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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我没那么坏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太医给用的都是妙手天方,举世难寻的秘药用起来流水似的,胸口那道伤好得便快,只有羸弱体虚还要慢慢地调养。

晏云思想再见一次纪澶,本做好了被回绝的打算,想着这次不成,之后再求凌霄应当不会再被拒绝,没想到却是意外的好说话。

凌霄想到那晚他主动求欢的乖巧,又记挂着黄叶驿昏迷中呢喃的无助与伶仃。他本是孤高自傲的人,如今被再三折辱又因自己受了重伤,到底是损了心气。

云思跪坐在床上,仰头望着他。只穿着白色里衣,露出纤细脖颈与一片胸膛。黑发如瀑般散在身后,一双秋水眼瞳澄净而寂寥。手指轻轻地勾着他的腰带,用一种下位者的姿态请求:“我想见一见他。”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见一面而已,且不说晏云思不会喜欢男人,便是惦记着与纪澶的旧情,此刻那旧太子关押在深宫里,又能翻起什么波澜。

他从那座冷宫里出来的很快,神色如常,只是凌霄能看出他心中郁结烦闷。

凌霄倒不意外,他很了解纪澶这个人,懦弱无能,阴暗卑劣,贪生怕死,跟晏云思是两路人。也不知道当初晏云思怎么就选定了他的。

晚上拥着他在亭中赏月,月光皎洁,盈盈天地,凌霄突发奇想:“晏大人可有小字?”

云思摇头。便是有,也是长辈故友的昵称,怎么会告诉他。

凌霄饶有兴趣道:“晏大人如皎皎明月,朕便唤一声明月奴如何?”

晏云思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陛下喜欢就是了。”

凌霄便笑,把他揽进怀里,喂他吃酒。

“今日见到纪澶,和他说了些什么?”

云思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果香浓郁,其实并不醉人。

他淡淡道:“陛下听了又要不高兴。”

“那就是骂我的话了?”凌霄故作思忖,“说来听听,不生你气。”

“当真?”晏云思坐直身子,一双眼瞳亮得好似落满星辰,毫不避讳地向他逼视。

“你大言不惭厚颜无耻不仁不义,狼心狗肺出尔反尔一朝得志便猖狂,不识礼义道德,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衣冠禽兽!”

他一气儿骂完,一点磕绊不打,在心里编排过不知多少回。

凌霄被他骂得愣了一下:“你是真不怕死?”

晏云思大声道:“我喝醉了!”

他眼睛一闭,干脆地一头倒他怀里。

凌霄被气笑了。他身体不好又重伤初愈,给他斟的果酒不过是带点酒味,便是喝上一满壶也不会醉。他编瞎话是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讲究。

“你编也编点像样的。”凌霄掐一把他脸颊。

云思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声音却低低地传来:“骗你的,我没骂你。”

他从凌霄身上爬起来,不肯正儿八经好好待着,坐在他腿上搂住脖颈,下巴抵在他肩窝上。

“其实今天见他没说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就放弃一切,甘心为人所囚。”

“凌霄,我怕你。你之前对我太狠了。”他闷闷不乐,有如秋雨的落寞,“哪怕像此刻这样,抱着你,我也怕。你现在待我好,可是不知道哪一天我没有顺你的心意,你又会像从前那样逼我。”

他一点力气也不使,整个人软软地贴着他,简直是跟只猫似的挂在他身上。

凌霄被他这些若即若离似有若无的姿态撩拨得一颗心晃晃悠悠,招架不住。

他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一朝打断脊梁锁入金笼,生生折去奋飞的羽翼,怎么会甘心柔软地低首伏在他人掌心

凌霄抚摸着他的后背:“你听话些,自然不会再那样逼你。”

晏云思道:“倘若我不肯听话呢?”

凌霄叹息一声:“那便不听话吧,好好的一个人,哪能从头到尾全合了他人的心意。”

“给我点时间,别再用那些手段强迫我了。”晏云思越发地搂紧他,“你想让我做一个只知道侍奉君王的床宠,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做不到。”

“没人要你做一个男宠。”凌霄扶着他肩膀让他正面自己,“我没说过这种话,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人。”

晏云思的眸子极清润,沁着蒙蒙的雨雾,这样凝望着人,像是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竟显出些任人拂落的稚气。他把自己变得端方持重,时间太久,身旁的人大多已不知道他本性跳脱灵动。

凌霄记得,他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晏云思就是那样白鹤般翩然而至的少年。

那时他粗布破杉,灰头土脸,唯有一身磊落侠气。

少年自人群中走来,一双眼漂亮极了,整个人跟雨后新竹似的,清雅纤秀,又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倨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就是季嘉?认识一下吧,我是晏云思,当朝左相之孙。”

凌霄没有理会他打量中的轻蔑与好奇,看着他微微昂起的下巴和努力压抑也藏不住的少年张扬,心中在想,世间是真的有小神仙吗。

他逆着光,把凌霄笼在自己的阴影里,就像事先写定了后来的他们。

晏云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想他用那样追忆而怅然的目光看着自己,伸手蒙住他的眼睛,轻声请求道:“我想回家,凌霄,让我走吧,我不想被关在宫里。”

他的掌心温热,指节间有一些文人茧。

凌霄没有拂开他不敬的手。

那个时候,他也这么闷闷不乐地请求过自己。

云思伏在他背上,由他背着行走在林间小路。

也是这样双手交合拢住他的脖颈,胸膛贴着他的脊背,交换两个人的温度。他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有些沮丧和落寞,“季嘉,我没那么坏,你别讨厌我。”

那时的他轻易就被耳畔清浅的呼吸乱了心跳。他要怎么说,我没有讨厌你。你喜欢这样就这样,我情愿受着你的脾气。

凌霄用自己的手覆住他的手背:“好。”

晏云思被如约放出宫,凌霄默许对他的看管松了许多,给他一些喘口气的机会。

北狄使者前来求和,凌霄暂且顾不上他,但也因此城中戒备较平日更加森严。

张果假借运送果蔬食材的身份与府上往来。云思嘱咐他暂且急不得,暗杀之事需缓一缓。

义军流亡于淮西一带,打着太子的旗号招兵买马意图复国。云思与陈果修书,告知他纪澶早已弃暗投明。

他那次见纪澶,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已泯灭了复国之志,心甘情愿苟且偷生。所以他也不算对凌霄撒谎。

张果的回复很决绝,若不堪用,便杀了他。

用太子的名头只为收买人心安定局势,军中认得他的人并不多,如今纪澶下落成谜生死不知,只要他无法出面,没人能揭穿这个谎言。

顶着这个名头的人,是皇族血脉中的哪一位都不重要。

晏云思已做好了这个打算,不落在新朝手上是纪澶最后的价值。只是他不能自己决定这件事,他不能赌张果对他的信任。

无论怎样,在外界看来,他与新帝都关系暧昧,谁也不能断言这场倾覆天下究竟有他几分功劳。

随使团进献的异族珍宝收入皇城内政库,凌霄命人分赏给臣子。他于西苑金明池泛舟宴请使者,本欲召云思同游,被他坚持拒绝,遂作罢,只派人至府上道,既领了赏赐岂能不面圣谢恩?

游湖那日宫中有人来请,云思被送到凌霄寝殿时已日渐西沉。他等得百无聊赖,发现一卷未画完的松下避雨图,便想润笔添墨补完这幅画,研墨时却不经意看到几本书间夹着一封信笺。

他一时好奇将信抽了出来,一眼看去赫然写着“臣纪澶妄请”。

仔细读来,原是他担忧性命,怕晏云思看不清形势忤逆圣意牵连到自己,恳求亲自劝他侍奉新帝,以求圣上欢心。又兼身边那女子芸儿染病,求凌霄将她调离身边,另送新人来。

云思通篇读完,却并不像从前那样悲愤,只觉得彻底失望。

纪澶做出这种事,用他来讨好凌霄,他甚至不感到意外,只是实在是荒唐得有些好笑。

他心中忽然生出些疲倦厌烦。

真是无趣透了!

殿外忽然唱着高高的调子,唤道:“恭迎陛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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