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怎么没声儿了啊?”元墨的耳朵紧紧贴在门上。这不对劲吧,爹娘吵架可没有这样消停,房梁都能掀翻。
“对啊,怎么这样安静啊?”小翠皱着小眉头,“方才少奶奶说什么‘要走’,‘休书’,莫非是吵得不可开交了?”
“糟了糟了,少爷那身子可别被少奶奶给气死了!”元墨从紧张变成了慌张。
小翠看他急着要起来,又立马给按下来:“你别手忙脚乱,少奶奶那样疼惜少爷,绝对不会给人往死里气。不过少奶奶要是真生气一跺脚走了……咱俩跟谁啊?”
“啊?”元墨眼睛睁大,“就不能不走吗?”
“你从小照顾少爷,自然不舍得,我其实也不舍得,但总不能让少奶奶一个人出去。”小翠抹了抹没有泪水的眼睛,“再好好听听,明日再说吧!”
两个小孩儿不吭声,蹲着往后听,听着听着怎么还听见屋里头笑了?笑着笑着,怎么屋里头的金铃铛还响了?
床帐里头,钟言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你别挠了,我痒痒。”
“你以男子之身骗我至今,我偏要挠。”秦翎轻轻地挠着他的腰侧,指尖绕过他浅浅圆圆的肚脐,两个人笑得脸都红了。
“我痒痒,我生气了啊!”钟言没什么力气地瞪他一眼,紧接着又笑了,“我真气了!秦翎!”
这是他头一回严肃地喊这个名字,可见是痒痒急了,秦翎见他真的急了便收了手,他还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玩闹之心,原来碰上心悦之人就会变回小孩子,总想着闹他。
“好了,我不挠了。”他又假意叹了口气,“唉,被人骗得好苦,骨肉是个枕头,还没有山楂葫芦吃,也没有精巧的扇坠子用,家有贤妻,却是男子。”
“你这个读书人怎么这样计较,这些事来来回回地说。”钟言准备起来了,“这回验完了吧,不验我可就起来了。”
只验了上半身,钟言已经觉着差不多,再加上以他对秦翎的了解他必定不会再说什么。却不想膝盖被人轻轻地按住,秦翎红着脸说:“我若是说没有验完……你可让我验明么?”
钟言深吸了一口气:“你想怎么验?你不要乱来。”
“可是你已经对着我乱来过了,你蒙住我的双目,捆住我的双手,还骑在我的身上……”秦翎说不出口,那样的字眼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总之,我要再验。”
钟言再吸一口气,若不是自己愿意恐怕谁也没法对自己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水青色的裙角烧得残破不堪,被人小心翼翼地褪了下来,绣花鞋的鞋底都是泥沙,也被人轻轻地脱了去。衣衫尽褪的一刻钟言咬紧了下嘴唇,这时秦翎忽然起身走了,留下了他一个人。
“呼。”床帐外头一声,灭了一盏最近的烛火。
床帐里头更看不清楚了,钟言却逐渐放松下来。他连滚带爬地进了被子,盖上了他们平日所用的鸳鸯绣花被,等秦翎再回来钟言光溜溜地缩了起来:“你真要看?”
“灯都吹熄了,我看不见。”秦翎低声说,“我用手就好。”
钟言松了一口气,突然间,秦翎的手伸了进来,带着他并不滚热的体温。清瘦的手着实没什么力气,攥住脚踝也攥得不牢,一挣就能踹开。他拿笔的手滑过自己的脚后跟,钟言打了个哆嗦,一瞬间很想被人拥抱,独占那份柔情蜜意。
“怎么这样凉?是不是冷着了?”秦翎先挠了挠他的脚心,异常柔软,他总是感叹于小言的双足细腻,像生下来就没走过路。
“我不冷。”钟言不知道该不该躲,不躲着实有些害羞,可两个人都是男子,躲了算是什么事啊。
秦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随着他的手往上移动,钟言的双腿也越来越不会放了,膝盖笼了一片暖意。他们隔着被子,眼神彼此闪躲,实在是谁都不敢看对方,遮羞布如今全部掀开了,只剩下炽热的袒露。
柔软的手和冰凉的身体,秦翎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毛。他眉毛皱得很用力,也很认真,钟言都不记得上回见他这个神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生病失明那时候。那阵子是秦翎最难受的日子,寂寞潦草的病榻只剩下漆黑无言,他宁愿死,也不想要过那种生活。
可如今他都好了,为什么又这样痛苦?钟言不懂,人太难懂了,比鬼复杂许多,只知道自己躲无可躲了。
“为何……为何是这样的?”秦翎的眉心稍稍有所舒缓,显然他们是不同的。他再次寻找,可是指缝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显然有所残缺。
钟言用被子挡住大半张脸,只漏出小小的一块皮肤,脖颈冒汗:“什么为何为何,没有为何,我天生就这样。这是我的残缺。”
“天生的?”秦翎收了收手指,“那你这样天生……可有难受的时候?还能不能看郎中了?”
“看不了,我这叫天阉,一出生就这样子的,没有任何法子和药方能治。所以我脖子上的喉结也不明显,也不长胡子那样的毛发。”钟言直打哆嗦,但也坦诚地面对自己身子,“我与你……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有东西长在里面,没什么。我虽然认定这是残缺,但我也不差什么,别人休想因为此事而看轻我。”
“你受苦了。”秦翎看他这样轻松,心里却无法轻松。他也是男子,最知道在意什么,他不相信小言从小就如此看得开。这必定承受了无数个辗转反侧和旁人冷眼,磋磨痛苦之后才能轻松地说出这句“没什么”。他越是这样,秦翎就越是难受。
只可惜了,这种症候没法请郎中来看,否则必定给小言请遍城中名医,或带他四处寻找高明的游医。秦翎往下按了按,自己像个摸脉的郎中,所有轮廓都在他脑海中呈现,就和那日从布条缝隙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那……平日里需要注意什么?会疼么?尿尿可有难受?”
“没什么可注意的,你别瞎问了。”钟言受不了他的柔情,还不如他和自己生气呢。生气最起码可以哄,可这会儿自己浑身难受。
“这个……尺寸也没有事么?”秦翎丈量着,比对自己来看,确实是秀气纤细许多,而触感和小言的脚心相像。
“没事没事,你再验就有事了!”钟言裹着被子往旁边滚了滚,一滚就滚到床的另外一边,“这会儿没什么可验的了,你不要太过分。”
秦翎没觉着自己过分,他只是检查身子。可想着想着他的身子也热了起来,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几次急促的喘气之后秦翎慢慢往下压,嘴角再次挂上了微笑:“我再过分也没有欺骗别人……好了,我不验了,你出来吧。”
“真不验了?”钟言弓着腰说。
“不验了,我们都一样还验什么?我并没有看轻你,更不会笑话你。”秦翎深呼吸,“只是往后你要更加小心,我总觉着朱禹对你我的敌意更大。今日轿子起火说不定就是他弄的,他精明得很。”
“可是夫君你的身子也很不对啊。”钟言眼尖,才没心思去管什么朱禹,柔软的布料什么都挡不住,“要不……我也验一验你?”
秦翎深深地低着头,眼瞧着那个被子卷朝自己滚了过来,越滚越近,他实在抹不开面子点头,但是就算打个半死,他眼下也不想摇头。
被子散开,钟言趴在床上看了看他,笑着将他拉了进来,鸳鸯绣花再一次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门外,小翠和元墨还一筹莫展,不清楚明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安排。屋里隐隐约约有声音,但是又听不出来是什么动静,只觉着有喘气、有哼咛,到最后连大公鸡都睡着了,他俩还睁着眼睛等天亮。
天亮之后,最先进这个院儿的人是秦泠。
他跑得着急,头发也没好好束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门槛儿:“大哥呢?长嫂呢?”
“给三少爷请安。”小翠连忙站起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在歇息,这会儿没醒呢。”
“听说昨晚他们的轿子起火了?”秦泠找了个椅子坐下,“可有什么大碍?今日要不要请郎中?还是请一位吧,大哥身子刚好不能操劳,长嫂是最不方便的时候……我就说不让他们出去,唉,到底外头人多手杂,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蜡烛灯笼,一不小心就会烧着。”
元墨和小翠对视,那场火可不是蜡烛灯笼烧着的。
“要不我现在就打发别人去请郎中吧。”秦泠实在放不下心,不料刚起身就被大公鸡给扑了。展开双翅的雄鸡相当凶猛,完全不给人留反应的余地,一口一口朝着秦泠的脸上啄去。秦泠吓得脚下打滑,直接坐了个屁墩儿,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元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