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杯看你
“你跟着我出来是因为我刚刚在哭？”
“只是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全圆佑本以为自己主动坐近一些，金珉奎就会像之前一样害羞地朝旁边移开。
金珉奎并没有躲，只是这次沉默的时间比刚刚还要长，长到全圆佑都没了耐心，捉弄金珉奎的兴致也被毁了大半。
但让全圆佑没想到的是，金珉奎会主动靠近自己，甚至将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只为了和自己对视，好让接下来的话显得真诚又动人。
“有一个前辈之前跟我说过，人总是更愿意把心里话说给陌生人听。”
“心里话往往又苦又沉，倾诉者怕它成为芥蒂与负担，压断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与情感。”
“而陌生人不过是一面之缘，之后也很难再见，即使这些话会短暂成为对方的情感负担，最后也会随着记忆的模糊而逐渐消散。”
“也不会沦为任人宰割的把柄。”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我听。”
人类的眼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深的陷阱，全圆佑心想。
明明第一次打量金珉奎时，看到那对圆溜溜的眼睛，只觉得这个人稚嫩得直冒傻气，现在自己却擅自解读出了热忱，直率与果敢。
“很难再见啊……”
“那你想跟我再见吗？”
明明再见并不是金珉奎刚刚长篇大论的重点，全圆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揪住这个词不放。
“想啊，当然想！”
金珉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可这个动作却好像关掉了他热情直接的开关，金珉奎嘴上念着对不起，想把擅自搭在全圆佑肩上的手抽回来。
就在金珉奎因为自己抽回了手而松了口气时，全圆佑却主动迎了上去，一只手搭上金珉奎的肩，另一只手则摩挲着他的脸。
暧昧的距离总能让一切不合理的情愫化为现实，不知道是谁先吻了上去，但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让这个吻草草结束。
温热的舌尖很快润湿了干涩的唇，残留在嘴里的苦涩啤酒味道，也在难舍难分的交缠中被搅散，彼此的心跳声、越发急促的喘息声、唇舌交织时的水声……
全圆佑猛地回忆起了在这个吻之前的每一次接吻，记起了幸福的泡泡被戳破后，甜蜜迎来的腐烂结局。
这个一时兴起的吻在少了一方回应后渐渐冷却下来，不过全圆佑并没有抽回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他凑得更近了，贪婪又悲伤地望着金珉奎的双眼，他发现金珉奎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亮到都能够从中看见自己的身影，而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金珉奎背后的天空亮了。
“要去酒店吗。”
这不过是一个陈述句，因为全圆佑知道金珉奎的答案。
“不不不，不用。”
“我不是为了那个。”
金珉奎瞬间红了脸，赶忙替自己辩解。为了表示自己毫无他意，他甚至推开了全圆佑，站起身来保持距离。
“天太晚了……”人总是会把离开前的借口推给上天，金珉奎还没来得及注意天色，脱口而出后才发现，刚刚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早已经被洗褪了颜色，泛着雾蒙蒙的蓝白色。
于是他立马改口：
“你刚刚说可以到天亮，现在天亮了。”
即使全圆佑再自作多情地从他的语气里解读出不舍和惋惜，但结局早晚会来，正如陌生人总要说再见一样。
“我送你回家。”金珉奎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合适的陌生人身份，又找补了一句：
“我陪你走到路口，打辆车送你回家。”
“车费我会出的，今天晚上谢谢你。”
全圆佑不明白金珉奎说谢谢自己的原因，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一晚上都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遍“不好意思”和“对不起”，现在又来了句莫名其妙的“谢谢”。
但这种嘴边常挂着礼貌用语的人，总是客气到让人没有指责的余地，只剩下了陌生人之间完美的社交距离。
把钱包里面额最大的纸币递给司机师傅后，金珉奎又绕回到全圆佑那侧的窗户旁边，轻轻敲了敲窗户，等全圆佑彻底降下玻璃，转头看向自己时，才举起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习惯性嘱咐道：
“到家后记得打电话给我。”
“发消息也行。”
全圆佑愣了几秒钟，突然就笑出了声，他笑得很夸张，仿佛金珉奎说了个超级有趣的笑话一样，惹得司机都回头看向他俩，而金珉奎也是一脸无措，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全圆佑喝醉了。
“我叫全圆佑。”
“再见，金珉奎。”
金珉奎站在路口，直到出租车消失在桥面上，他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和全圆佑交换号码。
若不是全圆佑在离开前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金珉奎所能知道的有关他的事，就只有睡梦中的泪，些许闷热黏腻的牵手，还有自动贩卖机前，那个带着醉意的吻。
很长一段时间，全圆佑都没有光顾酒吧，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休息日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打乱，至于自己是否真的在刻意回避金珉奎，全圆佑也说不出答案。
【这周来不来？】
酒吧老板发来消息，回看两人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白间，偶尔会夹杂着有关金珉奎的消息。
老板不认识金珉奎，总是“那个大个子”、“那个板寸脑袋”的叫他，说他来找你，很多次，但全圆佑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自己最近很忙，也确实没有在撒谎。
【他休假结束了，留了个纸条叫我转交给你。】
全圆佑点开对话框，看着这两条消息前标记的“已读”，纠结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否能始终保持不变，最终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回复。
在长假即将到来的那晚，全圆佑终于再次推开了酒吧的门，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酒保见到他，脸上竟然也透出了一丝喜悦，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杯子，走到办公间里把老板带了出来。
“喝什么？”
“你看着来吧。”
很快，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啤酒杯被推到了全圆佑面前，和那晚的一模一样。
“躲着他啊，你知不知道已读不回很招人恨的。”
“没有躲。”
全圆佑举起酒杯，在喝酒前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把声音被闷在厚厚的玻璃杯里，试图掩盖自己没有底气回应的事实。
“是你跟他说了咱俩认识的吧。”
“你都不知道他来过多少次，我反正天天都能见到他，这还没算上我不在的日子。”
“为什么来这么多次？”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还不是因为你没给人家留电话。”
“那你替我给不就行了。”
全圆佑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喝着酒。
“首先，我这里是正规场所。”
“其次，你自己的联系方式你自己给。”
老板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递到全圆佑面前。
“纸条在这里，你自己打开看吧。”
那杯啤酒，全圆佑最终只喝了三分之二，以他的酒量，这还远远达不到醉的程度，但全圆佑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晕了。
他趴在桌子上，把那张写着数字和留言的纸条放在玻璃杯的另一侧，就这么透过玻璃杯看着。纸条上的信息因为不规整杯壁上残留的啤酒浮沫而显得模糊不清，但全圆佑却没有要将纸条拿到眼前看的意思，隔着玻璃杯看完了每一个字，最后将它揉成一团，丢进了酒杯里。
来收酒杯的老板看着杯底泡着的纸条，抬头看向全圆佑，问道：
“看过了？不要了？”
“嗯。”
“为什么？看起来挺好的，为了见你，几乎每天都会来我这里。”
老板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把全圆佑的联系方式交出去了。
“太认真了。”
“多难得啊，不好吗？”
“只是对我来说不好。”
“但你也不是不在乎嘛。”
“我发了消息之后，你隔天就来了。”
“毕竟我也不完全是个坏人。”
“钱放这里了，我走了，再见。”
全圆佑把钱放在桌子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010－xxxx－xxxx再见，金珉奎]
你知道再见能被解读为两层含义吧。
你选择的是哪一层。
我选择的又是哪层。
是再次见面，还是再也不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