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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鸳鸯戏水

 

蜀地长街,正值深秋,晚霞将天地烧得丹红微晕,市集行人逐渐稀疏,但大多酒楼商铺皆灯火通明,来客如云。城内南角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坐落着一家布庄,名曰——千金裘,楼有二层,一楼惟绫罗绸缎之属,任人遴选,至于二楼,伙计与掌事皆言其非外人所入,迄今无人得窥其内光景。且此肆虽号千金裘,然未尝售卖裘衣,而因衣饰美丑起伏不定、地处偏僻,故鲜有客至,渐成废地,昼夜掩关。但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此肆犹在,而无人得见其主,杂役之徒亦神出鬼没,甚是诡异。

将至薄暮,天色渐暗,一辆马车停在布庄门前,打里面下来一老一小两个人,这其中一个也谈不上老,只是相对而言年岁较长,模样瞧起来已过而立之年,身长近九尺1,高大魁梧,伟岸不凡,亦是丰神俊朗,龙章凤姿,衣着素雅襟刺蟠龙,步伐稳健气度从容,气宇轩昂威仪自生,有文人墨客之质却更备武将之风,眉眼锋利常带算计之相,现下却只得见万般缱绻柔情与目光中被悄然掩藏的餍足与炽热,额前薄汗被冰凉的晚风吹干,却仍难吹平他不稳的气息。

他牵着少年的手,少年清丽俊逸,貌若芝兰之英,神似松柏之秀,唇红齿白,发似墨染,目比春水澄澈,盈然如洗,有举世无双的好样貌,通身皆是气派华贵、妙不可言。只是少年仿佛很是排斥与男人亲密接触,身体一个劲儿往后撤,要将自己的手从桎梏中抽出,奈何自己奋力挣扎了许久也徒劳无功,他身上现在其实没什么力气,两条腿隐在长袍下微微发颤,若无男人的支撑,行走起来定会十分费力。

交握的手倏地转换为十指相扣,男人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加重几分,态度强硬地将少年拉近,迫使他不得不与他两相偎依,“乖,不闹。”分明是哄人的话,却被他说出了压迫与警告的意味,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年从露面起脸蛋便绯红如血,饶是如今内心忐忑也无法压下双颊的红潮,手上的钳制愈发牢靠,像是给他全身上了一把枷锁。

车前的两匹骏马打着响鼻,车夫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地将马车驶到野草肥沃的空旷之地。

牌匾上“金”字掉漆最严重,裸露的表面蒙上一层灰,沉重的木门也如返璞归真一般,展现出起初的形态,两扇大门从外面上锁,铁链缠成几道腕子粗的圈,男人和少年靠近时,门锁自行脱落,像漩涡一般将人吸纳进去,待重归平静又是荒无人烟时,只听“啪嗒!”一声,那锁如时光回溯、洪水逆流一般飞回原位。

布庄内的景象却不如外表萧瑟,仿若世外桃源,绫罗绸缎琳琅满目,雕花的栏杆与窗牖,数十名杂役埋头干活,他们见外人闯入也没有反应,依旧麻木地做着手头的事情,有条不紊、一丝不苟,被针扎到无血流出,肤肉破裂须臾恢复如初,离近了也闻不到丝毫活人的气息。

沉香狐疑地打量众人,只觉他们异常熟悉。

杨戬解释道:“他们与府里的家丁一样,是凭借法术以物造人,不必惊讶。”

以物造人,有形无神,全然受施法者操控,沉香的脸色骤然苍白,与他相扣的这只手宛如藤蔓缠绕,又像烙铁炙烤着他的皮肤,令他再次不由自主地生出逃离之心,不是逃离这方天地,而是彻底脱离身边这个人的掌控。

可即便是锁链握在手心,时间久了也会与身体同温,他当真能够坦坦荡荡、心无杂念地离开他吗?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沉香仰起头,杨戬的侧脸刚毅而英俊,精雕细琢下却让人觉得月满则亏,他就这样望着他出神,也不知心思几何。

“想亲舅舅?”

沉香尚在胡思乱想,乍一听杨戬这话如遭雷劈。

杨戬轻笑,柔声道:“回家让你亲。”

沉香很想大声怒骂他不要脸,但顾念着出门在外,只能硬生生逼自己忍下去。

伙计引二人上楼,楼上别有洞天,像是走进了另一空间,一切皆与外界隔绝,雅室面朝北方,内里设琴瑟笙箫、玉壶瓷盏、兰草竹影,精妙绝伦,杨戬先扶沉香落座,随后便听得一阵悦耳爽朗的笑声自屋外传来。

“我打楼上可就瞧见了,这位就是沉香小英雄吧,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闻名不如见面,如今看来,果然是后生可畏。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拉着舅舅的手不松开啊?没想到堂堂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在家里也是会朝长辈撒娇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只见一看起来年逾三十的美妇人款款而来,罗裙华服,英姿飒爽,更是风情万种,颦笑成韵,她手执一把青篦扇,缓缓地摇,人还未到揶揄的话就先临。

沉香虽未练成过火眼金睛,但洞察万物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眼便看出这妇人的真身是狼,警惕心骤起。杨戬看出他的顾虑,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才让他得以卸下防备姿态。

杨戬五指收拢,慢条斯理地摩挲沉香的指背,笑对妇人道:“我家孩子一向离不开我,见笑了。”

沉香听着他睁眼说瞎话,狠狠剜了他一眼。

妇人但笑不语,半晌,冲沉香热情道:“小乖,我叫乐禾,你可以叫我禾姨。”

“禾姨安好,晚辈……”沉香刚要起身行礼,离开椅子的一瞬间,一股热流突然从股间溢出,打湿了贴身衣物,但因里衣外袍层层叠叠,厚实繁琐,才不曾让人察觉,所幸他被杨戬及时按回了座位上,他咬了咬下唇,瞪着杨戬泄愤,后者却揉捏他的手指以示安抚。

乐禾急忙道:“你坐着,坐着,这孩子,客气什么,我不讲究那些烂规矩。”说罢,又满脸堆笑地对杨戬道:“杨老爷,小店新进了一批好料子,我一早便已差绣娘裁制成冬装,都是按照小公子的身量做的,过两日便能送到您府上,不如先将款式图样拿来给小公子过目,若是不中意,还可以修改。”

得到杨戬的同意之后,乐禾便招呼伙计把图纸册子拿来呈递到他手上,杨戬献宝似的将册子捧到沉香面前,希望他可以赏脸一观,又满心期待地问他喜不喜欢,虽说语气仍沉稳端庄,但那急切之色却是怎样也掩盖不了的,谁料沉香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眼睛怎样也不肯落到那些瑰丽华美的图样上,似乎是在生闷气,杨戬也不恼,反倒厚着脸皮陪笑。

乐禾看清杨戬眼底的落寞与委屈,心中五味杂陈,她唉声叹气地以扇掩唇,却在下半张脸被遮挡的一瞬间暴露本性,她强逼自己压下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肩膀一个劲儿颤抖,想笑不敢笑,只在心里大呼:痛快!!!她最爱看杨戬吃瘪,偏偏活了几千年都没欣赏过这种会大快人心的场景,只能私下里想象自己将杨戬踩在脚底下,然后占了他的鸟位称王称霸。

奈何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乐禾欲哭无泪,为什么时间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她多笑话杨戬一会儿。

杨戬放下册子,道:“就这样吧,不必改了。”

“是……”乐禾险些喷笑出声,勉强应了一句后命伙计退下,并将册子收好。

杨戬:“除了冬装,衵服2可有新样式?”

“有!自然……”乐禾话到此处突然停顿,疑惑道:“还是给夫人买的?”

杨戬不答,算是默认。

“什么?!您半个月前才给夫人买了一车,我做的抹胸品质有那么差吗?!”乐禾脱口而出。

一旁的沉香如坐针毡,学鹌鹑把头埋到胸前,因此暴露在外的后颈嫣红一片,手指局促地拉扯膝盖处的布料。

杨戬:“你有什么意见吗?”

乐禾虎躯一震,深知大难临头此刻不调转话锋更待何时,立马假笑道:“没有任何意见,您请随我来。”

大厅与侧屋被珠帘隔断,东边挂了一墙的女子抹胸,可谓是壮观得很,杨戬第一次买这物件儿的时候,纵使平时再怎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当下也尴尬得无所遁逃,后来次数多了,脸皮承受攻击的能力得到了锻炼,逐渐刀枪不入,便无甚在意。

“承托的能力如何?可会过度挤压?”杨戬问道。

乐禾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道:“爷,我也是女子,穿着舒不舒服我能不知道吗?您放心,承托能力是一等一的好,也绝不会让夫人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杨戬一手托着件鹅黄色的抹胸仔细端详,边缘镶着圈宝珠,右下绣有几朵秀丽小花,绣工精巧,玲珑可爱,也不会喧兵夺主,但从他的神情来看应该是不怎么满意。

“嵌的珠子过大,会硌到皮肤,换。”

乐禾腹诽,这一圈珠子拆了全塞进鼻孔里还能喘气儿呢,大个鸡毛啊,屁事真多。

她笑眯眯地在一旁附和,忙不迭又取下几件来,杨戬粗略扫过,忽地眼睛一亮,紧接着拿起件孔雀蓝的抹胸,上有鸳鸯戏水、睡莲枕池的花纹,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他生着硬厚老茧的手指在那两只鸳鸯上抚摩,微妙地将视线从抹胸上移开,隔着垂落的珠帘看向等候在外、时不时朝里张望的沉香,目光顷刻迸发出滚烫岩浆,潮湿、晦暗,心有所图。

乐禾趁此良机,与杨戬提起正事,“这个……二爷,您什么时候才对尤苍那帮王八羔子动手啊,差不多了吧,您看我在这里兢兢业业地收集了多少他们的消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没个活人跟我说话,我多空虚多寂寞多冷啊,您是温香软玉在怀,夜夜有人暖被窝了,我虽然就是一破打工的,但也有心啊,也想体会人情冷暖啊!您把我扔进这里,就是流放啊!”

“你忘了我让你在此地安置的原因了么?”杨戬不咸不淡的声音飘出,给了乐禾沉重一击。

乐禾心虚地摇了摇扇子,道:“属下从前是犯了点儿错,但属下诚心悔过了啊,您罚也罚过了,就算大计未成,可如今……”

“有话直说。”

“加钱。”

杨戬:“……”

杨戬难得无话可说,默然良久,末了,道:“衣食住行随你安排,但不要赌博……也不要嫖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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