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瞧着窗扇外面渐渐黑沉的天色,赫连雪想起来——那正是谢淮死的那天晚上,原本她和乌苏打算吃过晚饭就动身离开。
坐在下面厅堂里的“赫连雪”和乌苏只点了几个小菜,两人很快吃完,然后上楼收拾东西。
看到她们上楼梯,站在三楼的谢淮连忙向后避开,躲到柱子后面,似乎是怕被她们发现。
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下面厅堂里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白日里去参加试剑大会,不管上场的还是没上场的,累了一天,用过晚膳都回房休息去了。
谢淮看着四下无人,顺着楼梯下到二楼,悄悄摸到赫连雪的房门外,将角落的窗纸戳开一个小洞,凑过去偷看。他看着看着就笑起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神态颇有些猥琐。
那时候,“赫连雪”和乌苏正在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商议从哪条路离开青云宗地界比较稳妥,所以也没注意到门外竟然有人偷窥。
大概是发觉她们竟然要走,谢淮有些急了,从袖中掏出一支迷香似的东西,悄悄塞进那个窗纸上的小洞里。
房间里面,清幽的白烟悄悄扩散开去,可是背对着房门的“赫连雪”和乌苏根本没发觉。
没想到那个谢淮竟然暗中干出这种下作事,想也知道他点的那支迷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赫连雪正生气,忽然看到房间里的那个“赫连雪”胸前微微一亮,有一道黑气从挂在她颈间的须弥坠子上飞出来,一眨眼就穿墙而过,落到谢淮身后,变成一个高瘦颀长的人——玉粉敷面,眉目俊朗,一头青丝长及脚踝,银灰色刻丝宽袍上绣着落拓的竹枝纹,看起来风流倜傥,温文雅致。
可他动起手来却十分残忍。
一把攥住谢淮的后颈,他把谢淮整个人提溜起来,左手五指扣住他的天灵盖,肆意吸食他的精血。
不过短短一瞬间,原本还算健硕的谢淮已经萎缩蜷曲成一具皱纹纵横的腊皮干尸。
那人走路像飘一样,眨眼便飞上三楼,一脚踹开谢淮的房门,将他的尸体像扔脏物一样,随手丢了进去。
谢淮的眼球干枯昏黄,至死都惊恐地盯着门外,直到那人重新变成一道黑影,转瞬消失无踪……
赫连雪从谢淮临终的记忆里挣脱出来,看到满灵堂的白幡在凄迷的冷风中飒飒作响,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谢淮竟是被那道黑影变成的人吸干了精血,而那道黑影竟然是从她的须弥坠子里飞出来的?!
抬手捏起挂在胸前的须弥坠子,赫连雪一时间惊讶万分,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灵堂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从侧边窗户飞身离开。
一路飞奔回客栈,赫连雪连跑带跳爬上二楼,冲到自己房门前——看到窗扇最角落,真的有一个小洞,不注意根本看不见。
周身隐隐发凉,她又捏起挂在颈间的须弥坠子,提在眼前仔细打量。
可是那颗泪滴形的坠子,通体莹白,和从前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那是阿娘给她的护体法宝,从小就戴在她身上,为什么会从里面飞出一股黑气?
难道是因为谢淮对她图谋不轨,这坠子感知到她有危险,所以跑出来杀了谢淮,替她解决麻烦?
这样的护体法宝,未免有些太过诡异了……吧?
她正愣神间,戚南行也回来了,推门进来,问她看到了什么?
赫连雪连忙收起坠子,自然不敢说实话,佯作抱怨道:“白忙活了,什么都没看到。那凶手是在谢淮背后偷袭的,谢淮到死都没看到凶手的样子。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我也没辙。”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戚南行思虑一番,似乎是信了她的话。
“看不到就算了,再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跑过来咚咚的脚步声,柴良在外面拍门:“师兄!云无疚他们找到凶手了!”
戚南行拉开门就走了。
赫连雪也想跟出去,可是被限制的结界挡住了。
她不禁有些焦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难道云无疚当真找到了那个黑气变成的人?
该不会牵连到她身上吧?
赫连雪焦虑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得到消息——云无疚他们抓到的凶手是一头成精的花蛇,吸食了谢淮的精血,已经能够化成人形。蛇妖亲口承认自己盯了谢淮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吞吃了他。
“那蛇为什么要杀谢淮?它跟他有仇吗?”赫连雪十分不解。
那蛇肯定不是凶手,可它为什么要承认呢?
“据说是因为谢淮小时候杀了它全家,你没听说过吗,蛇要报仇,十年不晚。”柴良过来给她送饭,大概是忌惮她是个魔族,不敢离她太近,放下食盒便要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叮嘱:“你快吃吧,好不容易这事解决了,一会儿我们就要起程回去。”
赫连雪应了一声,这事只要牵扯不到她身上就好,还是赶紧去天剑宗要紧。
草草吃了几口饭,她便跟着戚南行和柴良他们一起上路。
身上缠着伏仙网,她无法施展法术,只能被戚南行提溜到他的剑上,带她一起御剑飞行。
从青云山到天剑宗,路途遥远,一路星夜兼行,第七日方才抵达。
赫连雪一落地就被关入地牢之中,等候发落。
黑漆漆的地牢阴暗无光,乱石参差,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苔,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角落里滴答的水声,时不时落响。
魔族的眼睛很好,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所以赫连雪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地牢像一座朝向地心的圆状塔楼,沿着石阶次第而下,每一个牢笼中都关押着囚犯——
有的是声名恶臭的妖怪,有的是作恶多端的鬼物,有的是狰狞可怖凶残嗜血的魔兽,还有一些大概是犯了门规被拘禁的宗门中人。
他们看上去大都奄奄一息、没精打采的,每个牢笼中都下着禁制,他们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自己的时间和生命,直至死亡降临方是解脱。
地牢中的寒气阴冷无比,冻得赫连雪唇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