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等元墨和小翠带着郎中回来,差点被房门口的东西吓一跳。虽然还盖着布,可是他俩都有种不言而喻的难受,仿佛靠近那东西就要头昏目眩。郎中自然没有什么异样,先在门口候着,等里头喊人了才进去。
一进去,他的药箱子直接掉在地上,差点砸了脚面。
“元墨。”秦翎还没坐下,“快帮孙郎中将东西捡起来,你可真是越来越懒。”
“是是是,小的是高兴坏了!”元墨在屋里忙前忙后,拉着小翠,两个孩子陀螺似的跑。小翠已经把正厅的桌椅擦干净了,从前少爷看病把脉都在床上,好久没正正经经坐着来。
等钟言帮自己把发冠戴上,秦翎才坐下。他是长子,从头到脚都是长子的气派,只不过病了拎不起来。孙郎中给他抓药抓了两三年了,也是头回发觉秦家的大公子其实……不难看。
何止是不难看,是长得好啊。
只是他旁边那位少奶奶……孙郎中很是奇怪,怎么看起来面色惨白?两个人像换了个精神。顾不上其他的,孙郎中先把行医的物件摆了出来,等候给秦翎看脉象。
“又要麻烦您了。”秦翎抖了下袖口,将左手腕放了上去,实则已经有点累了。刚才说了那些话,又站了一会儿,身子还是脆。
钟言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打算听郎中怎么说,一边观察着门口那僧骨。方才他也听了一耳朵,秦烁居然蠢到将这等宝物放在秦家的祠堂里供奉,当真可笑。虽然骨头只是骨头,不是佛像,可到底是生前有过大智慧的高僧,不把你家祠堂牌位全烧了才怪。
恐怕他也是换了好几个地方,放在哪里都不行,但若是扔了这么好的宝贝,又实在舍不得。思来想去才会想到这院,这不,忙不迭地搬来了。
“这脉象……”孙郎中忽然开了口,“您这几日是否服用过什么?”
元墨和小翠在大少奶奶身边一左一右地站着,俨然成了她的心腹。听郎中这样说,他们的心一揪,连忙看向了钟言,生怕郎中摸出什么端倪。
钟言则没有慌乱,只是累得眯着眼睛。如果这位郎中真能从脉象中摸出什么,他就是神医了。
秦翎自然全不知情:“没有,我只是昏睡。”
钟言在旁边补充:“给他喝过水,每日三碗。”
“这倒是。”孙郎中点头,“世上也有停食疗法,这都是杀清体内病灶的终极之法,可翻遍所有的医书,从没听说过有停水疗法。”
秦翎原本没注意,带着疑问看向了钟言:“我在昏睡中还能喝水?”
“自然喝不了,我嘴对嘴喂你。”钟言笑着说,等着看他的脸红起来。
果真,他的脸红得飞速:“这……这……”
“还请大少爷稍安勿躁,心跳动过快,我手下无法把脉。”郎中提醒,指尖下的心跳原本一下是一下的,这会儿砰砰砰地乱跳。秦翎自知自己失礼,赶紧闭眼默念诗书上的好词好句,心里连续背了十几首才把这心跳压下去,可再也不敢看她。
嘴对嘴,这不就是肌肤之亲了吗?他又忍不住地想。
郎中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这心跳怎么又快上来了?
等到脉象把完,郎中自叹不如,站起来拱手道贺:“不知秦家是请了哪位神医,老朽深受震撼。您这病已经大好了,若无其他急症,只需要慢慢静养,回归完全康健之日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只不过体内还有风寒未清,身子还是虚弱得很,需要滋养慢补,切不可操之过急。”
秦翎等这番话已经等了太久,几年过去了,没想到终于盼望到病愈之日,可他竟然不信了。
“当真?”他急喘了几下,“我好了?”
“给您道贺啊。”郎中笑着点头,“听说前些日子您亲自去隐游寺吃斋听经,怕是诚心感动上苍。”
“我真的好了?”秦翎还在怀疑,不由地看向元墨,“元墨,你听见了么?我好了?”
元墨乐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别说是少爷,他都怕听错了。只因为往常看过郎中都不是这样说,这个说体内有火气,那个说有湿症,这个说肺火旺,那个说肝火胜……看来看去,郎中把过脉象只会背地里摇头,这是头一回听见好话!
“我竟然好了……咳,那可真要谢谢神佛菩萨,过几日回隐游寺还愿。”秦翎许多年不曾高兴,刚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将手抬了起来,“既然我已经好了那就再麻烦您一件事。贤内消瘦,请您看看她是何种体质,然后开些补药来调养……”
“我不用我不用,我可没有你们大族世家的习惯,来不来就喝点补药。”钟言摇头回绝,力度太大了,直接把头上的金簪子甩了出去。
他一惊,可是来不及捞了。只听得叮当一声,腊梅金簪直接甩到了秦翎的脚下。
郎中即刻有些站不住了,连他都没见过这样“豪放”的女子。女儿家的饰品哪有随便掉落的道理,放在别人家的小姐身上,当着外人这样一掉,恐怕羞得几日不出门。而秦翎作为她的夫君,自然也觉得脸上无光。
可这位大少爷不仅没有呵斥,反而费劲儿地弯下腰给捡了起来。
“簪子都戴不住,没见过你这样淘气的。”秦翎将她最喜欢的簪子紧紧攥在手里,早知道她喜欢腊梅,当初就该多打一套头面,让她换着来戴。可不知是不是他眼花,这簪子的尖处竟然有一点暗红,看不出是什么染上了颜色。
钟言见他打量簪子,一时有些紧张,毕竟手腕上的伤还在呢。每日割开取血,那伤口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他赶紧走到秦翎面前将簪子拿回来,转头对郎中说:“多谢您了,您开了方子给元墨就好,让他跟着一起去抓药。”
“是。”孙郎中往后退了两步,由元墨拎着药箱,两人一起离开。等他们一走,钟言将金簪重新戴回头上,回身对秦翎一笑:“你瞧,我没骗你吧,我说你好了就是好了。”
这回秦翎没再反驳,没看过郎中他心里总是不踏实,现在得到了证实,自己确实是好了。
自己终于……好了。
秦翎低下了头,久违地盼望起新生。从前他对春夏秋冬都不在意,能熬过一季便是一季,如今他忽然察觉到窗外有变,原来这院里的景色竟这般好看。
大少爷好了,这消息不胫而走,特别是请过郎中之后,每个人嘴里谈论的都是这桩奇事。元墨带着郎中去账房领了抓药和上门的银子便小跑回来,笑着冲进屋里:“少奶奶少奶奶,钱管事说给少爷请安,晚点过来有事通报。”
“她在账房没什么事吧?”钟言刚把高僧的僧骨搬进来。
元墨悄悄地说:“好着呢,徐夫人管账不比从前的钱管事差劲,只是从前她忙着顾家,再说谁家也不请女管事。账房里新找了几个伙计,都听她的,没人看出来。”
“那就好。”钟言放心了,徐莲要找自己,恐怕是殃人的事有着落了。他不愁那个,只愁秦烁请来的这尊“大佛”要怎么放,再怎么说,这绝对不是俗物,放在喜台上更不行。
喜台上是放和婚嫁有关的物件,把这摆上去,岂不是自己和高僧成亲了?钟言思来想去还是将僧骨搬进了睡房,先放在书案上:“元墨,一会儿你找丫鬟进来把软塌撤了,放个观音台来。”
“是。”观音台是供佛的,虽然这僧不是观音,但元墨也猜出要怎么放。只是他和小翠不能离它太近,离近了就头晕。
院里请了四个大丫鬟来使唤,没多会儿就弄好了,僧骨放上去之后钟言的心里安定许多,不知怎的,他竟然不怕它,也不觉得它恐怖。况且它确实有用,只要有它在,任何邪物都别想进秦翎的房子。
早有这个镇宅,还怕什么肉纸人啊……钟言忙完一通再出去,秦翎还在外头晒太阳,他走过去将轮子椅推动,将闭眼休息的秦翎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秦翎回头问。
“推你出去转转。”钟言一笑,“只可惜啊,入秋了,没有什么好看的鲜花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