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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根发带【镜枫/过渡章】

 

“护卫任务?”景元十分讶异地瞪大了双眼,“庄园难道连这点人手都出不起吗?”

镜流擦了擦汗,拿过桌上的茶壶,几口便灌了大半下去:“听说为着这次出行,那群老家伙们吵翻了天。将军生怕他们暗地里动手脚,才令我随行。”

罗浮春猎是开年的大事,庄园的主人「饮月君」作为罗浮高层最炙手可热的勋爵显贵之一,自然每年都位列座上宾的名单之首。丹枫年纪尚小,且还未正式继任,因而龙师们便几度上书将军府,请求免去其今年的席位。

信被送到了腾骁手里,当天下午就出现在了丹枫的茶桌上。

“论迹不论心,单是越权擅专一条,这禁闭就吃得不冤。”镜流冷笑一声,“不过是个管家,居然还敢给自己冠上‘龙师’的名头,可笑至极。”

景元往壶中又添了些热水:“我也好奇得很,为何偏生要用这‘龙’字。”

在罗浮堪比群山的古籍中,关于这种古老生物的记载,最晚也得追溯至千万年之前了。没有人知晓它的模样,正如没有人知晓庄园从何时起出现在那里,万般流言甚嚣尘上,庄园主人的身份成了经久不衰的谈资,知情者却全都缄默不言。

神秘,强大,美艳,长生——

最华丽的辞藻和最珍贵的宝物源源不断地涌入庄园,得蒙青眼有幸一见的仍旧寥寥无几。

几日前护卫任务的风声一出,云骑军中顿时群情鼎沸,不少人都在四处打听那位新主人的喜好,盼望着这天大的好事能够落到自己头上。就算得不到垂青,能够亲眼见上一面也已是此生难得;如若幸运,些许还能交谈那么几句,便是写进族谱也不为过的殊荣。

然而腾骁一道手令下来,却指名了镜流单人护卫。

罗浮剑首,无罅飞光,一人可挡千军万马,自是没人质疑她的实力,也没人敢乱嚼舌根去触她的霉头。只不过,一场普通的春猎,居然舍得动用这般的人物,如此爱重,如此护佑,连镜流自己也看不透,将军此番到底是何用意。

“这饮月君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接取任务的那天,镜流忍不住出口问道。

罗浮六御分权而治,云骑军受将军节制,贵族是无法轻易调动的。饮月君再如何根深势重,也断然没有需要剑首亲自出面保护的理由。

“并非正式调令,”腾骁点了点手令上的文字,“你若想拒绝也可以,不过,我很希望你能和他见一面。”

镜流不置可否地收起手令:“提前声明,我可没带过小孩子,要是哭了闹了,得请您自己受着。”

“那我可当真是求之不得。”腾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堆千辛万苦收集起来上交的情报和礼物统统被镜流扔去了失物招领处,景元了解自己师父的脾气,暗地里差人通知别再往这里递东西了,受伤事小,毁坏建筑的赔偿还得他们自己付,多么得不偿失的一件事。二人都对护卫任务兴致缺缺,反倒是出差回来后听说消息的白珩喜出望外,揣着两个精致的锦囊就闯了进来。

“这是什么?”

“当地特产,很好吃的。”白珩把两个锦囊往她腰间一挂,“小孩子总是喜欢甜食的吧。”

春猎收获的猎物会依照流程当场做熟分食,除了常见的兔肉和鹿肉,偶尔还会配上些稀少的珍禽和菌类。丹枫不大爱吃腥膻味重的肉类,菌菇又吸满了油脂,腻腻的叫人难以下嘴,因此没尝几口便离席散心去了。

镜流今日担当护卫,酒是不能沾的,两盘烤肉下肚后也觉得腻味,顺道跟着丹枫走路消消食。

小小的饮月君尚不及她肩膀高,身形纤弱,鸦青色的束腰猎装上用金丝银线绣出繁复而华贵的曲水纹和璎珞纹,直到枝叶间洒下的阳光被折出点点虹色,才使人觉察到那些纹路中隐约的起伏——竟是以巧工将各种宝石嵌入了缎面。

难怪不曾束发,镜流想,这一身哪里像是来打猎的,没被人掳走都算是幸运。

丹枫就在此时突兀地开口了:“剑首可也觉得,这衣裳对春猎而言,有些过于不便了?”

清冽又带着丝丝软糯的声线瞬间打通了镜流的思路。

龙师既敢插手庄园主人的事务,必定是早早地扶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想要趁着新主尚且年幼不知事将其拿捏在手中。一件新衣就是最好的手段,尊贵却不合体,谁见了都能猜出几分阴谋的味道,更是让人燃起了觊觎之心。

所以将军才要派她来。当真是其心可诛!

事实上龙师这次确实是被扣了黑锅。衣裳是末王的手笔,却不是用于春猎的,丹枫故意穿成这副模样赴会,就是要把黑水泼到他们无可辩驳的地步。肉不好吃,酒也被禁了,总是得找个理由撒撒气的。

“你方才在席间没怎么吃,”镜流维持着落后他半个身位的距离,“不饿吗。”

丹枫的语气中染上几分不快:“饿着也比难受好。”

真真是小孩子脾气,不但挑嘴,情绪也藏不好。

她摘下腰间的锦囊递过去,看着丹枫愣愣的表情,突然觉得类似的护卫任务也不是不能接受:“离结束还有段时间,不吃东西很难撑得住。”

锦囊用了特殊技法,看着小巧玲珑,内里其实很能装。白珩考虑周全,糖果糕点乃至果汁糖浆都一应俱全,简直是把铺子包圆了的程度。丹枫坐在路边的岩石上,身下垫着镜流的披风,边吃点心边打量着她腰间的那把重剑。

“你好奇这个?”

“工艺难得,”丹枫取出方巾擦了擦手,“在罗浮地界上,怕是只有腾骁的兵器可堪与之一比了。”

镜流抬手按上剑柄:“不知饮月君可有听说过那位新任的‘百冶’?”

“是他的作品?”

“正是。”

丹枫这下来了兴致。他确实听腾骁提过,这届夺得‘百冶’名号的是个外来的短生种,因着出身和寿命,工造司至今不肯把应有的权力放给他,只空有个名头罢了。

“提携风云生,指顾烟霞寂。如此天才却平白叫人埋没,当真可惜,能否请剑首为我引见一番?”

“他最不喜阿尊事贵,怕是会唐突了你。”镜流眉心微皱,“他做兵器,向来只看资质,不看地位。”

“剑首的意思是,”丹枫若有所思地垂下眉眼,“倘若资质足够,这便是答应了?”

镜流瞳孔震颤:“……什么?”

霎时间,草木震动,山鸣谷应,好似将要吟断碧水天云。她眼睁睁地看着丹枫化出青玉般的角冠,双眼再度睁开,瞳孔如针尖细竖,哪里还有方才品尝点心的可爱模样。

——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血液中流淌的慕强因子一触即发,无需多言,二人当即交起手来。重渊珠悬在丹枫身侧,幽幽地发出嗡鸣声,只消片刻,镜流便败下阵来。

这并非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是腾骁让她来此的真正原因。

“我输了。”镜流心情愉悦地笑出声来,“一言为定。”

束发的缎带被化作流刃的水珠割断,镜流倒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随手拢了拢头发便随它去了。丹枫许是化出本相后消耗太大,盘坐在岩石上懒得动弹,镜流瞧着二人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便直接打横抱起丹枫回了军帐。

二人来到军帐前时,腾骁已经早早在此等候了。丹枫知晓那番动静瞒不过他,也不解释,只说自己疲累过度,要提前回庄园休息。腾骁差人去叫马车,结束任务的镜流刚想顺势跑路,却被丹枫拉住了一片袖角,往手心里塞了块峨眉月状的雕花玉佩。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望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腾骁轻笑着打趣道,“他可不常送人东西。”

隔日,庄园的使者送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盒中盛着条宝蓝的发带并一顶双弦月的银发冠。

“少主说,权当是那日点心的回礼。”

无视了景元和白珩好奇心满满的欲言又止,镜流收起盒子问道:“去工造司,我找应星有事。”

而刚处理完龙师请议文件的丹枫正想着下午茶的茶单,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落地窗前。

“我以前就想问了,”丹枫眯起眼睛,“你为什么总喜欢站在那里。”

“玉佩,”末王的声线听不出起伏,“你送出去了。”

“值得,”丹枫想起那日的剑招,“假以时日,必有大用。更何况,或有意外之喜。”

“丑话说在前头,”应星很不耐烦地扯了扯百冶专属制服的领口,“就算镜流输了,也不代表我就一定看得上他。”

白珩无语地敲了两下他身侧的匣子:“那你还巴巴地连夜给人家做手甲?”

“不是手甲,是臂鞲。”应星再一次纠正道,“听镜流的描述,那位饮月君身形尚小,估计撑不起手甲的重量,况且这东西材料好找,费不了什么工夫,糊弄当礼物正好。”

“还没见过面呢,你就这么不喜欢人家。”

“恐怕不仅仅因为这个吧,”端坐在马车座上闭目养神的镜流突然开口,“千载难逢的机遇竟落到了往日里瞧不起的异类身上,工造司的那群人肯定没少找他麻烦。”

应星朝背后柔软的靠垫上一摊,抬起胳膊遮住了满是疲色的双眼:“……罗浮的传信员为什么非得走正门呢。”

新家主继任是庄园的大事,金贵的红枫沿着直达正中宫殿的大道栽了一路,不明真相的宾客纷纷赞叹起庄园的别致景色,无意间瞥见过账单的应星和白珩却咋舌于将军府的手笔之阔绰。

“这居然还只是彩头,”白珩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接住了一片落叶细看,“真不敢想象将军的正式贺礼得是什么级别。”

应星略微皱了皱眉头:“也未免太过奢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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