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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湖妖潭(上):“他为什么在你的窗户上放石头?”

 

阿洛斯立即推开了塞缪尔,“阿什顿不见了?你应该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为什么他会不见了?”

玛歌原本焦急的神色在阿洛斯的质问中渐渐变成难堪。跟过来的文森特见妹妹的手腕被那个女人攥住,不悦地将它扯出来,挡在前面。

“什么叫玛歌应该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你弟弟多大年纪了?难不成他去上个厕所也要玛歌一直跟着?”

阿洛斯双手垂在身侧,指甲掐进掌心。她从浪漫气氛中恢复过来,又变成了普雷斯科特大小姐,冷静地目视康纳利兄妹。

“但现在他显然不是去上厕所了,不是吗?玛歌,你是什么时候和阿什顿分开的,当时他有表现出不对劲吗?”

玛歌拉了一把想要开口的哥哥,回答道:“十五分钟前。我当时想回屋上个厕所,阿什顿没什么不对劲……不过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会不会是觉得这里太吵,直接回家了?”

“如果只是回家,他会来找我的。”

阿洛斯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对这些人大吵大嚷,“有其他人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文森特摇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音乐和食物上。”又道,“你弟弟也不是小孩子,多半是像玛歌说的那样,只是回家了。”

“那我这就回家看看。”顿了一下,又道,“谢谢你们的款待了。”

“我也去!”玛歌立即道,却被文森特瞪了一眼,“你去什么去,待会儿你还得帮忙打扫卫生呢!”

塞缪尔看了看兄妹俩,直接道:“我陪阿洛斯回去看看。如果有阿什顿的消息,会告知你们的。”

玛歌连连点头。

阿洛斯已经朝停车处走去了,塞缪尔赶紧跟上,安慰她:“弟弟可能真的只是回家了。如果他是想在周边走走,这一带不都是他已经逛熟了的地盘吗?”

这丝毫不能缓解阿洛斯的担心:“不,你不知道。最近我发现有个男人在跟踪骚扰阿什顿,如果是他绑架了我弟弟……”

“等等,等等,你说有个男人在跟踪阿什顿?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我不清楚,但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你确定他是在跟踪你弟弟,而不是恰好在周边闲逛?我是说,湖区这边知道你父亲身份的人应该不多吧?”

“他三更半夜来敲阿什顿的窗户!”

阿洛斯恨恨地看向塞缪尔,“你以为他是想对阿什顿做什么?”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拉长声音道:“好吧……我确实没往那方面想。对了,你说的那个流浪汉,是不是个子很高,有点驼背,穿得破破烂烂,不仅用布挡着脸,还大晚上戴墨镜?”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塞缪尔刚将车停住,阿洛斯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朝那个看起来很危险的流浪汉大喊:“你把我弟弟带到哪儿去了?”

紧跟着下车的塞缪尔慌忙将马上就要朝怪人挥拳的阿洛斯拉住:“大小姐,别那么激动,他可能只是路过……你看他身上!”

狄皮斯又穿上了那件风衣,但风衣下的衣物依然是湿透了的,从裤腿往下滴水。

水鬼。阿洛斯忽然想到这个词,不禁拉着塞缪尔打了个冷战。

见金发女人不再叫嚷,狄皮斯才隔着墨镜观察他们,两个人都很害怕,大小姐的神情中还有一种执拗的疯狂。

“他不在家里。”

流浪汉阴沉地扔下一句话,就大步流星地转身走进树林。

他已经去过了湖边小居,知道阿什顿不在那里,所以才等在通往小居的必经之路上,结果金发女人向他索要弟弟?这只说明一件事,如他所料,阿什顿没有得到足够的照顾。

“你……你站住!”

阿洛斯挣开塞缪尔的手臂,匆忙追上狄皮斯,苍白无力地询问:“他真的没和你在一起?”

狄皮斯低头看她。仅从外表来看,金发女人和阿什顿很像,只是男孩的发色更浅,每一缕发丝都像黑水湖的晨光,眼睛也更蓝,纯澈且富有活力的蓝。

“没有。”狄皮斯看见年轻女人的五官因沮丧而扭曲。

塞缪尔也扔下车子跟上来,小心地将阿洛斯朝自己身边拉近一些,又仰头惊叹了一下流浪汉的身高。

“这位……你知道阿什顿有可能去了哪里吗?他是从烧烤宴会上离开的,应该不至于走出太远。”

阿洛斯焦虑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但这是晚上,他有可能在树林里遇见野兽,踩到陷阱。”

她隐晦地看了狄皮斯一眼,心说,还有可能遇上心怀不轨的陌生人。

狄皮斯并不在乎她的暗示,只毫不客气地道:“这一带没有野兽。至于陷阱,如果他不小心掉了进去,也会大声呼救。”

“呼救?”

阿洛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不能呼救!他不能说话,一个字也不能说,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狄皮斯猛地站住脚步:“你是说——他是个哑巴?”

阿洛斯看不见怪人的表情,但几乎从他的震惊中得到一丝报复的快感:“你晚上潜伏在他卧室的窗下,白天也跟踪他,却不知道他的障碍?”

“我以为他只是很内向。”狄皮斯喃喃地辩解道,随后继续大步朝前走,“那就更不应该浪费时间了。”

没有发现阿什顿的问题确实让狄皮斯有些尴尬,但这怎么能怪他?他在社交方面缺乏经验,他不知道距离和尺度,只知道行动比言语更有价值。

阿什顿不需要对他说出任何一个字,那双蓝眼睛里的愉悦和羞怯能够说明一切。何况狄皮斯也很少与人交谈。

塞缪尔和阿洛斯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狄皮斯的步伐,他们一路穿过树林,来到湖岸旁,夜晚的黑水湖看上去静谧深沉。

阿洛斯猜到这就是阿什顿遇上怪人的地方。

“他的确很内向。”

她忽然开口,“他很擅长和自己相处,即便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能自得其乐。所以我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这样我就不需要总在担心他会被那些欺凌弱者为乐的人拐骗、殴打或者推入车流中。结果呢?他还是不见了,我还是要为他担心……”

塞缪尔不知如何安抚她,只能轻拍她的后背:“嘿,这才不超过一小时,连报警都未必能立案呢,不要反应过度。”

狄皮斯站在水岸边,目光从左至右地扫视了一番,同时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声音。什么也没有。

“他不在这里。”

他平静地告知身后的两人,然后继续前进。

“你怎么知道?”塞缪尔不敢相信,“你根本没有搜查过这片地区。还有你的墨镜,戴着它你怎么能在夜晚看见东西?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个瞎子?”

“还有你的脸。”阿洛斯站直身子,“为什么你要把脸藏起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狄皮斯猛地转头,在围脖下朝他们龇了龇牙:“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洛斯·普雷斯科特,如果你想知道。以及,你最好称我为普雷斯科特小姐。”

阿洛斯平静地道。

“塞缪尔。”塞缪尔拉住阿洛斯的手,“塞缪尔·卢米斯。”

“普雷斯科特小姐。”

狄皮斯却没有理会那个与阿什顿无关的男人,只是感兴趣地重复了一遍金发女人的话,“我是狄皮斯。”并补充道,“我已经告诉过阿什顿了。”

“他显然没有向我提过。”阿洛斯干巴巴地道。

狄皮斯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的血腥历史,即便阿洛斯在湖区里四处打听,也不大可能将他和一个被埋葬在湖底的邪恶怪物联系起来。

当然,一旦她意识到这件事,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阿什顿远离黑水湖,远离狄皮斯。如果普雷斯科特小姐要带走阿什顿……

“还有脸呢?你的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塞缪尔觉得,在一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怪人面前,阿洛斯的语气未免太不客气了。

“你不会喜欢那景象的。”

狄皮斯又走进了湖西面的茂密树林。

“所以你长得很丑,是先天畸形还是后天烫伤?”阿洛斯依然保持着审问的口吻,“有可能吓到我弟弟。”

狄皮斯却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他低头看了板着脸的年轻小姐一眼:“你对那孩子有什么误解,他什么都不怕。”

这些年来,阿什顿不是第一个看见人形怪物从湖底浮起的人,大多数人会发出恐惧的尖叫,并试图攻击或逃跑——当然逃不远。

但那孩子,虽然也有些惊讶,却还是好奇地看着狄皮斯从水中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对于狄皮斯的触摸,他也没有躲闪。正是男孩天真的本性和清澈的美丽吸引了狄皮斯,此二者都是他很难接触到的东西。

“他应该感到害怕。”阿洛斯冷冷地道。

她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心烦意乱。阿什顿在树林里可能遇到任何危险,他不应该一个人离开,尤其是在天黑之后。

更糟糕的是阿洛斯自己,她不应该将弟弟留在一群陌生人当中,他当然会感到紧张害怕。

身前几步远的狄皮斯突然改变了方向:“他不在这边。”

塞缪尔拉着阿洛斯跟上,他很好奇这个怪人是如何作出判断的,“你是猎人吗?我是说,你对这里的地形环境好像很了解,而且很强壮——非常强壮,你是猎人吗?”

“可以这么说。”

明显感到狄皮斯对自己更加不耐烦,塞缪尔闭上了嘴。

阿洛斯却又忽然开口了:“你看起来是个经验很丰富的猎人,想必不年轻了吧?三十?还是四十?”

听见前方传来的轻笑声后,阿洛斯愈发愤怒:“像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去追逐一个像阿什顿那样年轻、漂亮的男孩,是相当可耻的。”

塞缪尔为阿洛斯话中的尖锐而震惊,眼见前方的高大身影顿住脚步,更是不安地搂住了年轻女孩的肩膀,生怕狄皮斯怒气冲冲地转身攻击他们。

狄皮斯没有开始攻击,他的确受够了普雷斯科特小姐的废话,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树林里有声音。

在阿洛斯二人反应过来之前,狄皮斯已经握紧拳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某个方向猛冲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跑步跟上。当他们终于找到狄皮斯时,他正蹲在一棵大树前方,用一个巨人最温柔的力度抱着阿什顿轻轻摇晃。

阿洛斯一看见弟弟就双腿瘫软,是愤怒支撑着她走到那棵树前,将弟弟从狄皮斯怀里拉出来,紧紧抱住:“可怜的孩子!”

她发现阿什顿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双手被布条绑在一起,眼睛也被同样的布条蒙住。阿洛斯瞬间咬破了嘴唇:“谁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见普雷斯科特小姐无法尽快解开被打了死结的布条,狄皮斯不耐烦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精准割断了男孩手腕上的束缚,然后轻轻拉起头上的遮挡,轻轻割断,避免伤害到那些金色的发丝。

但暴露出来的蓝眼睛里满是惊恐,也足够让狄皮斯揪心并愤怒了。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塞缪尔,沉声问道:“你们之前在参加宴会?有谁和他起了冲突?”

阿洛斯也抱着弟弟看向塞缪尔。

显然,有人知道阿什顿不能开口,所以设法遮住他的眼睛,使他目不能视,再绑住他的手,使他无法通过敲击传递求助声,然后将这孩子推进密林,让他在阴森寒冷的夜晚里孤立无援。

“阿什,”阿洛斯摸了摸弟弟发白的脸,见他始终无法回神,心如刀绞,“我们先回家,你需要泡个热水澡。”

但阿什顿抖得厉害,连站立都很勉强,更不用说走路了。

塞缪尔有心上前说帮忙搭把手,却见狄皮斯不由分说地将男孩拉到身前,轻而易举地横抱起来:“你现在安全了。”

阿洛斯很生气,对所有人生气,包括对塞缪尔和自己。

她不知道紧紧抱住阿什顿的狄皮斯心中也充满杀人的愤怒。有人如此恶毒地欺负一个不能说话的男孩,等他抓到那个人,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他们走出树林的时候,又看到了塞缪尔停在路边的车。他还想开车将普雷斯科特姐弟送回湖边小居,但阿洛斯拒绝了。

“这里已经很近了。”年轻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酷,“康纳利家的宴会可能还没散场,你刚好可以去通知他们,阿什顿被找到了,他现在很安全——以后也是。”

“阿洛斯……”

“你去告诉他们——不管是谁对阿什顿做出这种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普雷斯科特会让他付出代价。”

狄皮斯隔着墨镜看向年轻人,传达出同样的威胁。

塞缪尔一时语塞:“我……我知道了。我会去问清楚是谁带走了阿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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