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棵孤独的树遇到一只受伤的猫
延净八岁时,与师父来到此庙,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
而今延净十八岁,这庙里只有他一人,还有两座坟。
两座坟埋在大殿后院的娑罗树下,一座埋着老和尚,一座是他师父的。娑罗树陪伴着两座坟,像一个孤独的丰碑,屹立在时光的烟尘中。它春天长出新叶,夏天开始开花,秋天会结果,冬天便进入冬眠。光阴荏苒,周而复始,它与这座庙血肉相连。
这些年来,延净守着两座坟,一棵树,一座庙,孤身一人。
意外发生在一个冬夜。延净记得清楚,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雪刚下过一轮,将老旧的房梁压得嘎吱嘎吱乱响,延净搭了木梯,拿扫帚去扫屋顶的积雪。
夜色沉寂,他很快打扫完毕,下了梯子,放好扫帚,回到僧房,就要将房门关闭。
便是在这一瞬间,眼前刀光一闪而过,雪亮刺目,倏地,森冷杀意扑面而来。
延净被扑得向后一倒,后背撞在地上,还未及反应,脖颈处猝然架着把弯刀,锋刃下压,迫使他抬起头来。
那一刻他先是看到了那头卷发,丰密,散乱,垂至肩膀,在月光下显出颓败的铁锈色。接着是一双暗绿色的眼。
一个胡人。
胡人跨坐在他身上,弯刀抵着他脖颈,凌厉眼神紧盯着他,凶狠的,仿佛要从他的脸撕扯下一块肉。
“闭嘴。”他说。
但其实延净根本没想过要叫。
常年的孤独生活,已令他变得沉默寡言,他只是仰头静静去看身上的男人。男人眼神凶恶,面色却惨白着,胸膛剧烈起伏。他的右臂在抖,上面有道深可见骨的伤,伤口已经腐烂,拿刀的是左手。
他的身上满是污血,前胸还有新鲜的伤痕,正有血从那处淌下,缓慢的,滴落在延净脸上。几乎可听见轻微的“啪”一声,有血珠溅进眼睛,延净忍不住一眨眼。
在他闭眼的那一刻,身上骤然一沉。他睁眼,只见男人倒在了他身上,昏死过去。
他的脸贴着延净颈侧,散乱的发蹭着延净脸颊,有些痒。那把刀随着人倒下失去控制,在延净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有血流出来,与男人身上的血混在一起。延净躺着没动,伸手在颈侧轻轻一摸,手指便沾满了他们流在一起的鲜血,像某种隐晦的预言。
从这个冬夜开始,庙里除了延净一人,又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明教弟子。
那夜延净为昏迷的男人包扎,看到了他弯刀刀柄处阴刻的日月圣火,那伤痕累累的弯刀本应是一对,如今只剩下了一把。延净想,或许是因为他的右手伤得太重,已然握不住刀,便只能舍弃其一。
这个明教弟子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带着风雪与血腥闯进来,警惕,敏感,又异常暴躁。他反客为主,霸占着僧房,未受伤的左手紧握弯刀,时刻防备着延净的告密背叛。
而延净完全没想过这么做。他只是扫净地上的血迹,翻出伤药为他包扎,将化斋来的食物分与他。
明教弟子全盘接受,一言不发。只是在延净转身的时刻,他会用一种冰冷、捉摸不定的眼神不动声色打量。
他从不曾告诉延净他的名字。
日子一天一天过,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放下的戒心。
只是这天延净化斋归来,看到他坐在大殿的供桌上,面朝殿内唯一一尊佛像,左手举弯刀,用刀尖去戳佛像手臂处裂开的缝隙。
这明教弟子知道延净回来,并不转头,依然放心将背对着他,百无聊赖拿刀戳佛像,戳得碎渣扑簌簌往下掉,延净赶紧跑上前阻止。
那佛像年久失修,手臂外漆龟裂剥落,内里加了麦糠的粗泥暴露在外,与这座庙一样破旧。
若是十年前,延净绝对想不到,自己或许会在这样的庙里了此余生。
那时他与师父一起,从少林寺启程,途经洛阳、长安,沿着陇右道一路西行,想要前往西域追寻佛法的真谛。
快要出关时,因被马匪冲撞,他们与向导走散,便在此迷了路。
延净的师父永渡,永远有“来都来了”的淡然与豁达,于是延净跟着他,来到这个偏远的村庄,遇见这座破烂的小庙。
破庙破得像个风吹就倒的耄耋老人,庙门的匾额已经烂得看不清名字,摇摇欲坠挂在那儿,随时准备着砸到行人头上。
永渡带着延净敲响庙门,在等待了不短的时间后,延净看到那个开门的老和尚。老和尚老得与破庙一般无二,枯皱的手臂是庙内腐朽的木柱,颤巍巍的身躯像木屑簌簌下掉的庙门。说不清是老和尚像庙,还是这庙像老和尚。
从那以后,仿佛某种命运的开端,延净一直停留在此,直至今日。
在他十岁那年,老和尚圆寂了。这儿条件简陋,师父只是在院中那棵娑罗树前,为老和尚举行了简单的荼毗仪式。
那日无风无云,娑罗树沉默不语,只有火焰跳跃的烞熚声,老和尚的身躯像干枯的柴火那样燃烧。浓烟热浪扭曲了视线,延净转头,看向身旁的师父,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可永渡只是定定望着燃烧的火焰,嗓音平静:“你要回哪去?”
那时的延净不明白。
他在十一岁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同样的回答。
十二岁亦是如此,然后是十三岁。
到了十四岁,他已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
老和尚被埋在娑罗树下。
十四岁那年的十月,师父永渡也入寂了。延净一个人为师父举行荼毗仪式,天空依旧无风无云。眼前的火焰仿佛与十岁那年重合,他透过扭曲的热浪,看向前方的娑罗树。娑罗树已结出了果,坠在枝头,像一滴滴欲落的眼泪。
直到如今,娑罗树依然如故,只是庙愈发地衰老。
此刻延净从明教弟子手中救下佛像,细心检查了一下。佛像脆弱不堪,手臂弯折处本就开裂,这会儿被弯刀戳得破破烂烂,表层的棉花泥与内里的粗泥麦糠碎在一块,像灰尘一样风一吹就往下落。
延净与师父所在的少林寺,以及一路云游挂褡所去的大寺,殿内大多是金贵的干漆夹纻像,而这座破庙,建的佛像还是最笨重的木骨泥胎。
延净心里叹口气,想起庙里还剩下些修缮材料,便要转身去取。
“这佛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指望它能普度众生吗?”
冷淡的声音响起,延净停下了动作,回头去看开口的男人。明教弟子懒洋洋坐在供桌上,歪着脑袋,无聊地甩了甩手中弯刀。
“众生非佛度,自性自度。”延净看了眼被那人坐得有些凌乱的桌布,合十回道。
“既然靠自己,还拜佛做什么?”
“佛为增上缘,修持愿力,以观佛身,见佛心。”
延净话音落下,获得了个轻飘飘的白眼。明教弟子冷着脸,兴致缺缺地跳下供桌,大步迈出大殿,接着“砰”的一声——是僧房门甩上的声响。
被鸠占鹊巢的僧房主人站在大殿中,有点无奈。
这座庙里只有两间厢房,处在大殿东边,原本只有老和尚一人,他住靠内一间,当作方丈室,另一间留作禅房。延净师徒来到后,便将禅房改作了僧房,后来老和尚圆寂,永渡住到了方丈室里,再后来,延净依然住在僧房内,方丈室留作了禅房用。
而现在,明教弟子霸占着僧房,将延净挤到了方丈室。延净想大约是因为他没进过方丈室,不知道这处比僧房要更精致些,不然他一定会拿着刀,将延净从方丈室里赶出来。
明教弟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僧房内,房门紧闭着,以免让前来烧香的人看到,偶尔没人时,会坐到大殿里发呆。延净不知他在房内都做些什么,只是每日固定时间会为他送食送药。
现下延净将佛像手臂修补完毕,想起化斋来的食物还未给那人送去,便端着碗,敲响了僧房的门,却不想门未锁,“吱呀”一声打开了。
延净一眼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就快到春天,今日天色晴朗,光照进来,室内一片清亮。明教弟子穿着延净的僧服,过分苍白的皮肤被光染成象牙白,弯刀放在床边。
延净不自觉去看他的头发,卷翘,丰密,蕴含着生命力,却是铁锈般的红棕色,像鲜血干涸,一种破败,不祥的颜色。
这头卷发或许曾经很长,但现在只到肩头,发尾齐齐整整,像是用刀割下,此刻铺散在床上,乱糟糟的,在阳光下显出颓败阴郁的色彩。
他躺在床上没起身,看起来不大高兴,嘴唇抿着,只冷冷瞟一眼延净,头一偏,将脸颊埋进头发里。
延净站在门边,看着他纷乱的卷发,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为他梳理的念头。在他昏迷那夜,延净用毛巾为他擦净发梢的污血,曾以指为梳,将那头铁锈色的卷发梳理了一遍,直至今日,手指还依然记得穿过发丝的触感。
这时,延净才终于想起,庙里没有梳子。这些日子,明教弟子就是这么以指为梳,勉强将头发捋顺。
不怪延净想不到,和尚怎么会需要梳子呢?这座庙里从来只有短缺,就没有多余的东西。庙实在太小,一切从简,因此也根本无法将那些清规礼法繁文缛节照搬过来。
这里香火并不旺盛,盖因位置偏僻,村子不大,村民人数也不多。但村里的人依然时不时会来求佛,也只能求这一个佛。
庙里不存在什么结夏安居,一年四季都有人打扰。村民们年少时求姻缘,成亲后求子,得子后求一枚平安符,失意时许愿,得志时还愿,死亡后来请一场法事。
甚至老和尚当年还兼了为人诊脉看病的活。延净第一次知道的时候目瞪口呆,他看着老和尚眯缝着那双老眼昏花的眼,哆哆嗦嗦去抓药,简直心惊肉跳,生怕他抓错药把人医死了。
人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座破烂的小庙,生老病死,都与这方小小的天地有关。
延净起初并不适应,但师父却安之若素,他便只能跟着入乡随俗。而到现在,他自己也已习惯了。
就像习惯了庙里的生活,习惯了孤身一人,如今他又习惯了,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们的关系延净无法道明,只是相处间拥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明教弟子不爱说话,延净总是通过观察他的神情去猜测他的情绪。他刚来这儿的凌厉凶狠渐渐缓和,又慢慢变成了满腹心事,好似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喘口气,让他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延净知道他不会停留太久。
他是一把开刃的刀,只是暂时安放着,宛若野兽蛰伏。对他而言,这座庙不过是他随意寻找的冬眠洞穴,等到冰雪消融,春天来到,伤一好,他便会苏醒,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今冰雪消融,春天来到,他随时会离开,但延净还是想为他买一把梳子。
第二天,延净出门,并不急着化斋,而是先找到了村里的货郎。那货郎总是从最近的镇上贩来货物,再拿到村子里卖。村里人都向他买货,毕竟要去一趟最近的镇,最快也要走上半日的时间。
延净站在货郎的货担前低头看。担子最上面摆了一排梳子,大都粗粗雕了花纹,雕的是鱼戏莲叶,喜鹊登梅。
延净选了最边上那把光素的桃木梳。货郎看他一个和尚来买货,本就心怀好奇,此时见他拿了梳子,眼神顿时带上了一丝鄙夷的试探,揶揄道:“小师父,买这梳子,是要送给哪家小娘子呀?”
延净愣了愣,最终什么都没说。
那把桃木梳被他连同斋饭一起送了过去。明教弟子看到那把梳,神情顿了顿,一双暗绿色的眼看向他。延净并不多言,站在房内的那张桌子边,将斋饭与梳子放在桌子上,行过合十礼,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这个绿眼睛的男人一步跨过来,贴着延净,凑到他面前。他们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融。
延净僵在原地。
男人抬眸,绿眼睛是一叶障目中的那片叶,将延净心神都遮住。他眉梢动了动,笑得很轻,又藏了丝锋利,无心,或有意:“你要为我梳头吗?”
不等人回应,他直接拿起桌上的梳子,递到了延净手中。
在那一刻,延净总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仿佛冥冥中有某种丝线牵引着他,让他顺从地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撩起那些红棕色的发丝,露出明教弟子光亮洁白的颈项。
延净握着梳子,从发顶开始,轻而慢地向下,发丝浓密缠结,冰凉而柔软,起伏的弧度宛如山脉,梳子梳过,又像春水一样,在他掌中流动。阳光涌进丰密的发间,再被层层吞噬疏解,依然让那头卷发呈现出荒败的铁锈色。延净看着,想起修补佛像时,用朱砂混合着香灰与石墨调出的漆色。
拥有这一头卷发的男人安静接受延净的抚触。发尾因为没被细心梳理过,略有些打结,延净手指捏住那些打结的发缕,耐心地用梳齿一点点挑开。偶尔力道重了,男人会随着微微一偏头,顺着梳子的方向。他并不开口,只是用视线边缘的那一点余光去看延净,眼中藏着隐晦的探究,像湖中暗影,被阳光一照,又消弭无踪了。
小庙渐渐迎来春天,新的一年到来。明教弟子的伤已经好全了,只是右臂留有长长的伤疤。他的刀只有一把,有时延净看见他在房中摆弄,依然用的左手。
过年时,庙里热闹起来,前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延净开始忙碌。偶尔经过僧房,他会看一看那扇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去想明教弟子会不会在某一个寻常的天,悄无声息离开。但等到春风徐徐吹拂的二月来临,他依然驻留。
他也依然不曾告诉延净他的名字。
雨水过后,天空却一直未下雨。延净看着娑罗树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很快又到惊蛰。
惊蛰这天,夜色低沉,乌云稠密,延净在大殿中坐禅,手捻草菩提做成的佛珠。空气带着凝滞的苦闷,夜风吹乱供台上的烛火,吹动延净的影子。
这夜或许要与以往的都不一样。黑暗丝丝缕缕渗进来,侵占火光照亮的空间,延净听到殿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像是一种命中注定,他下意识睁开眼,回过了头。
他看见明教弟子歪着脑袋,散漫地倚在门边。
那头红棕色的发在昏昏的光线中显得愈发忧郁颓靡,他穿着延净宽大的僧袍,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边。他的头发丰密,长得很快,如今已长到肩胛骨。
空气愈加潮闷,浓云翻滚,烛火不安地颤动着。
明教弟子跐着门槛,不进也不退。
火光照亮他的脸,他深邃的五官被光与影切割成分明的色块,长睫毛半掩着,暗绿色的眼懒洋洋的,从延净脸上掠过去。
“我叫礼萨。”
他说。
一声春雷倏地从他身后夜空滚过,像延净蓦然一颤的心跳。
漫天雨水扑下。
雨水带着湿润的土腥气扑进大殿,将地面濡湿,风吹起礼萨潮湿的头发,水珠滴落,在僧服上晕开。他眼神上移,看向供台上摇晃的烛火,有些出神。
“圣火昭昭……”他喃喃道。延净看着他,那是他发呆时常常会出现的神情。
良久,他回过了神,再次看向延净,又恢复了散漫冷淡的姿态。
“说起来,早先明教进入中原,也曾借佛教之名布教,翻译的经文亦使用了不少佛经用语,倒也算渊源颇深。”礼萨自顾自开口,陡然想起什么,冷笑一声,“不过后来,少林寺倒是给了我们教训……”
延净乍一听闻少林寺,愣住了。
这个名字如今听在耳中,竟是如此陌生。那些幼时的记忆,恢宏肃穆的庙宇,宝相庄严的佛像,都已离他远去。这座小庙承载村民们的生老病死,又何尝不是困住了他的余生?
“久已伤沉生死海……可渡人的明船,不知在哪……我的明尊,连自己都保不住……”
礼萨不懂延净的思绪万千,自嘲一笑,迈步进入大殿。他站在佛像前,盯着摇晃的烛火,神情恨恨,又像是悲伤。春雨淅淅沥沥地下,潮气从身后的夜色中扑来,钻入他的身体。
礼萨低头看向右手,手臂外伤已好,只是留下疤痕。但他知道这只手已经废了,此时下着雨,从骨子里传出阵阵隐痛,令他烦躁不已,心中仿佛有只困兽,急欲跳出牢笼。
这样的烦躁令他浑身带刺,延净首当其冲。
“你永远这么一个人待在这儿,就等着自性自度?”礼萨讥诮道。
延净知道他拿这话堵人,是记着之前的事。他并不生气,只是沉默不语。
礼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头发挽到耳后,眉梢一动,带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不紧不慢靠近,弯下腰,凑到延净面前。延净不自觉抬眸看他,看他红棕色的发,暗绿色的眼,苍白的皮肤,还有无情却动人的脸。他的眉眼冰冷而锋利,神情却又自暴自弃。
“经书曾说,暗魔侵犯明界,于是明尊召唤第三使,令他对付暗魔,引诱他们将罪孽释放出来。”他直勾勾与延净对视,艳丽夺目,宛如一把杀人刀,“——你知道那要怎么做吗?”
延净在蒲团上跏趺坐着,还未明白什么,只见礼萨身子一侧,手一伸,解下了他的袈裟扣。袈裟滑落在地,像有什么一同落下,延净心里蓦地一空。
冰凉的风雨自殿外袭来,空气中漂浮着草木与佛香混合的味道。礼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手往下移,隔着衣料,抓住他的下体狠狠一揉。
延净浑身一震,陡然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抓住礼萨那只作乱的手,却听一声轻微的抽气声,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抓的是礼萨的右手——那只留下长长的丑陋疤痕,已经不能握刀的手。
延净愣了愣,力道猝然一松。
礼萨睇他一眼,无声地笑起来。延净在他的笑中心乱如麻,只觉一颗心好似浮萍,悠悠荡荡没有着落,神魂也如那供台点燃的佛香,飘飘渺渺归不了位。
在他这愣神的当口,礼萨松开了手。可未等延净松口气,那人直接撩起他衣摆,手伸进去,抚到他的腰。
手指冰凉,指腹带着茧,从腰上一划而过,延净不自觉一抖。接着,这手继续游走,一使劲,拉下了他的裤子。
“你……!”
延净心神俱震,正要挣扎,礼萨熟练地握住他下体,带着劲儿揉搓起来。
那一瞬间,浑身血液如奔流的浪潮一般,齐齐往身下涌去,那处根本不受控制,直直地胀大挺立。
下面硬得发疼,延净整个人傻在原地。在这一刻,他茫然而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会有欲望的男人。
欲是汝初军。
这十年来,延净潜心礼佛,精进修行,自以为心如止水,行止圆满无缺,却不想在这一个惊蛰的雨夜,拼命压抑的情欲汹涌着撞开清规戒律的牢笼,撞得他神魂摇荡,头脑轰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