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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地上趴着的人正是御史大夫刘方周的儿子刘勉,成元二十三年时因违反军纪被杖责八十后赶出军营,执刑之人还是季时傿。

方才还在破口大骂的人一听到这个让他胆寒的声音后瞬间浑身僵硬,好不容易养好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刘勉牙齿都在打颤,登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磕磕巴巴道:“季、季时傿,现在可是在、在京城……”

“京城?”

季时傿讥笑一声,她缓缓低头,用仅容二人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两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你以后最好给我安分守己,别被我逮到。今日你先出言不逊,而后光天化日之下猥褻民女,我没将你提去京兆尹已是仁慈。”

她直起身,冷声道:“京城又如何,今日就算是闹到陛下跟前,我照样如此,就看你敢不敢了!”

刘勉顿时吓得往地上一瘫,原本便猥琐丑陋的面孔瞬间皱成了一张形态滑稽的苦瓜脸。

季时傿收回手,甩开他的后领,嫌恶道:“滚。”

刘勉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近乎逃命一般带着他的狗腿们冲出了书肆。

这场突然的闹剧偃旗息鼓,季时傿转过身,梁齐因一直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他略微弯着腰,正在安慰被刘勉倒地后那些污言秽语吓到的妇人。

见她看过来,转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季时傿走过去,轻声道:“方才没撞到哪儿吧?”

梁齐因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季将军出手相助。”

“客气了。”

店家过来疏散围着的人群,二人走出书肆,梁齐因手里拿着好几本新买的书,翻开的时候甚至能闻到笔墨味儿。

季时傿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只有他一个人,心里疑惑,脱口而出道:“陶叁呢,他没跟着你么?”

刚说出口便开始后悔,差点咬到舌头,梁齐因从未说起过他有个随从叫陶叁,这一世的她是不认识的!

闻言梁齐因一怔,脑海中有什么忽然闪了一下,但他未来得及抓住,“陶……叁?”他思绪僵住,季时傿为什么会知道陶叁……

“呃……”季时傿一时语塞,支支吾吾扯谎道:“我、我听那个国公爷说的,你还没来的时候,他说你有个随从叫陶叁。”

梁齐因眼睫低沉,落下一片阴影,听罢未曾说些什么,只含笑温声道:“原是这般。”

“嗯。”季时傿心虚地看向一边,随即转了话题,“六公子还没说,你怎么一个人呢。”

梁齐因看上去并未怀疑什么,对她道:“这条街从小到大走过许多遍,我自己一人也识得,只是走得慢些,便当做散心了。”

他又道:“将军呢,为什么一个人?”

季时傿应道:“也不算是一个人,戚渟渊与裴怀远你记得吗,从前他们也在泓峥书院读过书。”

梁齐因眼帘未掀,瞳孔灰蒙蒙的,“记得。”

“晌午的时候我们在那边巷子里的一家食肆吃的饭。”她抬手指了指,“怀远有职务先走了,渟渊喝醉酒不省人事,我本打算去戚家叫人将他抬走。”

“这般。”梁齐因顿了顿,抬眼浅笑道:“将军还是快些去吧,戚公子酩酊不醒,于身体恐有不益。”

季时傿思索一番,“也是,那我先走了,六公子路上可要小心。”

梁齐因点了点头,“季将军亦是。”

话音落下,季时傿已经走远。

梁齐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转过身,他收回目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沉沉的堵上一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他向来耻于去直面自己的内心,算不上健全的一点自尊可怜地去维系着表面的平静。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容分说地闯进他的思绪中。

梁齐因转过头,却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季时傿不知何时返回,向他跑来。

他一时愣神,甚至忘了照礼数去称呼她为将军,“你不是……”

“哦。”季时傿摆了摆手,“我方才托人去戚家叫人了,走吧六公子,你拿着这么多书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沉浮

下过雨后的禄廷街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裴逐从巷子里走出,只是站了一会儿,肩头便已晕湿。从书肆中出来的两人已经走远,看着背影似在交谈,季时傿时而抬头,笑面盈盈,与她前段日子提起退婚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半个多月,她的心思已经转变了许多。

裴逐漠然而立,清晰地感受到心中有股郁气凝聚成结,好一会儿,他才从这有些不受控制的情绪中走出,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视线内缩成一点,他才别开视线,往其他方向走去。

回到户部时已经有些晚了,近日因为调查账目上的亏空,他时常居在户部,已经好几日未曾回家。

行宫是为皇家专用,建造时所需的砖瓦,必须经过检验后方可入库,然而行宫临近竣工,前日却忽然有一面修漆好的围墙倒塌,经查验才知,这批砖石的质量严重不符合要求。

作为皇家居所,建造时哪怕一砖一瓦都是各省上缴,通过检验后才能用以修建,如今却出现了大批瑕疵品,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脚。

这几日裴逐差人逐一向下排查,核对开支,才发现除了这批以次充好的砖石外,账目上还出现了一笔数量巨大的亏空。他猜想有关负责人应该脱不了关系,为避免打草惊蛇,先备好了一批名单,待明日早朝时,一并呈给陛下。

可今日,户部的气氛却莫名的有些低沉,他直觉出了什么事,再往前走几步瞧见他这两日宿的屋子前站了一个人,乃户部尚书肖顷。

算是他为官之后的老师,裴逐入官场不过两三年,官至五品郎中,也得益于他的栽培。

裴逐不知他今日为何会特意等候于此,心里摸不清,走上前,恭声道:“老师。”

话音刚落下,肖顷便忽然发了难,猛地扔过来什么东西,裴逐没有躲避,尚未看清是什么,他被砸得一踉跄,方站稳身体,便听到肖顷破口大骂道;“你找的什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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