,又气又急,回头狠狠瞪了李姝菀一眼。

李姝菀平白受她一记厉眼,有些无辜地抿了抿唇。

先生见两只猫已经分开,上前将万胜雪的猫抱回给她,轻咳一声,同她道:“明日不要带它来学堂了。”

万胜雪心疼地0了0狸奴被咬sh的后颈毛,等着先生的下一句。

然而先生却转身回了讲台,让众人坐好,继续上课。

万胜雪听没了下文,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指着李姝菀道:“那她的猫呢?她的猫也不该带来学堂才是。”

先生道:“那是学堂的猫,不是李姑娘的。”

万胜雪不听:“那猫日日粘着她,旁人抱都抱不得,怎么就不是她的了?”

先生不知道这猫是从李姝菀府中聘来的,解释道:“那猫的确是学堂的猫,只是或许喜欢李姑娘。”

万胜雪听这话瞬间红了眼,抱着猫嚎啕大哭起来,抹着泪道:“不公平!先生偏心,先生偏心!”

她一哭,其他年龄小些的学生也张嘴跟着哭。

李姝菀急忙从自己的书袋里掏出做给狸奴吃的小鱼g,上前递给万胜雪:“万姑娘,别哭了。”

“谁要你的东西!”万胜雪恶狠狠道,说完却听见怀里“嘎嘣”一声脆响,低头一看,见自己的猫不争气地伸长了脑袋,已在吃李姝菀手里的鱼g。

她愣了一下,随后哭得愈发大声,夺过李姝菀手里的鱼g,一边哭一边喂猫。

先生一见场面失控,高喊了两声“肃静”,没见起作用,只得暂作休息,让各家候在外面的侍nv小厮进来,哄起自家的小主子。

他站在廊上,听着屋中嚎哭之声,想起自己那花甲之年便白了发的老师,长叹一声,忧心忡忡0了0自己的青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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