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听小妹说,有几晚她听着院门外好像有动静,来宝的叫声都能带得他们这一片所有的看家狗儿们跟着一起疯狂吠叫。
后头,夜里再没有过什么动静,但以前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来宝,倒也是长成这副凶样子了。
小妹手上牵着来宝,周遭的人见了这样大一只狗儿,第一反应也是纷纷避开,生怕被咬了去。
自然而然的,反倒是给她们几人周边空出些许可以喘气的间隙来了。
贺七娘口中含着饧块,转而想到了对来宝爱不释手的阿耶。
此次团聚,她也已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阿耶在回忆过往之际,也同贺七娘说了许多以前未曾告诉过她的事。
譬如他们祖上本是陇右人士,阿耶的好身手是因为家中本就是当地顶厉害的猎户,而她未曾见过的阿娘,则是重病之时,被兄嫂从商队里赶走的胡女。
也是这一次,贺七娘终是知道了阿耶同阿娘的过往。
其实,就是世间最常见的苦命人。
父母早亡的胡女,专事行商却没什么大本事,为了更好地赚着中原贵人们的钱,将家中颜色姣好的幼妹特意带上,待价而沽的兄嫂。
结果,还没等他们走到东都富贵之地,被视作货物的幼妹却是遭了极严重的时疫,很可能花钱也救不活不说,还极可能过给身边的人。
毕竟还不知道到底能卖出多高的价格,将真金白银要花出去的看诊钱搁在一块儿一比较,阿娘的兄嫂立时有了决断,趁着人发了高热人事不省,干脆随便用毛毡包了,直接丢到了路过的不知名山里。
接下来的日子,也成了她阿娘临去世之前,口中所说的,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救人的猎户,家中寡母细心的照顾,水到渠成的情谊,成家,有孕
一切的美好,止步于陇右边城的战事再起。
铁骑踏过,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毁,逃亡的百姓,成片盘旋在村庄上空的食腐枭鸟还有拼上一条命,在山野荒林里生下女儿的妻子。
这一切的一切,在贺山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浑浑噩噩踏上逃亡路之后,就成了夜夜纠缠于他的梦魇。
一直到年幼的女儿头一遭唤出阿耶,他才猛然变得清醒,决心在那远离故土之地,重新为女儿造一个家。
直至外出时不慎坠入山崖,受伤忘却此间种种,却满心只记得流干了一身血,在他怀中咽气的妻子。
贺山不是什么游侠,更不是什么武艺高超之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无意间听人提到过,战火起时,突厥那边领兵率先攻入他家乡的人,据说是他们的大王子。
于是,他又再次回到了故土,靠着混在商队里当护卫在黑沙城里混了个眼熟,然后一点一点,想尽办法,混进仇人的府邸之中。
直至最后,失败。被误认成探子,受刑,险些丧命
后面的这些,贺山并未同贺七娘细说。但从栴檀口中所透露出的那些消息里,她也能猜到一二。
而在那一刻,她也是由衷感谢对阿耶施以援手的许瑾。
这种感谢的心情,在阿耶见了来宝后的赞不绝口中,稍稍变得复杂。
她一直以为,来宝就是个乡里人家惯会抱来看家护院的小狗崽儿,却没想着阿耶拍拍它的背,捏捏它的爪子之后,搓着它那张毛乎乎的脸蛋,非常肯定地连连夸它是只极好的猎犬。
看着阿耶那副恨不得立马等到开春后,带着来宝去猎兔子的架势,贺七娘简直是哭笑不得。
关于来宝的来历,之后她也曾状似无意地问过栴檀一嘴。
从后者口中,也得到了确实如此,来宝是当时郎君让远松仔细从猎犬圈舍里挑选出来,而并非真的从什么亲戚家里随手抱来的事实。
猛然想起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小村落里,手持风雨灯候在门外的清隽身影,贺七娘一时恍然,还是待到掌心里被来宝湿润润的鼻头抵了抵,方才回过神来。
视线落回眼前,小妹和芽儿已是手牵手地挤到一处卖木刻小玩意儿的摊子前,兴奋地一个个拿起来摆弄。
来宝则是蹲在她们脚边,静静地守着。
确定了几个小家伙的位置,贺七娘想了想,便也走到一旁卖糕饼的摊子前挑选起来。
今年过年家里人多,老少咸宜的糕饼也得多准备一些
正是捻了一小块在口中试味儿,最前头的人群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死,死人了!死人了!”
受惊的人们叫嚷着开始乱跑,彼此挤来撞去的,间或还穿插着孩童尖利的哭喊。
栴檀见势不妙,早已一把将贺七娘拉出人群,按在了不知谁家院墙的角落里站着。说了一声她去带小妹和芽儿回来,便闪身进到了人群之中。
贺七娘垫着脚,抻长脖子,眼见着栴檀逆着人流前行,一点点靠近了先前几个小家伙站着的摊位。
正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们的动态,耳后忽有劲风袭来,贺七娘尚且来不及转头,便是颈后闷痛,眼前霎时一黑,失了栴檀她们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以后还是不要写这种了~~~我还是应该当一个段子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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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斤八两的疯子◎
贺七娘是被冻醒的。
当耳畔隐隐听到的细碎动静逐渐变得清晰, 在意识回笼的一瞬,贺七娘尝试控制着她的食指指尖微微蜷起。
指尖的动作连带着手腕本能地勾了勾,不得施展的束缚感令贺七娘明白, 她的双手现下应当是被牢牢捆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