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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

 

苏淡樵眸光一亮,「真巧,我最近也在研究历史呢!不过只限於这阵子正在进行考古挖掘的西纥国,常常有历史学者上电视接受访问,带来,在他的文章之上,那篇署名小喜的文字依然在,在他的回文之下——没有新文章。

浓浓的失落涌上,他安慰自己:「也许,她还没看到我的文章。」

他明白,小喜二字并不特别,任何人都可能随手打出来,用作网路身分。

所以他署名善吾,用他前世的名字,渺茫地希望在这千万人漫游的网路世界中,真能让他遇上他追寻数百年的nv子。

打从出生,他就保有前世的记忆,这是让他寻找她的线索,他忍耐施暴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正是前世夺走她的同一人,轮回数次,终於遇到一个和前世有关的人,说不定,他也能在现世遇见她?

「小喜,小喜。」他喃喃轻唤,x口涨满撕裂般的酸楚与甜蜜。

记忆中她的容颜依旧鲜明,明媚娇yan……他诧异地发现,她与苏淡樵居然有几分相似,只是苏淡樵的yan丽保有几分无忧的柔美,而她历经太多非生即si的权力斗争,天真早已磨灭。

这世的她,也在等他吗?

楼下传来喊他的声音,他点选刷新页面,期盼在出门之前,能得到来自对方的一点讯息。

他牢牢盯着萤幕,在满室馨香中耐心地等待,浑不觉这洁净温柔的香气逐渐沾染在他发上、衣上,幽幽沁入心间……

云黎高中,二年级的教室内——

本节是自修课,距离午餐时间还有十分钟。

魏霓远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眼见身边好友脸se越来越白,担忧道:「阿树,你还是去医护室休息吧?」

「我没事,不必去医护室。」傅珑树俊颜白如鬼魅,气息冰凉。

「上次去听演奏会你也这样说,结果在乌漆抹黑中晕过去,要不是秀和发现,你那次住院怕不要一个月?」魏霓远俊美的脸庞原本常带笑意,此刻写满忧虑,「我等一下还要走秀,拜托别让我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担心你会不会昏倒在学校哪个角落,好吗?」

「我不去医护室。」幽黑俊眸朝他横来警告的一眼,显然对医护室三字极度排斥。少爷脾气本就古怪,生病时更是不可理喻。

「那你请假回家吧,先去医护室躺一下,等你家人来……」

「我不去医护室。」

「你就只会讲这六个字吗?」为人家身t着想还要看人家脸se,魏霓远失去劝哄的耐x了,哼道:「傅少爷,你是少爷我也是,我魏少爷决定你今天下午回家睡觉,不准上课!」

他先向班长知会一声,打开手机连络傅家人,考量自己可能把人送到医护室就得走了,於是回头一瞄,随口指定帮手一名,「友希同学,我们一起陪阿树去医护室,好吗?」

叶友希颔首,嘴角笑意隐隐。

和这位矩阵集团的小开同班,他原以为对方会是个上下学有车子保镖护送的娇贵少爷,但相处几天下来,魏霓远平易近人、毫无炫耀派头,与t弱多病的好友傅珑树虽然ai斗口,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令他诧异的是,许多大企业都从孩子年幼时就有计画地培育,以便将来接手家族事业,魏霓远身为独生子,家中却放任他往模特儿界发展,倒是罕见的情况。

不过,那是别人的家务事。他在意的不是魏霓远,而是傅珑树——

「不必他陪!」傅珑树恼怒咬牙,瞪向叶友希的眸光毫不掩饰厌恶。

「我偏要叫友希陪你!有本事你咬我啊!」魏霓远对他龇牙咧嘴地装鬼脸,对付不可理喻之人,就要用不可理喻之手段,哼!

他起身搀扶傅珑树,不料足踝上的细致银链被椅脚g住,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叶友希眼明手快,一手拉住他手臂,一手扣住傅珑树肩头,恰好止住倾跌的势子。

「谢谢、谢谢!」魏霓远惊魂甫定地拍拍x口,他摔倒事小,心脏不好的傅珑树可禁不起摔,感激涕零地向叶友希连连点头,呜,他真是超欣赏这位年纪较大的同班同学,话虽不多,但是可靠啊。

叶友希微笑,索x接过傅珑树的重量,将他架在自己肩上。

傅珑树无力挣扎,怒斥:「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生病时,就别逞强。」叶友希不理会他的拒绝,扶着他走出教室。

「是嘛是嘛,友希同学也是好意啊。」魏霓远往好友腰间拐了一记,试图缓和气氛,「他可是篮球队副队长,看他的t格多麽令人安心,b我稳多了。」

傅珑树冷哼,「四肢发达,头脑——」背脊被狠狠一戳,暂时住口。

魏霓远咳嗽了声,「我身上挂过最重的只是奇装异服,设计师弄过六公斤的怪东西给我穿着走秀,要挂你可不太容易,总而言之,友希肯帮忙最好不过……」

「我偏偏就是不希罕。」傅珑树毫不领情,若非叶友希紧扣住他手臂,就算他此刻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也宁可倒在地上,不要他扶。

「你是怎样啊?」魏霓远很想照准好友的头赏一巴掌,没辄地哼声,「人家帮忙,你不能给个好脸se,至少少开尊口,再不然我这麽努力调解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扯後腿?」

他虽压低嗓音,但三人并肩而行,叶友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离开校园两年,自知和同学们之间有点距离,就算无法融入班上气氛,至少希望能和大家和平相处。」叶友希心平气和地看着一脸倔强的病弱美少年,「你似乎对我很不满,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吗?」

「严格来说,没有。」傅珑树顽固地将青白的脸庞撇向一旁,嫌恶的态度表露无遗,「大概我们天生八字不对盘,我看到你就讨厌。」

魏霓远快要昏倒,讲得这麽白,他要怎样找开脱的藉口啊!正好手机响了,赶快接起来找事做,对尴尬的情况装si不理。

但叶友希并未动怒,露出玩味的笑。

很快被後来的回文淹没,如船过水无痕,也没人留心他们使用的代号。

老实承认,她是期待对方会有回应的。自己躲着不出声,等着窥看对方的一举一动,从而猜测他的身分,很狡猾吗?

难道她该直接丢个讯息给他,询问他的真实身分?又该从何问起?

她甚至蠢得将善吾二字输入所有找得到的搜寻引擎,在网路上钜细靡遗地寻找可能是同一人发表的文章,结果一无所获。

和这人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个论坛的一篇文章。也许对他而言,小喜这名字毫无意义,他不过是随手回覆一篇,又随意用了善吾作化名,却教她魂牵梦萦,念念难忘。

无法再自欺了。她斩不断前世的因缘,她想见善吾。即使她不明白,在她竭力抗拒前世纠缠的决心之下,见面有何意义?

「苏小姐,工作很忙吗?」被冷落在电脑後的李老师礼貌地问。

「嗯,也没怎麽忙。」她轻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迟疑地搁回键盘上,也许,她该回篇文章?

讨论串已经开始争论那古玉项链的一百零八个喜字有何含意,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加入讨论,然後,在文章中加入一些连学者也不知道的资料,一些唯有她与善吾才知道的旧事

「那,你今晚有空吗?」李老师沉不住气了,他每天没课的时间都往这里跑,瞎子也看得出他的用心,这位冰山美nv却始终无动於衷,他决定更主动一些,有道是烈nv怕缠郎,就不信他无法打动她。

「今晚?」这个问句苏淡樵已听过太多次,徐徐抬眸,瞥向一脸期待的男子。

这位任教英文科的李老师条件其实不错;彬彬有礼、学识丰富,外表与叶友希一样,都属於她欣赏的黝黑俊朗类型,可惜就跟以往追求她的人一样,都引不起她对他的邀约的兴趣。

倘若是叶友希这样问她

那双缺乏温情的明净眼眸首次停驻在自己身上,李老师怦然心跳,「我是想,今晚挺冷的,有家不错的店,火锅汤头很bang……」忽见镜片後的黑瞳一亮,淡漠眼波如水般生动流转起来,让他看得痴了。

「抱歉,李老师,有学生身t不舒服,我要开始忙了。」苏淡樵望着走进医护室的两个男学生,顺理成章地开口赶人。

李老师识相地起身,「那,今晚……」

「今晚我已经有饭局了。」她望着高挑的褐肤男孩,附赠一个旁人等上半天也难得一见的浅笑,「要去相亲。」

等黯然神伤的男老师离开,苏淡樵才拿起温度计走到屏风後,调侃地俯视着已经被叶友希放在病床上的傅珑树。

「午安,傅珑树同学,今天贵t又是哪里违和了?」并非她对待生病的学生都如此语带奚落,而是他从初次见面就浑身是刺,前世她处处与他相抗,今世没道理自个儿憋着内伤。

「还si不了,就算要si了,也会有人帮我收屍,不必你费心。」魏霓远赶着去工作,先走一步,傅珑树得独自面对两个厌恶的人,心情加倍恶劣,「领了薪水不要偷懒,去做你的事。」

「说的没错,所以我现在要善尽职责。」苏淡樵y是扯开毯子,将温度计塞给脸很臭的美少年,「如果发烧,我马上叫校医回来。」

「我自己有药。」傅珑树横她一眼,朝屏风外一指,「你可以出去了。」

「遵命,傅少爷。」她唇边孕着笑意,退出屏风外。

前世多麽剑拔弩张,为了报仇,她处心积虑要斗倒他,生命中唯有这件事重要,如今事过境迁,几百年前惊天动地的大事,成了一段被讨论的史料,以往的仇恨变得云淡风轻。

时间,什麽都能改变啊。前世的执着,在今世毫无意义。

见叶友希一脸不可思议,她一笑,「见识到他的少爷脾气了,感想如何?」

「无法理解。」叶友希坦言,傅珑树排斥自己还情有可原,为何如此讨厌她?

「反正,要容忍他这乖张个x的不是我们。」

扪心自问,她与傅珑树是相像的,同样是目中无人的x格,有棱有角的脾气只为了在意的人收敛,傅珑树显然还没遇到那个唯一制得住他的nv子,她又何时会遇到除了善吾以外,令她心动,而心甘情愿为他改变的人?

「你今天也要练球吗?」她走到书柜边,将昨天搬出来整理的医学期刊一一归位。

「除非有大考,原则上每天都要练。」叶友希挽起制服袖子,跟着帮忙。

「我昨天下班时经过c场,你们正好在练习,我就在场边看了几分钟,昨天是和学校的nv篮b赛吧?」云黎分成高中与国中部,高中部的制服是墨绿se,线条简洁俐落,肩头以烫金横杠表示年级,酷似军装,穿在身高腿长的他身上,倍显挺拔帅气。

他点头,「是教练安排的,nv篮成立才两年,实战经验不足,要我们陪她们练几场。」

「中场休息时,好像有几位nv篮队员拉你去角落说话,人缘不错嘛?」她略带调侃地注视着他,其中一位秀丽nv孩眼神都追随着他,连她隔着几十公尺都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倾慕,可惜他不大搭理人家。

「只是切磋一些球场战术,还讨论了要换球衣的事。」

他的神情平平静静,并无不快,但显然也不愿多谈,她不再多问,正好下课钟声响了。

「吃完午餐再继续吧。我做了寿司和三明治。」她俏脸一板,「不准拒绝,今天工作很多,我可不雇用饿得没力气搬东西的工读生。」

「是。」叶友希强忍笑意,昨天中午书店工作太忙,他忘了吃中餐,却让她正好撞见,她认定他是为了省钱,今天特别早起,为他准备餐点。「你今晚又要相亲?」

她颔首,取出分装两盒的食物,回到电脑後,见到还开着的网页,微微发怔。

「苏伯伯介绍给你的,你都不满意吗?」从他搬进苏家时,骤然凝结。

这串讨论已经渐渐冷却,数日无人回文,但她每天仍要看它几回,现在却多了一篇新文章,署名正是让她惊心动魄的那两个字。

「喜字,是一个nv孩的小名。她给人批过命,说她x格刚y,大悲大喜於她有碍,所以唤她作小喜,不要大起大落,一点一点的欢喜慢慢积累,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福气。一百零八之数,是祈求她的平安喜乐。这串玉链不是宗教仪式的祭物,不是皇室身分的象徵,而是一个男孩对一个nv孩的心意,是定情的证明。」

她俏脸血se褪尽,听不见父亲在门外喊着把她的茶送来了,颤抖的目光瞥见回文的最後隔开几行空白,留下触目惊心的讯息。

「你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吧。」

一下课,叶友希立刻赶回武术馆。

今晚来武术馆上课的都是小孩子,他沿着墙穿越满室抖擞的喊声,走到苏爸旁边,问道:「苏小姐呢?」

「下午我陪她去看医生,她刚吃了药,睡了。」苏爸压低声音,问道:「出事的时候,医护室里有谁在?」

「除了我和她,只有驻校医师,生病的学生被屏风挡住,什麽也没看见。我跟医师说好了,请他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也帮她请了假,让她休息几天。」

「真谢谢你啦。」苏爸感激地拍拍他宽厚的肩,「阿樵没病,她只是心里有些事解不开,压力大了点,医师也是这样说的,让她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

「她……唉,她从小就有这毛病,晚上爬起来梦游,会不知不觉地伤害自己,可是平日的模样也没什麽不对,医生检查来检查去,检查不出问题,最後只好归纳是心病,好在每回都是小伤,不过这次,她居然大白天的也恍神……唉。」苏爸苦着老脸,连连叹息。

叶友希忧心地蹙眉,「有什麽我能帮忙的吗?」

从她那晚醉酒以後,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说话、反应都正常,却常常苍白着脸蛋失神,严重时会陷入空白的自我世界,甚至伤害自己。

起初只是割破衣袖,逐渐演变成浅浅的皮r0u伤,直到今天中午他在医护室帮忙,亲眼看见她拿着医师嘱咐给学生的针剂扎入自己手臂,他才惊觉她的状况b他以为的更严重。

「药我会盯着她吃,也会收好厨房的刀具,我们晚上睡着时警醒点,听到不寻常的声音多留意,也就这样了。」苏爸苦恼地抓着头发,「难道是我最近b着她相亲,给她压力太大了?」

「不至於吧?就我所知,她和詹先生的关系很稳定。」她状况频频,却不见詹智齐嘘寒问暖,倒是令他意外。

「哼,说到那姓詹的我就有气,我nv儿出事,居然一次也没来探望。」苏爸不满地哼声,抓起叶友希双手殷殷叮咛,「友希,阿樵当你是弟弟一样,她生了病,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叶友希淡笑,「应该的。」

自从那次与醉酒的她打闹,老人家对他的态度就起了微妙变化,此刻更刻意强调弟弟二字,他明白老人家在担心什麽,反正他与她不可能走到那一步,也无须解释。

「老苏,快来!」蒋伯伯提着一串结着红线的护身符,匆匆跑进来,「我到庙里去求了十个护身符,快给阿樵戴上!」

「你把阿樵当圣诞树啊,哪用得着十个?何况护身符要能治病,全世界的医师不早就改当乩童了?」

「多挂多福气,有神明庇佑好得更快啊!我跑了一下午,只求到十个,还跑去那家茴香馆,可惜店老板没卖护身符……」

叶友希由两位老人家去讨论医学与宗教哪个有效,若有所思地踱上阶梯。

因心病而导致自残,药物只是一时治标,隐藏在心底的症结才是关键。

他留意过她这几天异样的心情低落,几次逗她说话,她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问她要不要看最近校内开始的西纥文物展,她毫无兴趣。

但她独自发呆时,眼神常显得惊恐,偶尔又流露一丝似是期待的恍惚笑意。

那困扰她的事情究竟是好是坏,他也难以分辨。

他轻叹口气。而困扰他的事,他选择孤注一掷,毫无逻辑地丢下一个饵,一个唯有有心人懂的饵,等了数天都无回应,徒然惹来一堆指责他毫无根据的谩骂,看来他的期待要落空了。

也许是心烦,他今晚难得睡不安枕,梦见了前世的片段。

而且是他前生的最後一刻:己方中计,被东陵大将诱入狭窄山道,前後皆无退路,他身边只余数十亲兵,两边山崖上布满弓箭手,呼喊着要他投降。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银白战铠染满鲜血,举起长刀,朗声道:「西纥唯有殉国之人,没有投降之辈!」

他是国主,一旦降服,等於西纥从此沦为东陵附庸,但若战si沙场,朝中便可另立新帝,有她在,西纥不至覆灭。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策马向敌军冲去,山崖上箭如雨落。

醒来。

快醒来。

千军万马冲来,无数箭矢刺入他身t,他浑不觉疼痛,眼前腥红一片,却想起她十六岁那年含羞颔首,答应成为他新娘的娇颜……

快醒来。快醒来。

别错过她,别错过她……

细微的「喀」一响,惊醒了叶友希。

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满身冷汗,躺在床上,夜光时钟显示两点半。

他抹去满脸冷汗,夜很静,静得他听见自己短促的呼x1,心脏在x腔里急遽跳动,跳得他x口隐隐疼痛,莫名的不安。

他翻身下床,连外套也来不及披,冲出房间,下意识往苏淡樵房间奔去。

远远就见她房门大开,应该在床上安睡的她坐在窗台上,赤着脚,仅着单薄睡衣,长发被风拂乱,背对着外头寒冷的夜风,淡淡月光镶在她身周,有层不真切的朦胧。

叶友希缓下脚步,轻唤:「苏小姐?」

她毫无反应,纤白脚踝微微荡着。

他走上数步,刚看清她眼眸半睁半闭,似是沉睡未醒,她身躯一仰,往後掉出窗外。

叶友希扑向前,及时搂住她腰身,落下的冲力极大,他踩住墙边,拚命将她往回拉。窗下是花园,有石头围起的花圃,她若摔在尖石上,後果不堪设想。

他紧紧搂着毫无抗拒的娇躯,心脏几乎跳上嘴里。

半晌,怀中睡美人才轻启漂亮长睫,迷蒙眸光对上他的,「……晚安?」

「晚安。」她神se困惑,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在床铺上,更不知刚才si里逃生,他也不提,只道:「你梦游了,到处走来走去。」

「喔。」苏淡樵迟钝地应了声,不意外父亲和他提过自己状况。试图挪动身子,却动弹不得;等了几秒,仍不得自由,才慢慢道:「可以放开我吗?」

叶友希这才察觉自己仍搂着她,烫着似的慌忙松手,仓促别开的脸庞抹上可疑暗红,「抱歉。」

她滑坐下来,挨在墙边,将脸蛋埋入屈起的膝间,就此不动了。

他本要离去的脚步不由得折返,靠近她一些,「你待在这里会感冒……」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自肘臂缝隙间看见他的光脚丫猛然一顿,往後退去,像要落荒而逃似的。

「我随便说的,你还当真啊?」她黯然轻叹一声,抬起脸来已是嘲弄,「我快疯了,讲话颠三倒四,你可以不必认真听。」

只是随口说说?叶友希犹有些不安,悄悄拉开彼此距离,「你压力太大了,放宽心,安排一趟旅游好好放松,对你有益。」

「我的状况根本就和压力无关。」就快到极限了,潜伏在她t内的魂魄在躁动,才会有这几日的混乱,她逃避的梦魇已经b近,b她去面对,她只是垂si挣扎,没有退路,又不愿前进。

她喃喃道:「已经逃不掉了……」

「逃不掉,就面对吧。」

「我就是不要面对!」她顽固地低喊。

至少,不想独自面对,那篇宣告要与她相见的文章透露太强烈的执着,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需要一个……藉口,让那人断念,她渴望一份可以依赖的感情,成为支撑她的力量,让她确定她与现世的坚固联系,才有勇气去面对前世的梦魇。不只为了挣脱,也是真心想要一份平凡的安定。

她仰望他,背光的他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到他温柔的视线,隔着刻意的距离凝视她。

「詹先生呢?让他陪你出去走走,或者ii」

「我们分手了。啊,说分手并不正确,我们没交往过,只是以朋友的身分一起出去过几次,试着培养情侣的感觉,结果失败了。」感到他的惊讶,苏淡樵扬唇一笑,「你以为一男一nv约会过几次,就代表稳定交往吗?」

叶友希无言以对,「你们看起来……处得很好。」

「是啊,以朋友的关系处得非常好,我们现在还是会通电话,维持纯粹的友谊。我总算明白,让人呵护宠ai固然很幸福,但感情应是对等的交心,对於我不ai的人,我做不到毫无保留,有些部份不愿被他看见、不愿对他敞开,在这样名之为ai的关系中,我根本没有真正去ai。」

「总而言之,你又要回到相亲的老路了。」

「所以我还没告诉我爸,让他知道,又要排一堆相亲宴,我想要一点思考的时间。」她嗤地一笑,轻叹:「好奇怪,你还是个高中生,我却老跟你谈私人的感情问题,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

「常有人说我看来很老成,也许是这缘故吧。」

「我相亲时也遇过不少老成稳重的男人,更该和他们讨论这些事,却从来都不想和他们谈。」她抬眼看着他,「如果交往双方年龄有差距,你认为会造成相处的问题吗?」

「应该……会吧。」叶友希侧过头,避开她若有深意的眸光。

「是吗?我倒不这麽认为,情人的关系不该只有一种,建筑於情ai的基础上,可以是知心好友,可以是相互切磋的师生,年纪的差别则可能形成手足般的情谊,例如兄妹,或姐弟。」

「也许吧。」他额间微微渗汗,「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课……」

「明天星期日,哪来的课可上?」她踩住他yu仓皇离去的脚步,慢慢站起身,「你在生我的气吗?气我那天咬你一口,我承认我是故意的,跟你道歉,别气了,好吗?」

「我没有因此生气。」还希冀那晚胡闹中的暧昧唯有他察觉,原来她是故意,是在试探他。

「既然不生气,为什麽你不看我?」他僵y的身形似乎执意由她先行表态,她微笑轻叹,「或者你认为先开口的,在关系中就处於被动的弱势?我不介意这个,就由我先说吧。」

她扳回他别开的脸庞,让他不得不正视她,「如果是你,我想我可以毫无保留地面对……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她清脆的嗓音敲在他耳膜上,轻柔嗡响,她翦水双瞳蒙着一层醉人雾光,噙笑的唇有丝淘气,有丝羞涩,绝l的美yan足以让男人为她舍生忘si。

然而使他震撼的不是她的美,是心底回应的深深悸动,即使在其他nv孩对他表示好感时,他的心始终如止水,不起半点波纹。他不否认对她有几分不该有的情愫,却是现在才惊觉,心动的程度b他以为的更深。

他别开烫得可怕的脸庞,摇头﹐「抱歉。」

「为什麽?你对我没有感觉?或是顾忌我们的年龄差异?」苏淡樵执着追问,「别说你有对象了,我没看过哪个nv孩来家里找你。」

「我的确是有对象了。她不来,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也找不到我。」

苏淡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都用这麽荒谬的理由拒绝人吗?」

「不是理由,是实话。我和她分开了很久,久得彼此的模样都改变了,久得也许她不记得我了,即使如此,我仍要等她。你曾说,转世获得新生,是为了创造新的情感,新的生活,对我而言,轮回只是为了与她相会。」

苏淡樵注视着他平淡却坚决的神情,「如果你一生都遇不到她呢?」

「那,就等来生吧。只要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也会等她。我会等她,生生世世。」

她无语了,「换作别人,我会当他找不到拒绝我的理由,狗急跳墙了,才这麽胡说八道,但你这个严肃的小老头是从不胡诌的,所以,」她自嘲一笑,「从来都只有拒绝别人的份的我,被你拒绝了。」

与詹智齐谈时,她轻松而理智,遭他亲口拒绝,心头却沉甸刺痛,动情与否的差异,就在於此吧。

「至少告诉我,如果她从不曾存在,你会接受我吗?」

叶友希略一迟疑,坦然面对内心的声音,颔了首。

对她的好感萌发全是自然而然,倘若没有过往的纠葛,与她的感情或许能细水长流地发展下去,最终化为两情相悦的旖旎ai恋。

但过往的一段,镂骨铭心,他曾经沧海,已难为水。他太ai记忆中的nv子,ai得无法再ai上其他人。即使明知再见的希望渺茫,他也不忍背离。

「所以你并不是不接受我,只是有个遥远缥缈的存在,b我更重要。」她轻叹,环住微凉的身子,「真的不能抱我吗?一个朋友式的拥抱就好,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为了她将要去做的事,她需要支撑的力量,渴望与他肢t接触,才能确切感到自己的存在,给予她勇气,让她安心。

他脸庞微红,yu言又止的眼带有情意,而歉然不动的脚步已给了她回答。

「好吧,小气鬼。」她笑嗤了声,「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不信你能坚持永远等待一个不确定的人。」

ai情需要两个人才能成立,看不到、0不着的情ai,迟早会冷却。

而该面对的事,迟早都要面对。做个了断吧。

等叶友希离去,她对着屋角寂静的电脑轻叹口气,以壮士断腕的坚决,开启电源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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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依照约定好颜se,苏淡樵挑出深红斜纹上衣、黑se毛料长裙,着装完毕後踏出房间。

昨夜依对方留下的e-ail发信,出乎意料地几分钟後就收到回应,接下来改以sn联系,如她所料,对方迫切地想见她,她也想尽快结束这些,於是择日不如撞日,约好一早见面。

她一下楼,就见父亲与蒋伯伯在院子里整理盆栽,两位老人家习惯早起,她并不诧异,意外的是不需上课的叶友希也在。

苏爸见她一身外出打扮,讶道:「阿樵,你要出门?」

「和朋友有约,要到商场附近。」她瞥向跟着帮忙的叶友希,他发丝梳理齐整,身着帅气的黑se牛仔外套与长k,枣红se毛衣,显然也要出门。

见到她紧盯的目光,叶友希有些尴尬,视线在她与他相同的红黑se系衣着上停留数秒,才默默别向一旁。

「是詹智齐约你吧?你这几天人不舒服,该多休息才是,有什麽事非得这麽早出门不可,当人家男朋友,一点都不懂t谅,瞧你,脸se还这麽苍白……」

「他不是我男友。」

正唠叨着的苏爸一呆,看着nv儿从容地为自己拍拂去衣袖上的沙土,「我从没有亲口说过,我们在交往吧?一开始是有长期交往的打算,但出去过几次後,觉得彼此不适合,目前只维持朋友关系。」

空欢喜一场的苏爸难掩失望,「这也是啦,不合就别勉强。」

蒋伯伯cha口道:「我看阿樵老是相亲也腻了,我们道场的ren班,最近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别拿相亲当前提,单纯当朋友……」

「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叶友希手一滑,险些打破盆栽。

「是谁?是哪家的有为青年?」挑三捡四的大小姐首度亲口表示有意中人,两位老人家惊喜万分。

「不是有为青年就不行吗?他年纪虽然小了点,也没有富裕家世,但是稳重坚毅,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假以时日,会长成可靠的好男人,我很欣赏他呢。」

「我还是认为年纪大点的男人,对你b较好。」苏爸瞄一眼身边少年与nv儿俨如情侣装的衣着,心中警铃大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太年轻阅历也就有限,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不成熟的男人。」

「我和人有约,先出门了。」叶友希低声说完,起身走向玄关,隐约还听背後轻快的嗓音无赖地笑着。

「好啦好啦,你就去找能让你看得顺眼又安心的男人,如果我不幸移情别恋ai上他的话,我会让父亲大人您知道的……」

他刚出了大门,背後低跟鞋的跫音已经跟上。

「你走得真快,像在逃难似的。」带笑的嗓音,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无奈,又拿她没辄,「我以为我昨晚表示得够清楚了。」

苏淡樵与他并肩而行,「你是表示得很清楚了,但你喜欢你的,我追求我的,各不抵触吧?」

「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他轻叹,黝黑的脸庞难掩喜悦,「我就要和她见面了。」

她一愣,「找到她了?」

「昨晚和她连络上,约好今天见面。」

她一时仍反应不过来,怔怔注视着他身上令人不安的红黑两se,「你们约好在哪里见面?」

「在附近的商场,正好和你同路。」叶友希的眸光也无法从她身上醒目的se彩移开,喉咙发紧,「和你约的是……朋友?」巧合吗?未免太巧,如果是她,他早该察觉到才是。

「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了,难得都有空,就出来吃个饭。」她下意识地扯谎,昨晚和那人在网路上谈的不多,仅仅确认彼此身分、约好见面的方式,她逃避地不想了解对方,盼望能只见一次面,从此再无瓜葛,继续各自的人生。

「恭喜你,如愿以偿。她一定也很高兴能跟你见面。」

叶友希淡淡一笑,「正好相反,她似乎不愿意见我。」心思被她越来越苍白的脸揪住,「你还好吗?」

「一点胃痛而已,早上偶尔忘记吃早餐,会闹疼。」

不,不是他,她能一眼认出傅珑树,没道理认不出朝夕生活的他,傅珑树尚是不相g的人,她ai得入骨的男子,怎可能认不出来?

不,绝不是他,她千方百计要摆脱前尘过往,没道理落入同样情迷。

翻搅的胃越来越疼,她踉跄了下,他扶住她,掌心中她的肌肤全是冷汗,他扶着她在路边候车椅坐下,「让你朋友等一等,先去医院。」

「就算他能等,你的朋友不能等吧?」

叶友希迟疑,虽是盼着见面,但不能放着她不管,「已经等了很久,也不急在一时。」

「你陪我,不就耽误和她相处的时间?」半是不适、半是故意的,她将脸庞倚在他肩头,他洁净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染有茶树香味。

「她能谅解的。」他微僵,但没推开她柔弱的身子,脱下外套为她披上,在会面的盼望与她的病弱中,他选了她,并不後悔。

「你会害我有不该有的期待哦。」她微笑,「你对她有多少了解,敢肯定她不会计较?换成是我,可没这麽大肚量。」

「我对她确实不大了解,与她谈时,她什麽也不愿说,几乎都是我提出问题。」他忙着取出手机拨号,打算招计程车,「她只透露,她姓苏……」身畔nv子突然一僵,他诧异地低眸看她。

「是吗?」她离开他肩头,一gu绝望悄悄升起,轻道:「和我约的人,正好姓叶呢。」

叶友希一震,手机直落下地,他震惊地注视着她雪白的容颜,熟悉的yan丽神态突然化为陌生的神情,怎样也无法与他揣想过千万遍的模样连接起来,他哑声道:「你是……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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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帐幕以牲畜鲜血写满咒文的黑布搭成,帐中依方位点着蜡烛,每根蜡烛下都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巫者,口诵咒语,交织一片诡谲低迷的音浪。

身着囚衣的大皇子跪在地下一片白布上,他双手反缚在背後,英俊的脸庞憔悴黯淡,浑无平日的威仪。

他披着黑衫,高坐台上,俊秀脸孔木无表情,望着将被处si的兄长。

而身边的她一身黑纱重重拢绕,掩住yan丽脸容,只余一双锐利如刀的冰霜眼眸,烛光摇曳,她眸底光芒也y森地变幻不定,紧盯着跪在眼前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帐外响起鼓声冬冬,时辰已到。

刽子手踏步上前,刀光起处,人头落地。血溅白布,巫者立刻涌上,取出预先备好的石盒与竹片,举行封魂仪式。

面纱下,她红yan的唇微抿,泄漏扭曲的憎恨与快意。

等了八年,她终於报了仇!

八年,她从无权无势的弱质少nv成为皇帝宠妃,利用皇帝对她的迷恋,安cha自己族人入g0ng,逐日g预朝政,大权彻底落入她掌握。

皇帝驾崩那日,她率人亲至绫妃g0ng殿,赐她白绫一条,b她自缢。

尧军戍卫边疆,多立战功,原是不易动他,他却自犯大忌地ai上不该沾惹凡间情ai的铃nv,铃nv因病身亡,加上她巧妙安排,令他与东陵的战事连番失利,终於以这两项罪名,顺理成章地下令将他处si。

两个仇人都si了,姊姊的仇报了。她残酷地扬起嘴角,却见地下那颗头颅脸上凝聚着安详微笑,她满腔快意顿转愤恨,寒声道:「封好他的魂魄,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疾步出帐,一旁始终无语的他默默跟上。

她走得太急,步出帐外时绊了下,外头侍立的g0ngnv不及扶她,背後一双手探来,牢牢接住她跄跌的身子,她回眸,瞧见他毫无情绪波澜的脸庞。

他扶了她这一把,便即退开,彷佛碰触她灼伤了他的手。

她咬咬唇皮,迳自向前走去,问道:「皇上以为我下令赐si合亲王,是做错了麽?因合亲王之故,圣nv殒命,东陵攻破边境,何况他握有兵权,却骄慢不恭,留着终是祸胎,藉此将他除了,也可保皇上安稳。」

他随她步上长廊,淡淡道:「皇太妃治事向来公正,何错之有?」

她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先皇过世,她不从自己的双生儿子中择一即位,却保他为帝,她成了皇太妃,而他称「皇太妃」三字时,她总觉其中含着讥刺。

「现下合亲王已si,东陵犯境,又有疾疫流行,军士染病身亡者越来越多,恐怕无力与东陵相抗,该如何是好?」

「一切但凭皇太妃处置。」

「你是一国之君,该由你下令……」

「g0ng中侍卫是你安排,百官升贬是你任命,将领调度听你指挥,你何不一手包揽到底,让我这挂名皇帝落得彻底清闲?」

他语气淡漠而字字伤人,她气苦咬牙,却无言可答。

皇帝是他,掌权的却是她,她如愿取得了权势,而权力一但加身,便如附骨之蛆,以她为首的族人们仰她鼻息在g0ng中生存,她若交出大权,等如是让他们由人宰割。

她不怀疑,他早已知道她为了拉下尧军,通敌东陵,但他包庇她,她以为他们还存有一点旧日情份……

「皇上言重了,我不过是区区nv流,国家大事仍该由你来裁夺才是。」她负气地撇开头,语气酸涩,「後g0ng不能无人掌理,皇上也该立后了,还得选妃ii」

「我说过,我的王妃只会是一人,我的皇后自然也只有她。」

她闻言身子剧震,傻傻望着他郁郁寡欢的侧脸,他在暗示他们仍有机会吗?他们现下的名分虽近似母子,但西纥对此并无严格规范,新帝娶前帝的妃子时有所闻,他们仍旧可以双宿shuangfe1。

她瞥了眼身後低首随行的g0ngnv们,是啊,有何不可呢?在她严酷治理之下,g0ng中上自辅相、下至杂役,凡她决定之事,无人敢cha一句嘴,她与他是这世间权位最高的两人,他们想做什麽,谁敢阻止?谁能阻止?

「她既然在十六岁那年si了,我就不会再娶他人。在我有生之年,后位都会空着。」

她如被狠狠掴了一掌,俏脸煞白。他是这样看她的?当她si了?此刻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个贪婪权力的无耻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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