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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专横跋扈

 

水晶宫,珊瑚玉树,倩影婆娑自生光,瑶花琪草,摇曳随波暗来香,宝珠颗颗落泥下,鲛绡杼杼累成霜,鲶精鳌鳖穿梭过,虾兵蟹将排成行。敖春战战兢兢地从貔子岭飞回东海,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偶遇四公主,好在有惊无险,令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他还在盘算着之后见到四公主该如何借口搪塞,谁料却在卧房的玉贝榻上看见她正在闭目小憩。

敖春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思考前因后果,就转身蹑手蹑脚地朝大门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耳朵正被人揪着往上提。

“敖春,你可让我好等啊,又闯什么祸了啊?”四公主两指用力,拧得他的耳朵变了形,既红又烫。

敖春鬼哭狼嚎道:“姐姐姐姐!你快松手!你快把我耳朵揪掉了!疼疼疼!”

四公主没好气地撒开手,冷哼道:“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成天不学无术,就知道跟沉香和小玉一起鬼混!自从拜净坛使者为师后,本以为你能有所长进,谁承想不仅停滞不前,还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什么热闹都敢凑!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就知道是真君跟你告的状。”敖春揉揉耳朵,委屈道。

四公主:“杨戬日理万机,前些日子才被衡山的动乱闹得焦头烂额,还告你的黑状?你除了同沉香小玉厮混在一起,还能祸害谁?!”

敖春这才明白状况,追悔莫及道:“哎呀姐姐!我被真君摆了一道!”

“就你这脑子,杨戬摆你一道都是羞辱他,他摆一道清蒸鲈鱼都比摆你强。我警告你,出去疯玩我不限制你,但你要是敢跟沉香他们做威胁身家性命的事情,我坚决不许!”四公主疾言厉色道。

敖春为难道:“姐姐,你不是对沉香视如己出,也很喜欢小玉嘛,做什么限制我跟他们来往啊,你放心,他们不会拖累我的。”

“……”四公主欲言又止,半晌,略显无奈道:“我是怕你拖累他们。”

敖春:“……”

与此同时,九重天,南天门外,碧沉沉,琉璃造就紫金顶,两边摆镇天元帅数名,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威风凛凛,再看里壁厢大柱矗立,上缠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长桥,内盘彩羽凌空丹顶凤,大门直通灵霄宝殿,但见这巍峨殿宇,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个紫巍巍大金葫芦顶,下面漂浮黄灿灿渺茫朝时云,文官武将分列左右,天将盔甲铮铮,雄赳赳气昂昂,仙卿纶巾鹤氅,目语心计。

那三界共主高坐金台,头戴冕旒,身披龙袍,眉开眼笑,大有慈眉善目之态,和蔼可亲之姿。

而看大殿正中,立有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亦是伟岸神圣,器宇不凡,此刻垂眸拱手,听候圣意。

“你做事朕一向放心,短短三日时间,你便将新天条整理成册,梳理各地案件也是有条不紊,屡立奇功,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不过你能够处理得如此出色,也在朕的意料之中,还望爱卿不要懈怠,切莫辜负朕的期望。”玉帝嘱咐道。

杨戬:“是,小神定不负陛下所托。”

玉帝看到杨戬,难免想起某个人来,便道:“此外还有一事,杨戬,朕不久前才给了沉香封赏,怎么还不见他上天谢恩啊?这军中大小事务也该让他慢慢上手了。”

此话一出,下首众仙窃窃私语,“什么封赏?”

“是陛下念沉香功劳甚伟,封他做了正神,旁的倒也罢了,只是有一条,敕封其为天曙元帅,统御天庭兵马,也就是几个时辰前的事。”

“那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啊,所谓的天曙元帅不过是个虚职,真正的兵权还在杨戬手中,杨戬生性多疑,身居高位那么多年,怎会不知牢牢攥在手里的才能叫人安心?沉香这些年在三界声名鹊起,法力武艺也是众之翘楚,就算是自己的亲外甥,杨戬也是提防着的,更何况从前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那么多年,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和好如初的?在外面父慈子孝,私下里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

这些议论一字不差地钻进了杨戬耳朵里,他面不改色,浅笑着答复玉帝道:“启禀陛下,沉香无拘无束惯了,现下不知在何处游玩,恰好小神近来要去华山处理公务,若见到沉香,定带他入瑶池觐见。”

玉帝开怀大笑道:“罢了罢了,依朕看就免了他的谢恩吧,哪怕经历了千锤百炼,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杨戬,你身为沉香的舅父,要不吝教导,但也不能过于严苛,这其中分寸的拿捏,你理应知晓。”

“多谢陛下提点,小神谨记。”杨戬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做派,心里却在骂玉帝多管闲事废话连篇。

从前没见他有多上心,场面话倒是准备得充分妥帖。

巳时三刻,众仙退朝,人流密集时,杨戬从那几个多嘴多舌的神仙身旁经过,暂停脚步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无形威压如高山倾倒,杀得人不寒而栗,几人支支吾吾地重复着“真君慢走”四个字,待人走远了才手扶柱子支撑身体,往下一看早已是两股战战,挪一步都是艰难。

再看真君神殿这边,正殿主卧,帏幔闭合,垂至踏板,沉香从榻上醒来,宿醉过后却觉得神清气爽,他坐直身子,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周遭光线昏暗,床帐花纹简单,无过多装饰,将其展开后,几缕明亮日光从窗棂穿过照进屋内,床榻头尾分别摆置青铜炉鼎一座,正燃着他辨别不出的香,清甜幽雅,舒心沁脾。

沉香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赶紧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衣着,见未曾被人替换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下一瞬,他才沉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对这地方可太熟悉了,来十次有八次都是听训挨打,他的屁股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考验了!莫非舅舅还记着貔子岭的事,要找他秋后算账吧?!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挨打还是屁股遭罪,这成何体统啊!

思及此,沉香灵光一闪,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趁早溜之大吉比较好。

他鬼鬼祟祟地推开卧房的门,在门前东张西望,见并无杨戬的身影,想到这个时辰他应该是在上早朝,就凭老玉帝那个唧唧歪歪十句话说不到点子上的德性,他在灵霄宝殿待到子时都算玉帝雷厉风行,这样想着,沉香便安安心心跨出殿门,本是故作遮掩将门合上,谁料一转身就看见梅山兄弟和成群的兵将正井然有序地站在他对面朝他瞪眼。

沉香心口一跳,没等这伙人说话就朝神殿外狂奔,一时间,偌大的真君殿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寂寥的琼楼玉宇人来人往鸡飞狗跳。

“沉香!你跑什么啊!”康安裕上气不接下气道。

“那你们追什么啊?!”

“你不跑我们能追吗?!”

“你们不追我能跑吗?!”

两伙人到头来也没把话说到同一轨道上,眼瞧着沉香堂而皇之地逃出了神殿,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小玉和从家里偷溜出来的敖春,他喜出望外地冲二人挥手,随后惊慌失措地转身叫停众人:“站住!”

梅山兄弟连忙停住脚步,就是直健被身后的人一撞,腿磕到门槛上失去重心摔了个狗吃屎。

姚公麟忙不迭将他扶起,嘴里念叨着:“快起来吧你,丢人呐。”

敖春与小玉耳语道:“好可怕的场面,我记得沉香当初找真君单挑的时候也是被这么多人围堵,你好像也在啊。”

小玉笑得天真烂漫:“是啊,我偷偷跟去的,想救刘先生来着,结果人没救到胳膊还被直健将军砍了一刀,然后你俩跑了。”

“咳咳咳……”敖春猛地咳嗽几声,疑惑道:“有这回事吗?上岁数了记不太清了。”

小玉:“我在密牢里听了好多沉香小时候的糗事,都是刘先生告诉我的,可有意思了。”

敖春又一本正经地捶了下额头,道:“哦!我突然又想起来了,改天说给我听听,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乐子同笑啊!”

“我过会儿就告诉你,够仗义吧?”

“够够够!绝对够!”

沉香哪里知道他们在背后编排这些,还在不知疲倦地跟梅山兄弟扯皮,康安裕拿他没办法,急得焦头烂额,苦口婆心道:“沉香,二爷吩咐我们,等你睡醒好好照顾你,让你先别离开,你这一走了之了,让我们兄弟怎么跟二爷交代啊?”

好好照顾?!等他回来拿大巴掌再照顾一遍他的屁股?!

沉香欲哭无泪,拒绝道:“不行,我真要走了,叔叔们,等舅舅回来,你们就跟他说没看见我,大恩不言谢!沉香改日请诸位喝酒!”说罢,就要拉着挚友逃之夭夭,谁料不远处一阵含带笑意却又严肃的声音宛若五雷轰顶炸得他两眼一黑。

“你要去哪里啊?”

云层被翻滚的氅衣拨散,杨戬的面容由模糊转为清晰,他嘴角噙笑,目露戏谑与宠溺之色。

饶是温柔外露至此,还是消不了三步之内活物尽死的气质。

敖春宛若老鼠见了猫,装作迷失方向的样子在原地打转:“奇怪了我怎么跑到真君神殿来了?哦!是真君啊,真君安好,我姐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我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咦?正好,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走。”小玉毫不犹豫地跟着敖春转身就跑。

敖春:“走走走!”

沉香:“说什么?我也要听!”

他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逃跑的队伍,却被杨戬抓住手腕逮了回来,“你改日再听。”说着便将不情不愿的人牵回殿中。

沉香本以为大祸临头,不曾想杨戬只是与他议事,说的是玉帝下旨封赏的相关事宜,以及从今往后他要在真君神殿长住一事,沉香起初想到杨戬的严厉,本来兴致缺缺,可他到底性格如此,喜好新鲜,贪图热闹,又念杨戬孤身一人久居在这三十三重天,难免寂寞,想着多多陪伴他也是好的,且玉帝圣旨已下,他总不能驳了玉帝的面子让杨戬左右为难,故而不再考虑其他,只是思念双亲,欲往华山与父母略作告别。

西岳华山,景致殊异,山峦叠翠,苍翠欲滴,犹如碧玉镶嵌于天地之间。林间鸟语花香,百花争艳,彩蝶翩跹,山间清泉潺潺,水声泠泠,如鸣磬之音。登高望远,群山连绵,云海苍茫,正值夏时,日影碎金,水舞如绸,圣母庙坐落其间,残花已逝,硕果满枝。

院子里的菜蔬长得很好,快要成熟,杨戬与刘彦昌劳作田间,给土地除草。烈日如同一颗火球悬挂在高空,炙烤得湖水滚烫、万物蒸腾,杨戬束起衣袖,青筋虬结的前臂裸露在外,他默不作声地拨土、锄地,淋漓汗水打湿里衣,浸透衣襟,沿着手臂上的线条蜿蜒向下,滴进软土中。

刘彦昌兀自打量他,话到嘴边又咽下,一是为他回回来华山都抢着干农活而百思不得其解,二是疑惑他为何非要把沉香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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