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节
“恕在下眼拙,实在是想不起和足下在何处见过?……”
这人倒也不以为意。
“丘和先生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彼时丘年十五,尚未长开,故而先生没有印象也实属正常。在下乃是陬人,于鲁国五父之衢曾见过先生一面……”
李然闻得此言,便一下子是想了起来。
李然从鲁国出逃郑国的时候,曾于途中遇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朝着一副棺木痛哭。
那时正值隆冬之际,少年素衣单薄,李然见他年纪尚浅,委实可怜,便携衣上前询问其故。
而那名少年正是眼前的丘。
那时,丘当即是说出缘由,原来他本和母亲相依为命,只得些许娘家接济,日子过得是清贫困苦。
本以为一辈子都要以“贱民”的身份过下去。而母亲在病逝前夕,却告诉他一件隐事,原来他竟是鲁国一位卿大夫之子。
只因这位卿大夫娶她时,已是六十多岁高龄,在丘出生之时,这名卿大夫便病逝了,而其家族之人,因其身份,并不认他们。
由此,母亲便独自带丘长大。
丘得知这件事,为自己的身份得不到认可而沮丧,故而再次哭啼。
李然闻言,稍一思量,表示他可以遵周礼,将母亲和父亲合葬一处。如此便算有了名份,一切可解。
丘却表示他连父亲的坟墓都不知在何处,而且那位卿大夫的家人只怕也不会同意开陵合葬。
李然则表示不妨可以将他母亲的棺木停在父家的家门口,以此法来“博得”同情。
彼时,丘却显得有些不安。毕竟,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撒泼”了。
李然却并不以此为意,只留得一句:为人子者,必也为正名乎!
李然说罢,便是起身继续匆匆赶路了。
最后,丘果真是按照李然所说的做法去做,把自己母亲的棺木是停在父亲家的门口,一连哭丧了好几天。
这一家人,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是很快,这件事就在鲁国是被闹得沸沸扬扬,国人们也都是对此议论纷纷。
后来这家人见丘身材魁梧,倒是颇有几分故主遗风。又经一番调查,她母亲颜氏早年确是和他们故主有过婚约,身份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加之故主的长子乃有“足疾”,不能行祭祀之礼,且又无其他兄弟代替。
眼前这人,虽是出身贫寒,但相貌堂堂,敢作敢为。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家,也总得有个人来祭祖吧?
老大是指望不上了,那认他做个老二想来倒也不错。
于是,这一家子的九个姑奶奶们合计了一番,觉得让此人认祖归宗倒也不错。
于是,便答应了丘的要求,让他的母亲颜氏和故主合葬在了一处。
由此,丘也终于是被确定了名分。而后,他便投于季氏家中,当了一名专门下野催粮的小吏。
而公干之余,则是利用其母亲颜氏一族,本是专门替人操持丧礼为生的关系。他也就此是聚拢了一批母亲家的儒者,做起了丧葬的营生,一时日子倒也过得很是滋润。
……
李然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不经意的一番点拨,竟是直接改变了这个人的人生轨迹。同时,心中也不禁是有些疑虑,此人既是替季氏办事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季孙意如和李然可谓是血海深仇,李然对此也不得不是多留一个心眼,但为了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李然还是说道:
“原来是那位小兄弟,时间久远,恕然竟是忘了!”
“先生乃是贵人,记不住也实属正常,但先生对丘恩重如山,丘可是不敢对您是半分或忘!”
“既如此,小兄弟且与李某一同上车,咱们一路可好生畅聊。”
李然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丘稍作迟疑,最终应了下来。
“多谢先生!”
两人于是一同上了这辆马车,由褚荡驾着朝庄宫而去。
……
季孙意如裁中军
李然和这个比自己足足高过一个头的丘同坐一辆马车,由于此人实在过于高大,簇拥在车舆方寸之内,显得不免是有点畏首畏尾。
“你方才说,你如今既在季氏办事,却为何不专心操持,反倒是跑到洛邑来了?”
丘听得此言,不由叹息一声。
“丘虽在先生的指点下博得一个身份,但丘少也贱,在季氏家中不过是担任小吏,虽说是衣食无忧,但每每下乡催收之时,对于季氏之虐民无度,实是于心不忍。于是,丘不久之后便更改了职位,转而饲养牲口去了,一时倒也安逸。”
或许只是因为丘在十五岁之前,本是没有身份的贱民,过得也确实清贫。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同为“贱民”的乡党有同情怜悯之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丘又结识了一名落魄的史官,丘便跟随他学习周礼,也好专营自家的副业。”
“看管牲口的职位虽是鄙陋,但是空闲的时间也较多,丘结识了那史官后,得以便利接触到许多鲁国典籍来看。如是过得几年后,也算是小有所成!其后,丘不才,于乡校之上辨得头筹,侥幸得到了当时孟氏宗主孟僖子,以及鲁侯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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