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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扫潢

 

3

?桑榆想,或许他身上天生就具有汇集所有尴尬的本领。如果说戚成岁是他不堪回首的黑月光,秦州就是他想起来就脚趾扣地的黑历史。

?原本在一个很正常的后半夜,他被企划案熬的头疼,不甚隔音的门又在忠实地传达着外面的动静,闹闹哄哄的,在安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桑榆发誓,他只是出来看个热闹。

?但不巧,正碰上扫黄,扫的还是他隔壁的黄。他依稀记得,隔壁住着一个刚搬过来的小男生,年轻,算得上清秀。

?门缝外,他的新邻居披着件衣服,跪在地上诡异地抬高屁股,旁边跪着一男一女。桑榆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新邻居好像不是那么正经。

?然后他就听到,年轻的小男生向旁边一个大肚子男人央求道,说什么要找遥控器,那个大肚子男嘴里骂骂咧咧地很不干净,意思是:那男孩屁股里跳蛋的遥控器他早扔了。

?那男人话音刚落,兢兢业业工作的跳蛋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男孩高昂地尖叫一声,未完全遮掩的下体喷射出的白色的液体射程很远,甚至溅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上。

?男孩一下子瘫软下来,半分钟后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诉着什么。

?看到这儿,桑榆觉得接下来的走向不会太好看,他想关上门回去重新磨他的策划案时,却发现门关不上了。

?桑榆抬头,正好和人对视上了,刚刚那位倒霉警官的手正掰着他的门,怪不得合不上。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桑榆瞪大了眼睛,讷讷地后退了两步,警官一步迈进了他的房子。

?桑榆看着警官腰间闪闪发光的银手铐,憋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看热闹不犯法吧?”

?“有纸吗?”

?他们的话音同时响起。

?“有的有的。”桑榆愣了一下,连忙回头去找。

?刚眼睛疼,于是他摘掉了眼睛,这会需要找东西,桑榆下意识去摸眼镜。然而他还没摸到眼镜,就见那位高大的警官已经自己找到了抽纸。

?“不介意我都拿走吧。”他问。

?桑榆窘迫地摆手,“没事的没事的,都拿走吧。”

?他本就尴尬地脑门冒烟,这会只想警察快点走,他还是乖乖回去写他的策划案。所有人都对警察有种莫名的职业滤镜,桑榆也是,于是当一身正气的警官一本正经地朝桑榆要微信,说要把纸巾的钱转给他时,桑榆打不过拉锯战之后勉强同意了。

?当时他内心活动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换成旁人介入这段记忆也只会觉得高风亮节的警官和畏畏缩缩的社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交换了名字做备注之后,桑榆很是吹捧了秦州一番,然后秦州给他发了个红包,桑榆点开了,里面是五块。

?——净赚两块五。

?本来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没多久后他就发现他总是和秦州重新遇见。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秦州办案。

?他们不熟悉地打着招呼,当然,主要是秦州给他打。

?然后呢,然后他就被秦州扫黄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只是去给他的鱼买饵料,然后走的路路过酒吧,然后被酒吧门口醉醺醺正在透风的老张硬生生拐进去,说陪客户喝两杯。客户高兴了,年终奖金给他加两千,随后他就被老张一把推进了包厢。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包厢里的小年轻多了些。桑榆手刚碰到杯子的那一瞬,包厢门被踹开了,秦州带着人闯了进来。

?“不许乱动,都蹲下!”

?桑榆:……

?原来,从旁观者到当局者,可以变化得这么快。

?后来,桑榆老实交代了他是去买饵料的,然后秦州盯着他问,“是不是去给人当饵料的?”

桑榆没听懂他说什么。

?他又说,“桑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桑榆这回听懂了,他反驳,并且调出了学信网学历信息给秦州看。

?秦州笑得玩味,他一笑就显得不那么不那么正经了,锋利的眼型上翘着的弧度像倒悬的月亮,“高材生啊,可惜学历和道德水平不成正比,这年头高材生也有不少下海的。”

?桑榆还没来得及反驳,只听见秦州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觉得这样做恶心吗?”

?秦州问的是年轻男孩们做鸭。

?但桑榆做贼心虚,以为说的是同性恋。他以为无所不能的警官大人看穿了他曾经被一个傻逼男骗过。桑榆觉得自己不恶心,从官方说法来看,他算受害者。

?于是桑榆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秦州一瞬间神色很复杂,他想了很多,但最终眼神变得莫名坚定,有种说不出的坚毅,他模样生的很是周正,配合着这种坚毅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扛起炸药包往前冲。

?很正经,很正直。

?但桑榆硬生生从他脸上看出一种立地成佛的慈悲感,诡异的慈悲,桑榆敲了敲好像坏掉的脑子。

?桑榆是真路过,监控作证,于是他很快被放出来了,这是应该的,不该的是,秦州还跟着他。

?天色已经不早了,桑榆心神俱疲,秦州主动表示送送桑榆,还说他们两个顺路。

?秦州调出来地图给桑榆看,确实有一段同路。

?桑榆看了一眼空旷的大道,冷风卷起塑料袋好像白色的幽灵,他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同意了。

?尽管秦州刚刚刁难过他,但桑榆还是客气地表示,有空请秦州喝茶。

?秦州反手摔上车门,表示自己现在就挺有空。

?桑榆:……

?家里已经没热水了,桑榆不想再去烧,今天发生的抓马事把他容量不大的脑子都搅成了浆糊。

?他迟钝地记起还有一包冷泡茶,可他从橱柜里翻了好久,没有找到茶的踪迹,只找到了一包速溶咖啡。

?这样也好,不用加冰了。

?于是桑榆转头端着一杯冷咖啡放到了秦州面前。

?现在的时间,十月二十号晚上七点,现在的季节,深秋。秦州看着眼前这一杯冷咖啡陷入了沉思。

?桑榆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没有热水了。”

?秦州懂了,他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末了嘴里的回甘让他有点刹不住车,好像感觉整个人都被放到糖里浸过一样。

桑榆就在对面坐着,所以他没品到苦,只尝到了甜。

?秦州握紧了空的玻璃杯,开口道,“一个人生活?”

?桑榆看了他一眼:“嗯。”

?“你…有没有——”……男朋友

秦州喉结滚动了一下,猛的刹住了。他感觉嗓子里有点发粘,莫名的,他不知道那是劣质咖啡里的糖精在起作用,但他庆幸他的话被黏住了。

?要耐心,秦州告诫自己。

?桑榆的眼睛里有些疑惑。

?秦州笑了下,接上了没说完的半句话,“你有没有工作?”

?桑榆点头,“之前不是问了吗?”

?是了,秦州有些想锤自己,巧舌如簧的嘴尽全力找出来的话此刻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他突然开始恨自己的冒失,时机也不对。

?秦州近乎落荒而逃,首战告败。

?空气里的寂静被短暂的对话划开,又重归最初。

桑榆眼眸半垂,看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内壁附着的水汽,突然有点好奇,究竟手心的温度有多热,多用力,才能把残余的咖啡液蒸腾成飘渺的水汽。

秦州感觉自己踩在了飘渺的水汽上,一连好几天的工作好像走马观花,只经历了一个大概,虽然局长不好意思说什么,但秦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在沙漠里埋头赶路的骆驼,方向不明,终点渺茫,并且现在这骆驼陷进了流沙……

?可笑的是,光明伟岸的秦大警官是本着挽救失足少年的心思去的,是的,少年,刚进入职场的桑榆在秦州看来,嫩的像刚冒头的笋,嚼起来咯吱咯吱响,一点粗纤维也没有的那种。

?在那次扫黄之后,他旁敲侧击地问了桑榆的工作单位,在得知桑榆真的根正苗红之后,秦州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口气又提起来了。他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很满意,不够游刃有余,不够自然得当。总之,他从和桑榆相处的细节中抠出无数的瑕疵,反复咀嚼,企图克服那些缠绕着他的杂念。

?秦州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有一天他的同事突然笑着打趣他,说他这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救了。

?秦州冷静地想,他确实没救了。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如果再不抓住那一点向上的希望,他真的要被流沙淹没。?

?……

?公寓里,桑榆尚且摸不到头脑,秦州是怎么知道他今天没去上班的?他生病了,今天早上刚请的假,因为有传染性,所以假条批的很快。

?手机上——

?秦州:我去看看你吧?

?桑榆委婉地表示拒绝。

?秦州:我在你家门口。

?桑榆:……原来只是通知他吗?

?桑榆戴上口罩打开了门,看到了门口拎着大包小包的秦州。

?秦州自顾自地近来,还没来得及咧开一口大白牙露出无害的信号,桑榆就把口罩拍他脸上了。

?秦州老实戴好口罩,轻松的笑被一并藏在了口罩后面。他迎上桑榆满是问号的脸,道,“我今天放假,你病了我就想着来看看。”

?“我们还算的上朋友吧?”秦州笑着补充上这么一句。

?秦州自来熟地很自然,桑榆都没来得及将酝酿好的防备展露出来。

?秦州来的点掐的刚好,桑榆还没吃饭,秦州脱去外套围上围裙,自顾自进了厨房做了四菜一汤,又麻利地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桑榆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擤干净了鼻涕。

?一切都很正常,如果不是秦州近乎刻意地在往他这边靠,又时不时用夸张的角度展现胳膊上的肌肉的话。

?桑榆看了看今天的温度19度,又看了看秦州身上的短袖,贴身的黑色短袖完美展现了秦州紧实的肌肉。

?桑榆埋头苦吃,似乎想以此来逃避越来越奇怪的走向。不可否认的是,今天的秦州好像和他的体温一样,都变得异常,要不然秦州怎么会一直盯着他看。

?——秦州已经吃了三碗米饭了,没就一口菜。

?太明显了,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吃完饭之后,秦州坐着没动作,桑榆想动,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收拾桌子了?毕竟他好像才是这个地盘的主人,秦州长臂一伸把他摁了下来。

?大米饭好像给了秦州无穷的动力,让他从座位上弹起来,紧接着他盯住了桑榆,喉结滚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桑榆握紧了卫衣,也紧张地看着他。

?秦州嗬哧喘着粗气,把身份证和户口本拍在了桑榆面前,啪的一声,桑榆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桑榆头顶冒汗,结结巴巴道,“呃呃……啊…今天天气是还不错,适合…额……把证件拿出来晒晒,不然很容易发霉…对吧?”

?秦州眼神更沉了,一句话从他嘴边高速滚过,像黄金时段按秒计费的广告条一样。

?在他说完之后,桑榆更呆了,浆糊一样的脑子还是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的大脑不想反应。

?但很快,秦州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固执又坚定:“喜欢你,我喜欢你,没在开玩笑。”

?每一个字都好像一个小小的伞兵,砸得桑榆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这些伞兵不戴制式武器,留足了给桑榆的思考空间——如果他的大脑还能运转的话。

?桑榆从椅子上下来,看着直愣愣站着的秦州,伸出了手,摸了摸秦州的额头,“不烫啊!”

?一触即分,也仅仅只是触碰,可秦州气喘得如同犁了二十亩地的牛,他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桑榆匆忙打断了他。

?“哈哈。”他干巴巴笑了两声,“你应该还挺忙的吧,不好意思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回去忙吧,我这就是小毛病,不碍事的。”

?桑榆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的餐具,给自己找事情干,在自己的空间里尽可能忙碌起来,想要装没听见,逃避的意味很明显。

?秦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复好了那里面激荡的情绪。

?要耐心——他这样告诫自己,桑榆没把他打出去就已经很好了。

?秦州把桑榆手下的东西揽了过来,端着盘子进了厨房,徒留桑榆在原地,觉得周围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了起来。甚至他开始疑心那间灰色的厨房门是不是通往的另一个世界,再出来的就不是秦州了。

?桑榆深呼吸坐了下来,试图捋清楚怎么回事,经过跳蛋男一事之后,他以为秦州从此该恐同了,但事实告诉他,好像并非如此。

?接着他分析秦州开玩笑的可能性有多大——刚刚秦州的语气严肃地好像要即刻要逮捕他,如果把身份证换成逮捕令的话。

?那也不能排除有开玩笑的风险吧?桑榆苦哈哈地想。

?在秦州给自己打完鸡血从厨房里一步步挪出来的时候,桑榆病的好像更严重了,竟然直接晕了过去,秦州不熟练地倒腾着两条胳膊,总算成功把桑榆送进了急诊。

?后来呢?后来似乎一切顺理成章,秦州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把自己挪进了桑榆的领地。?????

?桑榆对此适应还算良好,他觉得自己曾经被骗不能代表一直被骗吧?尽管如此,他一直在这段关系中保持着随时抽离的态度,这样再分开的时候或许他能潇洒地说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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