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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妇(下):“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烂货养的小b子!”

 

大太太拊一拊案示意双绮直起身:“第三,你如今尚在奴籍,你的性命有多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要你记着,无论何时,性命最重,你不能轻易死了,我须你活着,偿我的恩。”一番话说得双绮酸了鼻子湿了眼,不料末了又是一声,“惠娘,二十板子。”

“是、是,双绮记住了,双绮愿结草衔环报答大娘!”

“至于那些戏本,你要留念想,我替你收着。”大太太顿了顿,二人异口同声说出“第四”,大太太垂目细细凝了双绮:“第四你说说?”

双绮倾身拜伏着答道:“第四,奴不该犯上顶撞二太太,更不该搬出您和爹爹。”

“这事,你做的对。”大太太徐缓道,“你可曾想过,若不是搬出我和老爷,若我没能赶回来,今日要如何收场?”她叹了叹气,“你二娘,是个糊涂人。”

“可是……”双绮敛着下巴,蜷得像个团子,眼泪滴到地上,“我娘在时,为这个打过我几回,教我务必将反骨拧回来,我原以为都改好了,不想今日却又犯了……”

“打得该!你搬出我和老爷是为了保命,是以我不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当众拿她挨板子受家法的事儿羞辱她,古人说穷寇勿迫,你逼急了她,受苦的仍是你。”大太太瞥来一眼,见双绮正巴巴瞧着惠娘,稍稍缓容,“惠娘,这个抵了,别记她了。”见双绮正要叩谢,忽道,“我说你做的对,可未说此事没有后果。”

迎上双绮惶忙的目光,大太太愈正了正颜色道:“如今你正风光着,上下无不眼热,恨你恨得牙痒痒的,怕不只你二娘一个,她是打闺中起就跟着我的老人了,你今日下的不只是她的颜面,府上多少年长资历老的,你算算吧,我今日若不压一压你,只怕今后日子难过了。”

话说到此,双绮才明白二太太院里大太太拿话点她的用意,一根紧绷的弦这才松了半松,止不住酣畅淋漓地哭了出来:“呜呜我以为大娘又要卖我了呜呜……”

大太太神色颇见不耐烦:“回去好生思量思量今后如何补救罢,行了惠娘,弄下去……”

“大、大娘慢!”双绮恍然想起什么似的,伏地哀求道,“六十板子,会杖去奴的性命的!”

大太太阖目一叹,摆摆手:“先下去养着,养好了伤,再慢慢同你算账。”

双绮大病了一场,当夜便高热不退,惠娘跟大太太报过疾,双绮睡的榻被连夜迁出正院,又送回了梅氏生前住的偏院里,也请了郎中来看,意识朦胧里,总是惠娘忙前忙后照应着。黎明时总算退了热,而后便续断反复,病了月余,双绮半梦半醒之间,又常常看见梅氏的影子。

“娘……”

这些日子大太太却仿佛心情格外好,身边伺候的老人总能得些赏赐,吃喝也比旁日丰盛,惠娘总能分到乳鸽汤之类的菜品,便私下里送来给双绮用。

病愈后头一日回账房,双绮想着那六十板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料大太太压根没露面,只有管家孙婆在,双绮照旧跪在软凳上打算盘,孙婆也是仔细教她,错了数,孙婆也命她褪了裤子,拿掸子打屁股,声响不大,却抽得钻心疼,双绮若哭出声,总免不了孙婆一顿奚落:“嚯,挺大的黄花闺女,光屁股挨打,嘴里还呜呜囔囔的,也不嫌臊得慌!”大太太打她只管打,到了孙婆这儿,从脱裤子就开始骂起,稍稍忸怩一下,便上手一径给撸下来:“猪头猪脑,蠢得挂相!”“啪”就是一条红檩子:“教你大意,啊?我教你算错!”每一掸子都应着重音狠狠砸下,大太太下手,檩子尚且是错落的,孙婆偏逮着一处使劲儿,凭双绮哭成什么样,毫不手软,非笞得一道皮肉紫乌鼓胀,才肯在晕出的殷色里寻下一道皮肉磋磨。

“打!打死你我,教你算错,打死你!不长记性……教你算错!”

双绮在孙婆手底下讨生活的头一日,屁股就被打开了花,往后二日三日,俱是这般责教。

双绮回来同惠娘说起,惠娘听了也摇头:“孙婆是瞧着二太太长大的,平日里二太太都喊她干娘,你呀你……”继又抚着双绮的伤处抹匀了药,“不过,孙婆是个面冷心慈的人,姐儿莫怕,多敬着她些就是了。”

双绮点点头,又犯起愁来:“惠娘,那六十板子,能不能免了呀?”

“大太太这不是没提起么?”惠娘笑着摸了摸双绮发顶,“这些时候你就学得勤谨乖巧些,也让她少操些心。”

临近中秋,吴大老爷又要回来,这回大太太便没再拦着双绮和他相见,双绮从惠娘那里听着信,申时出了账房,便着急忙慌去二门前守着,忍着屁股疼,一瘸一拐地挨过去,盼星星盼月亮,盼至掌灯时候,大老爷怀里抱着显哥儿,身后跟着家丁,一群人拥进门,双绮“爹爹”“爹爹”地追着喊,却一声声都湮没在人群里。

中秋夜的花灯明晃晃摇花了双绮的眼,她一路追到正院,见老爷进了门,大姐儿、二姐儿都出来迎爹爹,当年只属于双绮的慈爱眼光里,如今已盛满了别的孩子,双绮孤零零地被遗落在华灯美满的夜色边缘,再也融不进去了……

八月的秋意已浓,夜风清寒,双绮蜷在正院外的墙角,巴巴地等着老爷出来,好容易酒过三巡,月上中天,老爷独自出来解手,双绮听见院里响动,凑上前,一眼便望见爹爹,再顾不得规矩,一股脑地冲上前去:“爹爹!”

老爷已见三分醉意,缓缓系着汗巾,虚着眼觑了双绮一阵,口里嘟嘟囔囔:“你……是谁?”

“爹爹,我是双绮,我是双绮呀!是爹爹给我起的名字,爹爹说过,什么双绮带,什么同心结,同心结是娘教我挽的!”她眼里含着热泪,激动欢喜得语无伦次,她跑去一把抱着老爷,“爹爹,双绮好想爹爹,爹爹别再抛下双绮了……双绮听爹爹的话!”

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未察觉大老爷早已一个激灵瞋圆了眼,借着熏人的酒意打了个饱嗝,牙缝里逼出来几个字:“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烂货养的小婊子!”

一记掌风掠面,眼见是逃不脱了,双绮忽觉一股狠力将自己拽了下来。

“老爷恕罪,奴婢管束不力,冲撞了老爷,宴后奴婢就去太太那儿领二十板子!”

一个中年妇人揽着双绮跪在下边,双绮扭头定睛一看——“孙婆婆……”

“滚!”老爷逐客令下,孙婆领着双绮叩了两个头,便牵着双绮出了院子。

双绮惊魂未定,怔怔地说不出话,眼泪也忘记了流,孙婆将双绮领至转弯处,唤住一个值夜的丫头,嘱咐将双绮送回偏院。

阑珊灯火里,双绮又记起了梅氏咽气的那个夜晚…

那夜雨落得很疾,仿佛的白棱棱的钢针,齐刷刷地倒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闪电将黑紫色的天幕撕了个口子,吴家正院的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晕在双绮泪蒙蒙的眼里。

梅氏气若悬丝的语声犹在耳畔:“囡囡、囡囡……你不要去……”

下人提着灯笼出来探瞧,双绮淋得落汤的小鸡崽儿似的,面色惨白,一把扯着老妈子的衣袖,无力地跌跪下来,颤巍巍地哭道:

“周妈妈,李嬷嬷,你们行行好,教我同大娘说一说罢……就在这一晚了……”

老仆人干张着口,实不晓得说什么好,没听着里头准许,只得有些不忍地推开人,便要进门,双绮睁大了眼,爬起来不管不顾便一头往里扎,绊在门槛上一个踉跄栽了进去,顾不得摔疼,趴在地上只是连着磕了几个响头,爬去主母裙边细糯着声儿,哭得愈发凄惨:

“大娘开恩,三娘瞧着不大好了,请爹爹看看去罢……”

大太太搁下笔,拨了拨灯芯,案头摊着一沓账册,火苗随着吹进来的风疾疾地跃窜着,寂落画屏上映着清素的剪影,她缓缓开了口:

“把院门闩好,不许进出,有赶去二门外报信的,立时打死。”

这才移目审顾跪在足边的女孩,语声沉静透着清冷:

“犯规矩几回了,嗯?”

双绮身子一激灵,缩回手,抬头巴巴地张着眼,眸中满浸了绝望,颤声哀哀地央请:

“没有、没有下回了……真没有下回了!”

大太太幽深的眼眸于女孩儿张皇的情神定了一刹,吩咐道:“二十板子。”却顿了顿,转顾仆妇,“且记着,正院收拾一间耳房出来,找两件衣裳给她,早些安置罢。”

双绮抬起湿漉漉的鬟首,微弱的喘息声并案台上的焰苗巍巍颤跃,峨峨欲倾之貌。她不待老婢搀扶,猛然爬起来,径直往屋外冲,直奔着二门闯,两个老嬷嬷半路截住她,各挟一臂,托着腋下生生拽回正院,双绮歇斯底里地冲二门外喊:

“爹爹!娘不好了——爹去瞧一眼罢!

“爹、爹爹!去看看娘罢!爹爹——”

她挣扎着,瘦小的身躯无力地滑跌下来,水里泥里,被二人硬拖着,她哭声愈转低迷,渐渐地连不成片,续断着,续断着,湮逝在风雨声里……

“郎中说……她熬不过今夜了……”

一门之隔,他分明听得见、他分明听得见,可他偏偏不肯见她最后一面、不肯见她最后一面……她早该明白、早该明白的……

“姐儿?”惠娘轻轻唤了一声抱席痴坐于屏风前的双绮。

双绮回过神来,举目便见惠娘才带着一身疲惫,提了食盒进来:“姐儿瞧瞧,都是你爱吃的。”

见双绮兴致缺缺,便上前来询问,她抚着双绮的背在其身旁坐下,低低:“怎么了,又挨打了,起来我瞧瞧?”

惠娘温软的手触到背上的那一刹,双绮的肩脊剧烈地瑟颤起来,随后便咽咽呜呜哭出声,惠娘拍抚着拥紧了她,直陪她哭到黎明将近,昏昏睡去。

翌日,双绮上账房时,见大太太与孙婆已双双候着了,她仿佛被雷击了一下,驻足定了定,直邦邦跪下来,重重叩了三记响头。

“磕得好!”大太太捋着掸子靠在圈椅里,淡淡的一声:“磕给谁的?”

“一谢大太太!谢大太太收留教养之恩!”她哽着声,头未敢便抬起来,又狠狠叩了三记,泣道:“二谢孙婆婆,谢孙婆婆搭救回护之恩!”

“行了行了……”大太太将掸子敲在案上,冷冷:“趴过来吧。”

“啪”一记深痕嵌进青紫狞布的臀丘,双绮上下扭颤着屁股哆嗦着哭了一声。

“为什么打你?”

“噢呜……我擅闯正院啊!啊啊啊……我惊扰老爷呜……我我带累啊……带累孙婆婆啊啊啊啊……”

“啪”“啪”……伤痕累累的皮肉已然肿硬得掀不起肉浪,又勒上一道道乌青的鞭痕:“多大的孩子了,谁真心疼你,你拿眼瞧不出来?非得、非得这么着?……”

“呜呜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啪啪啪”,大太太振腕最后重重补了三记,打得小屁股松也松不得,夹也夹不实,双绮半身伏在案上,哭得半日气也倒不匀。

那日后,双绮便没再喊过“大娘”,更没喊过“爹爹”,她接受了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奴子这个事实。

老爷走后,当夜大太太将双绮唤进房里一同做绣活儿,说:“咱们娘俩也坐下一道说说话。”问她:“还疼?”

双绮抬了抬屁股,小心地挨着凳子坐了,点着头回道:“回太太,疼……”

“小没良心的!”大太太一壁谇着,低头专心穿线,穿了一阵,揉揉眼,将针线递与双绮,“我累了,你小孩子眼神好,替我穿罢。”

双绮愧得说不出话,只默默穿了线,大太太接回来又问:“你当初问老爷何故买你,怎么不问我为何留着你。”

双绮抿了抿唇,赧道:“没敢问,我怕一问,您醒过神来,便改主意了。”

“出息。”大太太淡哼了一声,继而是一阵凝默,“你娘……”她缓缓开口,却又顿了顿,“你娘的事,恨不恨我?”

双绮默了一晌,低低:“恨过的。”

那时,冬月的风已地吹起来了,吹得夜晚的火苗猎猎地响,雪还未下,红绫长长拖曳在地下。通明的火把照着瘦弱女人的胴体,掴肿了的两腮通红着,嘴角还渗着血,就这样被两个家奴扯上刑凳,丫鬟拉着歇斯底里奋力挣扎的小双绮,要带她回房,可双绮还是瞧真了这一幕,一杖下,杖尾于肉皮上拖出一道猩红的血迹……

“娘——你们放开我娘!放开我娘!”

刑凳上教牛筋捆实了的梅氏,哑着嗓子凄哀地唤了两声:“囡囡回去,囡囡别看!”

大杖一条一条地劈下来,闷响声声似乎堵在人心口,梅氏纤纤楚楚的腰瑟栗着塌下去,两片瘦窄臀肉笞之无浪,杖之二十有余,肿如烂桃,殷红淋漓,女子声嘶气弱,已昏死过去,教浸着盐的冷水浇了个透……

“你娘脾气不好,对老爷不恭顺,对你么,也谈不上慈爱……”大太太绣着鞋面,仿佛并没听真双绮“恨过”的话,顿了顿,“你还是爱她。”

大太太说的是实,假孕之事败露后,那一顿杖子活活杖去了梅氏半条性命,她早已是油尽灯枯,时常咯血,连日高热,最后的光景里,一多半的时候人已不大清明了,性气又异常燥烈,有时她病得昏了,甚而将双绮认成年少时与自己争抢郎君的歌姬舞娘,于是发了疯似地笞打双绮。有时是细竹枝,有时是竹篾条,梅氏手边逮着什么便是什么了,劈头盖面就打,婢仆们实在不耐烦双绮尖厉的哀唤,互相抱怨,才教大太太赶来瞧见这一幕:

梅氏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边打边骂:

“黑了心的贱蹄子,教侬下作!教侬勾人!”

双绮被重重推搡在地上,仆在房门前的台级上一时动弹不得,臀肉轻轻耸起来,根根篾片便唰唰狠啮上两团扭颤的白肉,顷刻翻出鲜红的血印儿,一扭一滚,巍巍耸颤起来,两股不住地打颤儿,赫厉的笞声里,她终然剧烈地扭动身子惨呼出声:

“娘,娘……我是双绮,是你的囡囡啊……”

梅氏却已分辨不出话的内容,仿佛乐见少女辗转于责笞下的苦状:

““教你动,教你扭,教你发浪……打死你、打死你!”

大太太也发了话,教双绮搬去大姐儿院子里住,双绮不肯——府中除了她,再无人肯照料梅氏,她走了,梅氏便只能等死。大太太又教人将梅氏捆起来,省得她发疯害人,双绮不忍娘亲挣扎吟痛,总趁无人时将绳索偷偷解开。

梅氏醒转过来,便将双绮拢进怀里呜呜地哭,她于是央求她:

“囡囡,你走……走啦!”

双绮不肯动,她又寻来绳索求双绮再将她捆起来,双绮只是哭,梅氏伸手还欲唬她,又无力地垂下来,轻轻拊在她背上:

“傻囡囡,娘在、娘在呢……娘还没死呀……”

她又说:

“囡囡呀,太太心眼儿不坏,你学得乖顺些,求求她,你求求她……赏你一口饭吃啦……”

……

往事历历,双绮红透了眼眶,她告诉大太太:

“可是大娘,我娘她是世间最好的娘……”

“她是、她是真心疼你……”

大太太低眸絮絮地说着:

“我也不是个能容人的,若非你娘给我传信,谎称有孕,我也不会将你们接进府。”

“假孕败露,论家规原该发卖,你娘便同我哭,说老爷几月没信儿,你们母女实在过不下去……”她一叹,“我也是做娘的人。”

“她说,当年她已在窑子里苦挨着日子等死,是你劝着老爷赎她出来,这个恩,她记一辈子。”

“她不是学不会温雅性情,是老爷说看厌了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女子,偏爱她年少时的泼辣劲儿,可正是这股泼辣,教她尝遍疾苦,受尽辛酸,是以,她才不愿教你学了去。”

“老爷高兴,便纵着她撒泼,老爷不高兴,就打她出气,老爷就是乐得调教她的泼辣劲儿,就是乐得征服那股野性。”

“你娘给我传信,将老爷金屋藏娇之事抖了个干净,老爷对她的情,从此就彻底断了。”

“老爷说你最肖你娘少小时模样,是以也不过是养你作玩意儿罢了,唇亡齿寒,他恨上了你娘……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不教你见他?”

双绮挪着步子,走到大太太膝下跪了下来,低着眉默了许久,轻声问了一句:“那么,都是假的,就没有一点情么?”

“情自然有,他疼你、疼你娘,都是真的,待你们好时,也是真的,他待你们,比待我真。”大太太抚了抚双绮凝锁的眉,“情么,是指望不上的……世间夫妇长久,靠的从来不是有割不断的情分,而是有割不断的利害。”

双绮的眼里浸润了几许与她年龄不符的忧伤:“太太还未说,为何愿留下我。”

大太太垂下眼帘,仿佛羞于说出口:“因为我瞧出,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双绮迷惑不解:“可您才说了情分靠不住。”

“我是不信情了,可又盼着世间有人能信,比如你,比如你娘……我已不年轻了,一生要足了强,也想身边能有个信得过的人。”

大太太给双绮易了名姓,唤作谢兰窈,从了大太太娘家生母的姓。这位谢兰窈老奶奶是我的高祖母,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老家见着她,彼时她已近百岁高龄,意识还很清明,据她说,大太太教她看账管家、做人做事,最后将吴家上下托付给了她,她嫁给高祖父,并无夫妇之实,孩子们仍喊她大姐,而不喊她母亲。她很少对我们提及高祖父,提起时既不称爹爹,也不称老爷,而是直呼他的大名“吴金”。后来子孙们大多去了城里,只有最小的孙女陪在身边,听说她的话渐渐少了,怀里终日抱着一个首饰匣子痴坐在门口,匣子里装着梅氏留给她的钗子——杨玉环的翠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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