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兄友弟恭
“喝点水吧云朵。”
沈澄明在茶几上倒了一杯温水。
周昀依旧没有说话。
沈澄明正打算继续劝他，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一个同城陌生号码，沈澄明瞟了一眼周昀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沈澄明似乎听到了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您好，是沈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周总的助理，林峰，请问周小少爷在你那里吗？”
沈澄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坐到周昀身旁，打算由他做决定。
可就在此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但又极其冰冷的声音，像是在强忍怒火，“让周昀接电话。”
他并没有直接对沈澄明下达命令，但沈澄明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
他的压迫力强到隔着电话都不减分毫。
林峰赶忙说：“麻烦您让周昀小少爷接电话。”
沈澄明推了推周昀，他转过身，脸上被压出了几条红印，糊了一片泪水，湿漉漉的。
沈澄明扬了扬下巴，示意周昀接电话。
周昀一早就猜到这会是他哥的电话了，但他不想接也不敢接。
周昀摇头，沈澄明别无他法，只能说周昀不在。
周洵抬高嗓音，像冰刃划破皮肤，汨汨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周昀，我再说一遍，接电话。”
周昀的泪水倏然停止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澄明以为这通电话已经结束了。
周昀攥了攥手，颤颤巍巍地接过电话，声音中带着刚哭过之后的委屈和沙哑。
“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林峰悬着的心终于平稳着陆了。
天知道当他下飞机看到热搜的时候有多想死。
那晚他并不在场，据另一位在场的助理所说是朋友间的小聚。不知为何聚着聚着陈菲菲就出现了，还被塞到周洵身边了。
再次接到周洵的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他的顶头上司还没睡，语气不耐，让他去与另一位在场的投资方，也就是撮合这门不着调的拉皮条的主谋，找他说道说道。
具体是说道什么，周洵并没有明说，但都心知肚明，不然他也不会一下子坐到这个位置。
只是没想到这事还有后手。
周洵一把夺过手机，手背因过度用力青筋暴起，颇有些狠厉。
“我去接你，别动。”他像是下达命令一样不容拒绝。
周昀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含义，拒绝：“我不想回去，我要在小明家住一晚。”
但周洵只是挂断了电话，已经单方面做出了决定。
又是这样，霸道强制。
没有一句解释和安慰，上来就是冰冷的命令。
周洵这是把他当下属了吗？
周昀气得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又想摔手机了，但仔细一看才意识到这是沈澄明的手机。s手中忽然卸了全部力气，手机落在松软的沙发上。
“云朵……你要走了吗？”沈澄明试探的问，他觉得这事是因周洵而生，那么也必须且只能由周洵来解。
周昀待在他这只会更加难过和愤怒。
周昀又沉默了，心里万般挣扎，他诚实道：“我，想回去，但又害怕回去。”
沈澄明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我懂你的意思。”
他想回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害怕面对既定现实。
“回去吧。”沈澄明望着周昀的眼睛。
曾经每次见到这双眼睛他都会忍不住感慨，好漂亮好灵动的眼睛，像精灵像星星，像所有美好的事物。
可现在这双本应该明亮的双眼却黯然无光，仿佛被人抽走五脏六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跟你哥好好谈谈，”沈澄明想了想，“或许都是误会呢。”
他不敢问周昀如果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周昀轻轻点了几下头。
没过多久沈澄明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还是刚才的那个电话号码，沈澄明送周昀到楼下，果然看见门外停了一辆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看起来就很贵的车。
是他哥的车。
周昀超沈澄明挥了挥手，犹豫片刻，抬手抱住了沈澄明。
在他耳边说，“谢谢你，小明。害得你跟剧组请假……”
沈澄明知道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没事儿，回去吧。”
周昀知道他哥坐在后座，所以直奔着副驾驶去的，他拉了一下车门，锁上了。
同时，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周洵目光沉着表情冷峻脸，他直勾勾盯着周昀，就在僵持之际，周洵忽然开口了。
“坐后面。”
周昀咬了咬嘴唇，拉开后座车门，不向往常那样凑到周洵旁边非要贴着他一起坐，反而离他很远。
车子发动了，林峰捏了一把汗。
周洵瞥了他一眼，“眼睛怎么红了。”
明知故问。
周昀没好气地想。
他不想理他哥，可是他哥却一下子看到了他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有点丢人。
“说话。”
周洵的话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周昀扯着衣角，随口说：“玩手机玩的。”
周洵点了点头，“手机呢。”
周昀低头看了眼屏幕冒着绿光的手机，摔得不成样子了。
“摔坏了。”
林峰不愧是人精，能在周洵身边待这么久是有原因的，他立刻掉头驶向a牌最近的授权店，停车、下车，走之前还不忘问一嘴周昀喜欢什么颜色的。
“随便。”
林峰看了一眼周洵，周洵朝他试了个眼色，他立刻就动了，忙不迭去买了一个新手机，最新款，还是最火爆的热门色。
没多久林峰就拿着新手机回来了，周洵当着周昀的面拆开了手机，问：“喜不喜欢。”
周昀的注意力全在他哥骨节分明的手上，根本没注意新手机，胡乱点着头，抬手就要拿新手机，却被周洵躲开了。
“……”周昀瞪着周洵，没说话。
周洵从他手里抽出来那个摔坏了的手机，刚换了不到半年吧，他把两个手机一并扔给林峰，对周昀道：“让林峰给你转移数据。”
周昀哦了一声，靠回椅背上，扭头看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这片城市他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等他哥陪他哥。
周洵也提出要让周昀进呈睿学习一下，方便以后接管公司，可周昀早早就拒绝了，他不喜欢管理公司，呈睿在他哥的手下很好，他没必要去。
于是周洵便也没再提这码子事，他不喜欢就算了，反正自己可以一直在他身边，帮他管理公司。
周洵从出生起就是带着使命的，刚出生时赶上了周家最困难的时刻，他的出生为父母排忧解难舒缓情绪，而自从周昀出生后他的使命就变成了为他唯一的弟弟保驾护航。
没有人对他下达命令，周母是难产而亡的，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周父则是在周洵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后积劳成疾病逝的，临走前只是拍了拍周洵的手背，没有说一句话。
但这一切都是他愿意的。
他愿意保护、爱护这个弟弟，直到永远。
哪怕他的出生剥夺了母亲的生命，但他从未怪过这个弟弟，因为周洵是周母留下的最后一件宝贝。
周昀一路无言，沉默不语。
他哥本来话就不多，他若是不说话，那必然没人说话。
“在沈澄明那好玩儿吗。”周洵捏了捏眉心，异常疲惫，不动声色地问。
周昀依旧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动作，声音很低：“反正比在家好玩。”
从前周昀从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哪怕家里经常没人，但那个地方是家，是他和他哥的家，从老宅搬出来后，那个地方是他唯一的栖身之地。
可现在，他哥居然将一个女人带去他们家，是什么意思呢，女主人吗？
周昀死死咬着嘴唇，用力到留下一道微弱的印子，泛着白，他不想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太无理取闹，只能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得周昀又想哭了，他吸了吸鼻子，把头靠在车窗上，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叹。
像是无可奈何，带着点投降认输的不甘。
“看到热搜了吗。”他哥问。
果然，要宣判了吗。
周昀想着，点头。
周洵抬手主动揉了揉周昀的脖颈，引起激烈的抗拒，他手顿在那儿，安静了一会儿，“那是假的。”
周昀一下子看向他，眼睛里还带着泪珠，“什么意思？”
他像一头恢复了生命力的小鹿，闪着希冀的光。
周洵没说话，这时林峰主动开口：“当天只是几位投资方小聚，没想到会把陈菲菲带过去，周总当时喝了点酒有点醉，陈菲菲就被另一个投资方塞过来了，在车上只是帮周总扯安全带，没想到有狗仔蹲点正好拍到了，还只截了那么一小段视频……”
林峰从后视镜内看了一眼周洵的脸色，继续说：“周总刚下飞机就看到热搜了，立刻就安排人去处理了，现在这个点陈菲菲应该已经发微博解释了，并且那家故意造谣的娱乐号也已经道歉了，您要不要看看？”
林峰小心翼翼道。
周昀听林峰解释完全过程，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侧过头看向周洵。
周洵正合上眼靠在椅背上，养着下巴，紧绷的下颌以及凌厉的眉峰无不透露着他哥现在心情很差，而且很累。
周昀在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哥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还有眼底的青色。
他朝周洵的方向靠近了些，“那，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周洵慢慢睁开眼，手指在膝盖上微微敲了几下，像是在思考怎么说。
周昀顺着他的手看向他哥的裤子，这才注意到裤脚竟有些凌乱的褶皱。
得体的西装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随意散漫地交叠着。
他哥……应该是很着急的赶回来吧。
“没想带回家，也没想上床。”
他说的很直白，很冷静。让周昀很难不相信。
即使周昀依旧有很多疑问，比如那阵呻吟声，再比如他裸露的胸膛……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不管他哥是想睡她但喝醉了不小心带回家的，又或是本来就不打算睡她，这些都没关系了。
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话。
这就够了。
周昀被他哥这一句话给哄好了，他掐了掐手背，垂眸说：“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解释。”
周洵没说话，那晚他也陷入了一阵迷茫，良久没有反应过来，又怎么也能及时去向周昀解释呢，他只能为自己找出一个借口，“太累了。”
周昀立刻就心疼了。
凑了上去，挽着周洵的胳膊，心里头又软又酸，“哥，对不起。”
周洵低头看了他一眼，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周昀又长又翘的睫毛在光线中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着，大概是刚舔过嘴唇，周昀小巧饱满的嘴唇殷红殷红的，带着亮晶晶的光泽，那一股冲动又来了，他不动声色挪开目光，抬起胳膊揽住周昀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胸膛上摁。
“对不起什么？”他周昀听见他哥微微拖长着尾音，有点蛊惑地问他。
“不该不理你，也不该误会你，还……”周昀顿了顿，小声说：“还那么说你。”
周洵一愣，他都快忘了，原来周昀指的是那晚那句“恶心”。
但其实周昀没说错。
他确实很恶心。
居然会对自己的弟弟动心思。
甚至还把与周昀女装后有几分相似的陈菲菲带回了家，哪怕那不是他本意，但他无法否认，在那一刻自己确实把陈菲菲当成了周昀，并产生了反应。
如果不如周昀在门外突然喊了他，他也无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周洵思绪回笼，面上仍是淡淡的，他应了一声，捏了一下周昀的耳垂。软软的。
回到家后，周昀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洵身后，他换衣服周昀要看，他洗澡周昀要等在门口，像一只黏人的小猫咪，一步都离不开周洵。
“吃饭了吗，”周洵洗完澡身上带着一身热气，卫生间内升起薄雾，他推开门对站在门口守着自己的周昀说，“没吃的话我给你做点。”
周昀先摇头又点头。
他哥会做饭，但很少下厨，他都快忘了周洵上一次给他做饭是什么时候了。
“想吃什么。”周洵挽了挽袖子，走进厨房。周昀紧跟着进厨房，非常懂事地帮他哥带上围裙，灰色的围裙覆盖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有点紧，勒出一道道痕迹，但并不突兀。
只是画风突然变了，从一个成熟稳重极具压迫感的成年男人一下子变成了带点颜色的情人。
周昀看着他哥的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明的背影，又没忍住想入非非了。
“昀昀，过来。”他低声喊了一句周昀，周昀就化身一只小猫，兴高采烈活蹦乱跳地翘着尾巴，扭着着身子凑了过去，还有意无意的在周洵胳膊上蹭了蹭。
“怎么啦哥。”周昀甜甜应了一声。
周洵抬起胳膊越过周昀的脑袋，在柜子里拿出一个碟子，放到自己面前，随后指了指青菜，“洗菜去。”
他极为自然地顺手拍了拍周昀的脑袋。
周昀乖巧地站在一边洗菜，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偷瞄他哥切菜炒菜的样子。
浑然而成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看得周昀腿软腰酸。
周昀心不在焉地帮他哥洗菜，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喝两碗米饭就做好了，周昀尝了几口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把米饭吃得干干净净，消灭得非常迅速，吃完他就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周洵吃饭，周洵吃饭不急不缓的，十分斯文。
周洵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最在对面发呆的周昀，嘴角翘了翘。
一闪而过的笑容却被周昀捕捉到了，他一脸欣喜：“哥，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周洵一怔，“有么。”
“有啊有啊，笑了，想到什么开心事了跟我也说说呗。”周昀两只手撑着下巴，笑得灿烂。
周洵失笑，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在想你怎么这么好哄。”
周昀扭捏了一会儿，说：“还不是因为是你。”
他声音微弱，周洵没听清，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