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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薛玉霄停止吹奏,无奈地笑了笑,自语道:“还是不如裴郎的笛声啊,天太冷,手都僵了。”说罢,将玉笛握在掌中,转身与拓跋婴对视。

在她身畔,等候多时的李清愁领军在侧,凤凰纛旓由两列亲卫立起,猛然吹拂而起,狂舞于天地之间。

旗帜荡开的声响,仿佛一把残酷的匕首贯入脑海,在其中翻搅。

拓跋婴沉默地看着她。

薛玉霄收起玉笛,拢了拢战袍,神情平静如初。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拓跋婴盯着她问。

“追你的人马是借了我的道。”薛玉霄回答她,“她们在我的眼皮底下而行,我自然会告诉她们你在哪里。而你被我伏击多次,人困马乏,唯有逃亡。这条奔逃之路我已经给你划清了,既无关卡哨岗阻拦,又没有险峻路途逼迫,还很容易隐藏目标,否则阁下安能有数百人之众?”

拓跋婴焦躁地在马上转了一圈,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牙齿战战地相互碰撞。随后,她猛地攥紧手掌,指节发出咯嘣的响声。

“你是故意放我突围的……故意让我去打探幽州的情况,在路上设计我……”她神经质地重复了好几遍,突然又重重地道,“你算定我会选小路,就算被你骗了,我还会一样选小路……薛玉霄,薛玉霄……东齐焉能生得此人?焉能生得此人!!”

薛玉霄看着她道:“我太了解你了,这也算胜之不武。”

“了解?”拓跋婴带着一丝迷惑地高声反问。

四周皆是埋伏的齐军,人马数之不尽,这是薛玉霄设置的最终之局。如果拓跋婴不回到这里,在混乱中走脱,她就会转而强攻燕都,夺回旧都。

但她来了。她一步步地踩在薛玉霄编织的网上。丝线被触动的细微震颤,足以让猎食者将她残余的血肉吞噬殆尽,一代名将会在今日,陨落如天际残星。

“对,了解。”薛玉霄感慨似得道,“我曾经在别人的命运当中,窥见过你的谨慎和固执。三殿下,今日会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拓跋婴盯着她的脸,缓缓说了一句:“我要杀你。”

薛玉霄挑眉:“杀我?”

拓跋婴声音提高:“我要杀你!”

薛玉霄笑了笑,她伸出手,从腰间抽出圣凰剑,噌地一声疾响,寒光刹那间映亮她的眉目。薛玉霄出亭上马,她一把扯下披风,将皇帝的玄底金凰披风扔在沙场之上,白衣银甲,执着缰绳与拓跋婴相对。

她说:“来。”

在双方极为惊诧震动的视线当中,东齐与北夏的国主在这个朝阳初升的清晨彼此相对——没有人见到过一国之主立于万军之前的场面,也没有人明白薛玉霄为什么明明算尽天机,却还要再让半子。

这不是她让拓跋婴的。

这是她让天的半子。

萧平雨、桓二等人纷纷震动,都意欲上前。为首的李清愁却摇头笑出声来,她命令弓马营和火机营从后方上前待命,时刻准备剿灭对面的八百骑兵。

“就让陛下任性去吧。”李清愁说,“棋为博弈之术,岂不闻执棋者多为狂士?”

“你别助着她了。”桓二吓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如今可是陛下,身为陛下怎么能任性呢!”

萧平雨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唔。”李清愁道,“那你们上去劝劝……?”

话语未完,拓跋婴猛地纵马上前,掏出她身上那对神鬼莫测的鸳鸯钺。凶险奇诡的锋芒披着晨曦,蘸着满腔的怒火、悲痛、还有浓重的杀意。

刺骨杀意包裹刃锋,“锵”地一声撞在了圣凰剑的剑身上。两人的视线在非常近的距离相逢,一个悲怒滔天、背水一战,另一个则冰寒沉冷、静默得仿佛连火焰都无法燃烧起来。

“薛玉霄——”拓跋婴低声地、嘶哑地叫她,“你随时可以让大军杀我,为什么要接战?你太狂妄、也太小看我了!你会后悔,你会后悔的……”

薛玉霄面无表情,语气淡漠至极:“为什么?跟你当日执意守朔州一样,有所为,有所不为。”

利刃相侵,相撞出交击的脆响。天光逐渐大亮,朝霞如浪潮般铺天盖地而来,光辉覆在两人身上,将双方映照得宛若金身塑造、神将临凡。

了却君王天下事(1)

白袍在寒风中微荡。

晨光映照。剑刃与鸳鸯钺相交撞击,声如玉碎。

拓跋婴死死地盯着她,眼底泛起红血丝,她像是要将薛玉霄的面容牢刻在心,将此人视为毕生之仇敌。

她此生经历过的溃败和挫折,大多来源于此人。昔日被李清愁打败,她并没有怀疑过自己,但一次次地、无可避免地踏入她掌中陷阱时,那种无法挣脱的被掌控感使拓跋婴感到深陷绝境。

一股烈焰灼烧着她的脑海,拓跋婴根本不计损失,凶悍地以伤换伤,一对鸳鸯钺危险刁钻至极。她勇武无双,战力仅次于李清愁,如此不计得失的打法,薛玉霄唯有躲避防守。

圣凰剑与双钺撞出交击脆响,百炼宝器之间蹭出火花般窜起“刺啦”的磨损声。薛玉霄且战且退,利用自己高超的马术闪躲避开,虽然只有防守之机,却没有伤到一根头发。

观战的萧平雨手心出汗,连忙道:“李清愁,难道你真的只是在旁边看?我们这么多人马,排兵布阵等候在此,陛下亲自监督训练过的火机营就在身后,擒拿拓跋婴只在股掌之间,为什么要放任她做这种困兽之斗?”

她甚至忘了叫李将军,可见心中急迫。

李清愁望着两人,说:“你们觉得陛下计策如何?”

萧平雨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早就知道了。”

桓二本来也想说这句话,被她提前说了,只好道:“附议。”

李清愁又问:“那你们觉得,拓跋婴臣服于此了吗?”

萧平雨蹙眉道:“她是未曾受过礼仪教导的胡族,明知道自己比之不如,却没有丝毫叹服,只一味怪罪她人使出计策。这样的人要怎么令其臣服,快别说笑了,我们还是动手吧。”

李清愁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道:“若是不遵陛下之命,擅自动手被她怪罪,我可说不了情。”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要是让凤阁诸位大人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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