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
天色微亮。
君然睁开眼睛,看见睡在身旁的男人。
傅则的睡姿十分规矩,薄薄的被子盖住他的身体,隐约能看见双手搭在腹前的轮廓。他的呼吸沉稳绵长,面部线条冷硬,唇角微抿。
君然恍惚了半分钟,脑子才转动起来。昨晚发生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但结果和他想的差不多。
现今abo平均分化年龄为13岁。君然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是oga,但他没有信息素。
这个缺陷救了他的命。
星际大战期间,oga作为一种稀缺资源,只能依附于他人存活,成为明争暗斗的目标、利益交换的筹码。如果运气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他轻易把自己伪装成了beta,简单的性别检查不会暴露他的秘密,而他过人的战斗能力足以让人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战后,他被送到了未成年收容所,【抚孤条例】出台,与之同时实施的是【玫瑰法案】。
oga们被送到专门的学校,由帝国统一抚养。而bbeta和alpha则需要寻找自己的领养人。
君然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被傅则选中。
傅则是帝国军校的指挥官,对他教养严格。他十五岁才开始接受系统的教育,傅则就给他请了专门的老师。不出两年,他的能力突飞猛进,很快在军校名列前茅,不久前更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帝国军校。
他几乎将自己的真实性别抛之脑后。
直到几天前,他走在街上,忽然觉得气味驳杂,难以忍受。他开始能闻到别人的信息素,这意味着他已经逐渐显出oga的特质。
他偷偷去黑市做了一套身体检查。腺体发育不足症不药而愈,现在起他是一个正常的oga,拥有生育和精神安抚的能力。
这对君然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帝国军校的近战队不招收oga,他的性别绝对不能在学校被人发现,否则将面临退学。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想起傅则。这个对他很好的领养人哥哥,一直因为找不到高匹配度的oga而受到精神暴乱的困扰。
君然偷偷取了傅则的体液,用以信息素检测。报告显示,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100%,因为这纸报告,君然终于有了将内心爱慕宣之于口的契机。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被子,悄悄往旁边挪。直到脚尖踩在地上,才稍微松了口气。
傅则对他隐瞒性别的事一定有很多疑问,昨晚信息素上头做了一次,不代表就会对他心软,原谅他私下的算计。
他得先缓缓,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你去哪儿?”
alpha低沉的声音响在他身后。他回过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哥哥,我去洗漱。”
“我身上……”君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居然是没见过的灰色睡衣,卡了一下才道,“这睡衣我穿不惯,我换身衣服去!”
傅则坐起身,深蓝色的眸子看着他,带着一种惯有的审视。君然后背发毛,下意识开始检讨自己最近做错的事情。最重大的无非是昨晚那一件。
傅则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去吧。”
君然连忙跑出了房间。
傅则的房间在二楼,君然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瘫坐在了楼梯口。傅则没有跟上来。
他回想傅则刚刚的表情,应该没有生气,但也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他松了口气。
心脏又在怦怦乱跳了,君然这才发现他连鞋子也没穿,地板不脏,但赤脚踩在瓷砖上还是有点冷的。
他走到鞋柜边,给自己拿了双拖鞋。他习惯性走到自己房间,打开房门就被当场镇住了。
他的房间一向井井有条,从不会出现这种混乱的情况。被子掉在地上,床单跑偏了一大截,周围的椅子也完全乱了方向。地上散落着衣物,不只有他新买不久的斑马睡衣,还有印着幼稚图案的内裤。
君然把这些东西一一捡起来。他看见沾在床单和衣摆上的不明液体,手指下意识攥紧。
……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君然心乱如麻,他没心思再整理房间,扔下衣服就往浴室走。身上的睡衣是傅则给他换上的,解开衣服的扣子,能看见腰间暧昧的指痕。
他摸了摸后颈,没有疼痛的感觉。他背对着洗手台,尽量转过头看见镜子里的腺体,甚至没有咬过的痕迹。傅则居然没有标记他?
哦,也对。
傅则喜欢的是娇弱貌美的oga,和他完全不同。他昨晚失去意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丑,傅则不嫌弃他就不错了,谈什么标记呢。
他胡乱揉了揉自己的脸,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好衣服,就像每天做的那样。他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又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这才闲了下来。
在沙发上呆呆坐了一会儿,他想起来做早餐。
他打开冰箱,看见自己为准备烛光晚餐而买的牛肉和面条,短暂愣了下神,随后将那些一时兴起买的东西全部扔到回收通道,眼不见为净。
厨房响起忙碌的声音。
傅则下楼的时候,看见穿戴整齐的少年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似乎在等他,但背对着楼梯的方向。
傅则加重了脚步声。
君然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哥哥早安,我准备了面条!我们一起吃吧!”
面条的品相非常好,手艺比家用机器人出色许多倍。傅则其实不懂亲自下厨的必要性,尽管君然对此不厌其烦,但他的喜好同样一成不变。
每次都是面条。
傅则对少年点点头:“早安。”
他在餐桌前坐下。君然等他来了,才拿起筷子低头吃面,专心致志的样子,吃得很香。
傅则有话想对他说,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他如往常那样叮嘱他:“慢些吃,这样不容易消化。”
“嗯。”君然放慢了速度。
等他吃完,傅则那碗面还没动多少。
“哥,你没胃口吗?”君然的语气有点失落,不过很快又兴致勃勃地说,“一会儿我要出门和朋友玩,要去图书馆和公园,外面天气好好啊!”
傅则看他脸上带着笑,似乎很期待的样子,心里发堵:“你今天不适合出去,最好还是在家观察情况。”
发情期才刚开始,就算喝过抑制剂,也难免会有意外发生。傅则不能放心。
“是之前约好的,等我开学了就没空和他们一起玩了!难得约齐了人呢!哥,你忙的话就先走吧,现在差不多也到上班的时间了。”
君然说着,还向傅则展示了一下手环上的时间。七点过五分,傅则一般会在这个时间出门。
傅则本想请假在家陪他,可君然开口赶他走,他也不好强行留下。他犹豫片刻:“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行!我有分寸的,放心吧!”君然斩钉截铁地说,见傅则没反应,他还帮忙叫了悬浮车。
傅则:“……好吧。”
“那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他又说着这样叮嘱的话。
君然认真点头:“知道。”
傅则只好去上班了。
“帝都气象台发布橙色暴雨预警,柏木街区有大范围降雨,请居民出行注意安全……”
少年坐在落地窗边,音响里播报着晚间新闻,空中的投影显出外面风雨交加的场景,雷声震天。
后颈处的胀痛感越发明显了,君然抬起手,隔着衬衣的布料抚上那处。这种陌生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这是他留在傅则身边最重要的筹码。
十八岁,意味着他们之间的领养关系已经结束,他不想被赶出家门。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天色越发暗沉了,风卷起窗帘,冰凉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是燥热却沁人心脾的味道。他望着窗户,见雨水落在玻璃上,汇成细细的水柱落下。一只虫子折断了翅膀,被雨滴砸了半天,无论如何振翅也无法再飞。没人会在意它的死活。
“咔哒。”
金属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君然心里一跳,转头看去,身着白色军装的傅则走进门,墨色的发尾有水珠滴落。
傅则的悬浮车和光脑都是市面上最高级的,不至于让他淋到雨,那么就只能是在帝国学院淋到的。
君然稳了稳心神,克制着没有过问太多,只起身拿了杯子,给傅则接了一杯热水。
“喝点儿?”
君然把玻璃杯往傅则面前一搁,眼睛盯着他胸前被打湿的衣襟,那里似乎有被攥紧过的痕迹。他抿了抿唇,一步走上前,伸手去解傅则的扣子。
傅则意外于他的举动,却也没表现出慌乱,只稍微扶住了门框,微微垂着头看他。
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味道,君然肯定打扫过家里,否则不会一点儿红酒味也闻不到。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所有扣子都被解开,傅则的外套也被脱了下来。君然将它抻平搭在手臂上,又妥帖地挂在衣帽架上,全程一言不发。
傅则拿起柜子上的水,仰着头喝了半杯,还没来得及全部咽下去,就被人扑过来抱了个满怀。
傅则呛咳了两声,忙将杯子放好,里头的水晃了几下,又被哐哐震动的柜子摔落在地,啷当响着滚到角落了。傅则被扑在地上,君然像一条濒死的鱼,不停吮吸他颈间的皮肉。
“我……嘶,别咬。”傅则将他的手腕锁在一处,君然没能挣开,仰头盯着傅则,眼眶是红的。
傅则心想,还是欠教训。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君然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又闷闷道,“哥,我想要信息素……”
傅则没料到君然还有这么黏人的一面,头疼是有,不知所措居多:“我去洗澡,你先起来……”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腺体处被什么湿软的东西裹住了。君然居然在舔他的腺体!
傅则瞳孔骤缩,直接用力把人掀翻在地。
少年揉着破皮的手指,埋怨地望着他。明明是他赶人走的,这时候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天气说变就变,出去玩的计划当然也取消了。再说了,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和朋友出去玩。
他的朋友全是alpha。
傅则擦了擦颈间,看见手上的血迹,烦躁地“啧”了一声:“你是属狗的吗?”
傅则咬牙瞪着他不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浴室。
傅则白天出门不只是为了上班,也是为了查清君然隐瞒他的事情。
君然对医院很排斥,他一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直到今天他才下定决心彻底调查清楚。
这一查才知道,这些年君然的医疗记录全都来自在黑市的一个地下诊所,明面上被隐匿得一干二净。信息显示,在被他收养之前就分化成了oga。以这个既定事实倒推,很多事情都变得清晰起来。
有一回傅则下班回家,发现被窝里烧得滚烫的少年,只是想给他测个体温,就被张牙舞爪地推开了,为此君然至少跟他怄了一个星期的气。
他反思过,为什么养了这么久的小崽子就是养不熟,原来那不是抗拒,只是划清界限。
傅则洗过澡,确定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之后,就从浴室出来了。客厅,音响里的新闻还在放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少年坐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也并不抬头看人。
傅则叹了口气,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军部的医生告诉他,适当的信息素释放对oga有安抚作用,前提是已经建立足够的信任。
“君然,感觉好点了吗?”
君然被香味吸引,耸了耸鼻尖,下意识开口问:“好香的味道,是什么吃的吗?”
“沉香,我的信息素。”
君然愣了会儿,慢慢红了耳朵:“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