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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酒意

 

“哈哈哈。”她笑得倒在他肩上,又起来。“那的确是不好受。”

河边的风更冷些。残缺的白月亮在天上,右侧是彩色灯光扮起来的跨河大桥,左侧浮跃着大厦的灯光。各色灯光交汇在一起,远远看去,像给城市笼上了一层云雾。

她的眼睛好似也笼了一层雾。当她说她快三十岁的时候。

“以前我一口气就能爬六层楼梯,现在爬一层就要大喘气,记性也越来越差。那些人年轻、有新意、资源好,而我只是越来越老。上次我看见一个七十多的老人,要他孙子教他用智能手机,但他怎么都学不会,看着挺难受。以后我也会沦为落后的东西。”

“真不想老啊。”她说。

江漫:“真老了,就不会想这么多。”

“也是,那时候就该想,我是去住院,还是死了算了。”她笑起来,喝了一口。

他拿下她手里的酒。“别喝了。”

江漫买完醒酒药回来时,路柔已把所有酒喝光了。

她醉得双眼迷离,脑子混沌。江漫拥她入怀,裹着路柔不让她受冷。

“我们回去了。”他用温柔声音。

她推他的肩:“我不。”

“隻准,你听我的,我不会听你的。”她的头摇摇晃晃,发丝也有了醉意。“我要,当个坏女人。女人不坏,男人就坏。”

路柔上身躺在他腿上,江漫好笑地摸她的头,用手掌揉她软乎乎的脸颊,双眼盛满柔情。

他俯低脸,鼻尖对着鼻尖,贪婪地嗅她的气息。

她怎么会是坏女人。他想,她的弱点就是对人善良。好比大学他病重受伤那雨天,她不嫌累不嫌重,用那么小的身体把他救回去。

好比天桥那次,他吃醋对她发脾气,她担心他的手有事,还是追出去跟了他一路。他欠她的情分,永永远远都还不清。

“回去吧”

“我不。”

“这里冷。”

“我不。”

“你喝醉了。”

“醉?不可能,不可能。”她像瘫泥般在他怀里蹭动,手指指月,摇晃。“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

又对他说:“江漫,我告诉你…”

“嗯?”

“我告诉你,你…”她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要告诉我。”

江漫:……真醉了。

醉态的人,都会情感高涨。有的心情低沉,大哭大闹。她醉了,却无忧无虑,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冷风灌来了一大阵,路柔的神志被灌得清醒了一半。她看他的脸就在眼前,有些话,不由脱口而出。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补回来?”

江漫:“女娲连天都可以补回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人家是女娲,而你是个臭青蛙。”

不知怎的,他不说话了,她也奇怪的不发一语,一辆夜车飙过了桥。

引擎声远得听不见后,他开口了:“夺走我初吻那事,还记得吗? ”

那是什么时候?好远了,七年?八年?她夺了吗?路柔摇头。

雪花落在了她的唇上,他凑近了,轻轻覆上来,吻化雪花。那种温柔,要将人化了去,舀了去。他的唇瓣柔软,气味淡淡清香,她好熟悉,她认识它。空气渐渐稀薄。

路柔感觉自己越来越空白了。这一刻,她是没有过去的路柔,一张白纸的路柔。

闭上眼,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鸟儿迁徙的扇翅声。

直到——

“舌头。”他轻哑着说。

路柔猛然睁开眼,吓了一大跳,很用力地推开他。

椅子离河边不远,又是斜坡,没有护栏。江漫来不及防备,一下坠入河中。

等他狼狈地抱紧身子从河边游上来,花了很久,几近精疲力尽,全身冻得牙齿发抖。放眼一看——路柔不见了。

他喊了好几声,走了好几截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声音也没有。这是把他扔下自己跑了吗?这是丢弃他的意思?以后她还联系他吗?他边走边想,想着,想着,他难受得咳嗽。

他知道她不爱他,但他仍希望是他的感觉出了错。但没人说希望破灭的滋味这么难顶。

江漫停下了,不走了,不喊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里这么静,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鼻腔有点堵,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像拖着几个秤砣。刺骨的风刮走他的热量,剧烈的冷痛感一重接上一重。

他垂着头,坐回椅子上,椅子的温度已经散去,他的身体也是,他冷得没有知觉了,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看着椅面。椅上突然闪烁起五彩的微光,一眨眼,便换一种颜色,一眨眼,光束便像鱼一般快速地溜走。

慢慢地,他抬起了头,眺望远方。

河对岸刚好有一场灯光秀,那光的轨迹时亮时暗。闪耀迷人。

看着,看着,他朝夜幕伸出了手,尽管他知道指尖根本碰不到远处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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