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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哥哥赶来的时候,我蜷缩在厕所里,捂着剧痛的小腹,脸色白得吓人,季胤把我抱起来,我发觉身后好像湿漉漉的,本来以为是地板上的水,直到我看见哥哥手上的猩红,我才知道,我流产了。

蒋正枫站在看热闹的同学之中,死死盯着哥哥抱着我的手,双手用力到青筋爆出。我跟他对上视线,想起他掐着我的脖子按在床上反抗无能的狼狈,一想到,我的肚子好像更疼了。我疲惫地闭上眼,转过头埋在我哥怀里,随后有什么东西盖在了我头上,我猜是我哥的西装。

我再也没去过学校。我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包括跟蒋正枫的那些混账事,他虽然知道我跟蒋正枫在一起,却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这些日子我沉默他也同样沉默,他的手跟蒋正枫的一样宽大有力,不过蒋正枫会用来对付我,他只会给我揉肚子。他问我,

“还疼吗?”

我摇头。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跟他起码半年没说话。因为我喜欢蒋正枫,死活要跟他待在一起,而我哥想带我去国外,最后大吵一架,相互冷战。我现在都还记得他被气得把家里能砸的东西砸得稀巴烂,最后摔门而出。我从小就知道,他只能妥协,果然他后来让我留在这里继续读书,他有空就回家,不然也不会有我跟蒋正枫后面的事。

我没回答,他继续说,“都是哥的错,没顾好你。”

过了很久,我才轻声开口:“哥,我们走吧。”

圈在肚子上的手收紧了些,怕弄疼我又很快松开了,我听出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我马上安排。”

自从我答应他后,他开始忙着交接工作,估计一个月后就出国。他也同意我出门,我待在家百无聊赖,突然想跟蒋正枫见面。

季胤没拦我,甚至体贴地送我去。我们约在中央公园的花树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我觉得这颗花树一定有点什么玄妙,当初匆匆一眼我心甘情愿贴上去,直到现在,好不容易缓口气,再次在这里见到他,说白了,就是又想犯贱了。

秋天的下午气温低,他只穿着一件单衣,戴着鸭舌帽,看不清他神色。而我穿了一件厚厚的长款羊绒大衣,几乎盖住我脚踝。自从流产后,身体一落千丈,任何人轻轻推我一下我就能摔倒。

所以我站定在他十步远以外,他气急给我一下,我恐怕要咽气。

他看见我,默默打量了我一会,似乎是在观察我过得如何。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瘦了点而已啊。

“我不知道……你……”蒋正枫艰难吐了几个字,我等他开口,但最后他也没问出来。

于是我们又两相沉默了一会,这里的风还挺大的,刮得我双脚发凉,我只好说:“换个地方行吗?我吹不得风。”

他点头,于是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公园的小路里,周围被树木围着,气温要高一些。

又默默走了一会,他问我,“那天……是怎么回事?”

“流产了。”我面不改色地回答,一只手放在小腹,那天的疼是怎样的疼,我已经忘记了,怀疑我哥有魔法,给我消除了那段记忆。

他震惊地望向我,想在我脸上寻找一丝破绽,相当难以置信,他应该想问,你是个男的,你怎么怀孕?

他看着我,似乎还是怀疑。看他这个表情,我有点难受,因为以前的蒋正枫不是这样的,我说什么他都相信的,现在我都这样了,他还是不信我。

我踢着脚边的石子,淡然道,“我以前是对不起你,但我付出的代价够大了,扯平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被他猝然拉住手腕,比我高一个头的身量站在我面前,压得我喘不过气。

他沉声问,神色纠结,“那……是谁的?”

“你的。”我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眼睛,讥讽地说,“你亲手杀死的,没想到他这么脆弱,一脚就没了。”

他愣住了。

我却没有报复的快感,腹中空落落的,有点想吐,熟悉的感觉重掠心头。我看着还没回过神的蒋正枫,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对他说,

“顺便告诉你,我又有孩子了。”

我很清楚地看见蒋正枫原本有些愧色的脸,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震,我知道他又要发怒了,他攥紧了拳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他咬着牙问我:“季煜,你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他能问出这句话也不奇怪,因为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少玩弄他,但我又不是完全置身事外,蒋正枫被逼急了会打人,动手的时候是一点不知道留情的。

我笑了一下,说,“现在。”

他面色沉沉,眼睛被帽檐的阴影盖住,我有点怕,往回走,他跟在我后面,我加快脚步,好在我哥等着我,见我过来,给我围了一条围巾:“天太冷,该回去了。”

我回头看,离我几步远的蒋正枫不知道藏到哪去了。

16岁的时候,心血来潮翘了课,从学校西墙翻出学校后,不知道去哪,所以我就随便乱走。司机五点半准时到校门口接我,我掐着时间,能在外面晃两个小时。

也就是这天,我被几个社会混子围着要保护费。其实我从十岁就开始学拳击,完全可以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但那天偏偏看见了兼职回家的蒋正枫,我喜欢,所以我“奋力反抗”后如愿招来了混合打,让我惨叫我是做不出来的,我踩断了一个混子的脚,他叫得比狗还凄惨。

动静虽然大,蒋正枫却根本没有多管的心思,瞥了一眼就要走,我冲他喊了一声:“救我!救救我!”

蒋正枫见到我身上穿的校服,这才有了反应。在我的请求下,他同意把我送回学校,看我上了那辆豪车,我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完了,他好像仇富。后来我再遇到他的时候,他在我朋友的生日宴上做服务生。他长得好,横眉立目,身姿挺拔,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他了。

彼时我在他面前扮演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不谙世事的小儿子,跟周围虚伪的名流不同,我会装,还可以装得他深信不疑。

因此我很轻易地就跟他亲近起来,除我之外,他好像没有其他亲近的人,这让我很满意。

说实话,在伪装未被撕破之前,我觉得这算是一段完美的恋爱。蒋正枫即使过得拮据,但也会在我生日那天花光了兼了几份职的工资给我在沙滩上放烟花,会笨手笨脚地给我煮生日面,通红着脸给我唱生日歌,当然了,也不打我,碰到我的手都会脸红。

本来我可以一直装下去,并且让蒋正枫对我深信不疑,但我控制不住那种天生的毁坏欲。蒋正枫全心全意对我好,把我当脆弱的漂亮的瓷娃娃养着,我不知足,我非要看看蒋正枫隐藏起来的那一面,两个尖角相碰,不会让我退缩,但绝对会让我兴奋。

我知道蒋正枫四处做兼职是因为上学要钱,欠债要还钱,妈妈重病要医药费,所有的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蒋正枫却从来没跟我吐露过半分苦楚,高傲又要强,对这种人来说帮助他就是看不起他,会踩到他可怜的自尊心,我偏要逆着来,我给他账户打钱,帮他交学费,把他妈妈转到高级监护室,蒋正枫深夜打完工回来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愣了足足五分钟,半个月没跟我说话。

冷战我第一个忍不住,跑去找他,在廉租房楼下等,在他打工的餐厅等,等到他出来,他会直接略过我,我就小跑上去跟着他,最后被关在门外。朋友说我就是贱的,没吃过苦硬要吃,除了蒋正枫,我哥哥第一个把我捧在手心,何必稀罕他的好。

我也觉得委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但我在门口等到发烧,蒋正枫背着我去诊所打针,陪我到半夜,我觉得又可以继续爱了。

蒋正枫说他不生气,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讨厌自己不够强大,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见我没怎么听他就不说了。

和好后我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差点跟别人上了床,被赶来的蒋正枫扛到酒店稀里糊涂地做了第一次,好痛,把我的酒意都痛醒了,处男的几把硬得跟钢管似的,用钢管在我里面戳来戳去,只顾自己舒服,一点都不温柔,也不会摸我,这时候我就想起季胤了,他只会让我爽上云端。

不过跟蒋正枫做爱让我沉寂许久的大脑难得地兴奋起来,越是禁忌的我越喜欢,他却很抱歉,觉得在我不清醒的情况下对我做这种事很对不起我。我听着他的忏悔,原来耍小狗是这么有意思。

耍着耍着就暴露了我的本性,我不是安分守己的类型,我可不能亏待自己,蒋正枫不能满足我,总有人能做到,我并不觉得跟一个人在一起就得封逼刻上他的名字只让他上,蒋正枫偏偏大男子主义思维根深蒂固,恨不得让我每天就在家守着他回家,叫他亲爱的老公我好想你,然后我把他今天赚的两百块钱收走说补贴家用。蒋正枫要的是这样的生活,要我季煜穿着一身名牌在五百块一个月的出租屋老老实实数苍蝇,他觉得我变了,我抽着烟看着他,一言不发。

蒋正枫尝试接纳我,尝试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真正的我,虚伪的、冷漠的、总之跟从前判若两人的我。他在改变,肯定是痛苦的,他最好的一点是没有对我提过意见,所以我更变本加厉,如果他能接纳我的全部,那我想,应该是找到挚爱了。

结果相反,蒋正枫无法跟自己和解,将矛头对准我,他再也不怕弄疼我,使我伤心,甚至会在床事中打我。我头一次流了泪,他火气消了大半,见我大体无虞,甩门走了。我挪着身体去洗澡,很想念以前的蒋正枫。我受了挫就会反思,才想到认错。我也真的认错了,楚楚可怜地打电话给他,说对不起,我错了。

不出二十分钟他就回来了,拿着消炎药和眼药水,摸着我的脸问我打疼没,气不过就甩他几巴掌。我被逗笑了,我的演技这么好?很快这认错也不管用了,因为他发现我道歉归道歉,该做的还是一样地做。

并且他发现我战斗力可以轻松撂倒一个成年男人,对我再也不手下留情了。在床事里被打一耳光可以叫情趣,在床事之外被打,那就是纯粹地看对方不爽了。我不会白白吃亏,以前被打,可以装可怜,博同情,现在被人看了个底朝天,再装就是婊子。

也是稀奇,见面就动手,该搞的还是搞,从来没人提过分手。这种独特的恋爱方式放在我身上意外地很合适。不过我最开始确实是想看看蒋正枫见到我另一面什么样子,可没要求他正常人格在我面前就隐身,和别人前一秒有说有笑,下一秒见到我板着脸,问我来干什么,他妈的……唉。

那天我测出来我怀孕了,男人也能怀孕?我就是那个怀孕的男人。我能怀孕,除了我家人,就连蒋正枫都没告诉过。不然他也不会每次都肆无忌惮地留在里面。我打电话让季胤来接我,如果真有孩子了,那就好好过呗,我不闹了还不行吗。我估计两个月的小孩了,只有那次弄得最痛,出了好多血,记忆犹新。

在等季胤来的间隙,我打算先给蒋正枫预个警。他最近当上了年级部长,有个自己的办公室,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发着火,把一沓文件砸在地上。我看这样子,估计又免不了干一场,我推门欲走,被他捉住,

“有事?”

我甩不开他的手,听见卡塔一声,门被反锁了。这公狗又要发情了。可现在确实不行,我推他,说有事跟他说,他一边应着,一边扒我裤子,我被按在墙角,动弹不得。情急之下我甩了他一耳光,他立刻就变脸了。

他掐着我的脸,眼里尽是嘲讽,“怎么了,不想要?”

“怀孕了,不能做。”我面色平静地告诉他。

他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我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很别致,“在哪学的,要玩这个?”

我忽然感觉很疲惫,穿好裤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在我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捅了一拳,我避之不及,退到门口,大脑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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