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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三)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传来声响,她回头望去,看见自己的双生儿子站在房门口,两个孩子惊骇地注视跌坐在地、满脸是泪的她,还有悬在屋梁上的腰带。

「娘……」被立为太子的长子鼓起勇气,怯怯道:「丞相在外头候着,等您商议呢。」聪慧眼眸瞥过那段轻晃的腰带,不敢多留。他的母亲位高权重,世间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怎会有轻生之念?

她擦乾了泪,嗓音仍带哽咽,「让他在外头花园等着,我稍後便来。你们出去吧。」

次子闻言,行了礼便退出,长子却留在原地。

她红肿眼眸淡淡瞥向儿子,「还有什麽事?」

面对她不怒自威的眼神,男孩微有惧意,y起头皮道:「朝中……朝中一直有传言,说娘不ai已过世的父皇,ai的是……善吾皇兄,是真的吗?」

她微扯唇,「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传言都说,娘为了……得到权位,先是利用善吾皇兄接近父皇,得到父皇宠幸,在父皇驾崩、皇兄登基後,又利用皇兄与你青梅竹马的感情,g涉朝政。」见母亲不置可否,他大起胆子,将累积许久的不满尽数吐出。

「娘既然成了父皇的妃子,就该一心一意向着父皇,即使你与皇兄是童时玩伴,也不该与他纠缠不清,父皇在世时宠你、ai你,你不可做出对不起他之事……」

「ai?你懂什麽是ai?」她突然打断儿子,炯炯眼光b得他倒退一步。

「世间之ai非只一种,人与人处得久了,自然生情,人道五l,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都可泛解为情ai,情ai可浅可深,可自私利己,可广容众生,当一人深ai另一人,究竟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她低低道:「最深挚的ai,是什麽?是心ai的人已离开人世,为了他的遗愿,你愿倾尽所有替他完成,即使他也许恨着你,即使他不在了,你根本一点也不想活下去……」轻蔑眼光扫向男孩,「你懂什麽是ai?你连说ai的资格也没有。」

男孩只道她自陈这些年来的辛苦都是为了自己父皇,胀红了脸,「孩儿不知轻重,冒犯了娘,娘别见怪……」

「你是储君,你皇兄驾崩,便由你继位,你不好好修身养德,却来听信这些谗言,别忘了我能立你为太子,也能废你,你好自为之吧。」

在她严峻无情的目光下,男孩惶恐地退出去了。

对自己的孩子,她没有ai,她一生的感情只给了两人,他们却都离她而去。

因为深ai姊姊,她通敌东陵,不择手段地置仇人於si地;因为深ai他,她不会让西纥覆灭,不会让他惦念的百姓们受苦。

她握住腰带,喃喃道:「就等我们在y世再会的那一天吧﹐也许﹐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而他﹐可会怜惜她将要孤独渡过数十载的寂寞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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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淡樵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一星期。

苏爸急得要命,送nv儿去医院,却检查不出毛病,只好将nv儿带回家休养,七天来她一迳沉睡,无论心焦的父亲如何呼唤,就是不醒。

无可奈何之下,不信鬼神的苏爸终於被老友说动,同意请些九玉公会的灵能人士来检查。

不料两人刚谈好要出门,一下楼就见叶友希带了一名少年与男子进入客厅,清秀少年一身便服也就罢了,温雅男子却是一身洁然白袍,飘逸潇洒,有如古画中走出来的书生。

那件俨然跑错时代的白袍让苏爸看得两眼发直,蒋伯伯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惊讶道:「南g0ng先生,你怎麽来了?」一面低声向老友解释:「老苏,他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茴香馆的老板,是有名的术师,要请得动他可不容易。」

「是我请他来的。」叶友希开口,「苏小姐一直不醒,情况已经超出医学能解决的范围,我有朋友认识南g0ng先生,所以请他过来。」

「你凭哪一点知道,情况已经超出医学的范围?」苏爸复杂地注视着他憔悴的脸se,昏迷不醒的是他的nv儿,这孩子却b他这老爸更是心焦如焚,这几天课也不去上,整天守着他nv儿。

他这老爸再不愿承认,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宝贝nv儿有不单纯的感情。

叶友希避开他不快的目光,「医生都束手无策了,我想试试不同的方法,也许有帮助。」

「那也该先问过我吧?阿樵毕竟是我nv儿。」这孩子显然清楚他nv儿发生了什麽事,却不肯吐露。苏爸上下打量身披白袍的俊秀男子,虽然老友提及这人总是万分推崇,对方神态庄严沉静,看来也像真有两下子,还是半信半疑。

蒋伯伯出来打圆场,「友希也是担心阿樵,没恶意的,这样正好,南g0ng先生是这方面的权威,功夫b九玉的人更好,就请他上去看看阿樵吧。」

五人来到苏淡樵卧房,床上的秀丽nv子容颜惨白,消瘦的模样毫无生气,紧蹙的眉,彷佛在沉睡中仍感受到痛苦。

一身白袍南g0ng璟始终未开口,走到床畔,弯腰察看她表情,原先镇定自若的神情如她纠结的眉心,逐渐沉重。

苏爸提心吊胆地问:「怎麽?」

「她的魂t非常混乱,想要脱离躯壳,一般生人的魂魄不会如此。」

蒋伯伯脸se发白,「魂魄要离开身t,那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这种情况我只在书上见过记录,造成如此的原因有很多可能,解决方法倒是很简单,只要举行安魂仪式即可,但依情形看来,安魂已经无济於事。现在必须找出造出魂t不宁的原因,从根本解决。」

苏爸急问:「原因是什麽?找得出来吗?」

南g0ng璟修长手掌停在苏淡樵脸庞上数公分之处,除了姬秀和,其他人都看不见原本笼罩苏淡樵身周的一层淡气逐渐聚拢,在他掌心痛苦扭曲。

「时间是线x延伸,生命的循环却近似一个圆,前世种因,後世得果,前生所为今世受,她似乎在前世有未了的心愿,如果不化解,不论轮回多少次,她都会被这段宿缘困住。」

苏爸又问:「该怎麽做,才能化解?」

「这件事一般人无能为力,能解开它的——」掌中盘旋的气流极为紊乱,却一致朝向同一处,南g0ng璟循着望去,注视着叶友希,「唯有与它有关的人。除了秀和这位朋友,其他人请暂时离开这房间。」

苏爸不满,「我是她父亲,为什麽不能留着?」

「我要使用的法术,只容许密切相关的人留着。你想救你nv儿,这是唯一的方法。」一句话就让还想抗议的苏爸无言,在姬秀和与蒋伯伯的劝慰下退了出去。

「我该做什麽?」叶友希忧心地看着枕上苍白的容颜,握住她露在毯外的手,过低的温度让他心惊又怜惜。

「我要唤醒她前世的部份,由你和她去谈。问题的症结就在那些过往之中,我只能提供管道,你们得自己去g0u通,旁人没有介入的余地。」南g0ng璟从姬秀和留下的提袋中取出一根线香,安置在床头。

「如果放任她沉睡,她会醒来吗?」

「她永远不会醒。她的魂魄对现世已无留恋,现在的她只是躲在身t里,等待生命结束。」

对现世没有留恋?对他也没有丝毫眷恋吗?「像我们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而转生,是正常的吗?」

「一般而言,生物si後的魂魄会回归到大地,历经分解、重组,化为新的生命而重新诞生在世上,只有少数特例会保持原貌转世,例如对前世有强烈的执着,或未了的心愿。在这种情况下,前生记忆有时会保留,大多数仍是不记得的。」

「我和她,都遇见了与前世有关的人,我们认得出那些人,却始终认不出彼此。」

南g0ng璟思索片刻,「生命就如一个容器,装载自出生以至老si的种种,遗忘过去,才能在此世经验新的感情。也许你们在前生的经历太沉重,或者有过不能承受的隔阂,所以不约而同选择遗忘。」

叶友希闻言默然,不能承受的隔阂,是彼此的身分吧?她是他父亲的妃子,算是他的庶母,他无法忍受违背1un1i。

南g0ng璟取出植物研磨的粉末,在床边撒了一圈,又拿出纸片小人,道:「唤醒前世记忆并无风险,但她的魂魄里潜藏很重的怨气,你将要面对的不见得是你记忆中的nv子,也许是个被怨恨扭曲的凶恶魂t,当她醒来时,我不能在场保护你的安全,即使如此,你也想要见她?」

「我要见她。」

南g0ng璟注视着他坚定神情,不置可否地颔首,抬手向床头线香拍去,指尖掠过处,线香无火自燃,一缕烟袅袅升起。而後取出一条细长符纸,折好後与纸人一起交给叶友希。

「这纸人会代我施法,施法之後,她就会苏醒,你有的时间,是这根线香燃完。如果情况失去控制,就撕开这张符,我立刻会进来阻止。」语毕,离开房间。

线香燃出淡烟,小纸人突然发出光亮,光芒一闪即逝,纸人跟着消失无踪,叶友希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不受控制地并起食中二指,点在唇上,而後启唇,吐出的嗓音却是南g0ng璟的。

「眼睛ii看见过去的眼,看不见未来的眼。不该睁开的眼,睁开也看不见的眼。」南g0ng璟低沉的诵念充满室内,线香的烟雾变得更浓更多,淡灰凉意充满房内,二指离开唇间,点住她紧闭的双眼。

「开启吧,以我之名,如你所愿。」

叶友希屏息注视着床铺里的nv子微微一动,那长长睫毛七天来地指使他,附带一个淘气迷人的浅笑,「我还有点怕冷,不想碰水。」

「我不过是工读生,你算是上司,不必对我这麽客气。」叶友希淡笑,脱去墨绿se制服外套,扯松黑领带,卷起白衬衫的衣袖,在男老师礼貌但戒备的眼光下,泰然动手清洗。

「我这助理只是头衔好听,实际上做的工作跟你差不多,我们算是平等的。」她微眯眼,掩饰打量他赏心悦目的修长身躯的眸光,「我今天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餐,你不必再买了。」

「切片饭团吗?」

「对,而且是记得加醋的切片饭团。」她啧啧哼声,嘴角却全是笑意,「你就认命给我全部吃完,不然……」

「苏小姐,」李老师试图cha进几乎无旁人介入余地的对话,「关於後天晚上的演出……」

「啊,当然。」苏淡樵立刻专心应付他,「能请到他们来是很不容易……」

瞬间降低的音量,明显不yu他听见。

叶友希深呼x1几口气,压下越来越翻腾的情绪,她是自由的单身nvx,有权和任何男人讲悄悄话,而他还不具备吃醋的正式资格,但同处一室,他们的对话自动传入他耳中,可不能怪他。

欧洲来的儿童合唱团……只表演六场,校方争取到一场,明天晚上在学校礼堂演出……你感冒好多了吗?我带了喉糖……不,方老师她……你若没事,我们…………不,就我们俩……

水声哗哗,他的偷听也片片段段,在她开动手提cd,让流泻的音乐完美地掩去对话时,他紧绷多日的心猝然划出伤口。

他恼怒咬唇,他从来都不若外表的温和,只是善於克制。赌气地将水开得更大,让工作的声响充盈耳际,不经意侧头,却从屏风缝隙间看见亲密的另一对。

傅珑树依旧躺在病床上,那过於惨白的俊颜显得疲弱,不过旁观的他很清楚地看见隐藏在低垂眼睫下,狡黠的算计。

果然就见梁意画担忧地倾身,想搀扶病弱的美少年,而理应病得连手指也抬不起的他敏捷地环住她颈项,将她清秀容颜g低,轻松骗得一吻。

他收回视线,不再窥人ygsi,只是加倍感到自己的孤寂ii各自成双成对的两人,他形单影只地杵在其中。

苍白的傅珑树与一脸可疑晕红的梁意画离去了。苏淡樵用尽最礼貌的明示加暗示,终於让李老师明白了她明确的拒绝,愿意黯然退场。

终於剩下两人独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穿制服很好看?」

叶友希闻声回头,看见笑yy的她,明净眼眸流露着真心赞美。

「没有。」他擦乾了手回到她身边,瞥了桌上保温杯一眼,「姜茶喝完了?」

「喝完了啦。」提到re1a她唇舌许久的ai心饮料,她毫无气质地皱了整张脸,「就说我不喜欢姜的味道,你还天天b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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