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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雪美人

 

三清教祭天台下肃然站立着数百内门长老,他们各个神情凝重、眉头紧皱,只有为首的一小簇人的脸上,还有些强忍喜悦的窃笑。而他们包围着的,不出意外应是已然决出胜负的宗门新掌门,和一具死尸。

“师父,他……去了吗?”戈柳明急切地渴求看清台上的情况,他一手紧张地抓着剑柄,一条腿颤抖着抬起又放下,逡巡不敢前。他的灵力聚集在双眼中,十分渴求能透过层层彩光,见到那位师叔死去的尸骨。

宗门的祭天台乃是宗门先贤铸造,由十二根通天铜柱与琥珀底盘拼凑而成,为祭祀三清天尊所用。上隔白云不连天,下缀彩光不接地,绿红交错的琉璃地砖在无人入内时,光耀若太阳,而有人登上祭天台,台中便有霞光笼罩,其中之事,外人难以窥得。

距离掌门钦点的两位亲传弟子比武已过了两个时辰,台下众人虽见不得其中景象,但方才台上分明有一柄剑断而从彩光中飞出,落在众人面前。那柄断剑上飘荡开的,明摆着就是萧童施法后残存的水系灵力,于是众人便都明了了,他们今后的掌门,非是前任掌门的大弟子喻梁不可。

戈柳明亢奋地咽了咽口水,他颤抖着将脚边的短剑踢开,在诛仙台的台阶旁转着圈地逡巡。男人咧起的嘴角怎么也下不去,他猜测着师父可能的伤势,打算等那人一下来,自己便为他治疗。

“呵,喻师兄收养你可是做对了,哪有人比你忠心?”

戈柳明闻言往身后望了一眼,见着个面露戏谑的黑衣男人,他打量那人几眼,自觉从那人脸上察觉出几分嫉妒的意味,不觉心情大好,他的手脚也不再颤抖,十分得意地抱臂盯着满是五彩光芒的祭天台,轻声吹了个口哨。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你以为喻师兄做了掌门就能多得些益……”

“师父本就是掌门亲传的大弟子,不用比武他也是宗门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他得胜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萧童借着师父尊重他便顺杆儿上,欺负师父良善,这才有今日的闹剧!平白将这祭天台搞成同道相残的斗兽场,真没意思!”戈柳明本就不过二十岁的光景,笑起来看着便更稚嫩了,祭天台的闪烁彩光打在他脸上,他又那般目不转睛地瞪着台上,双眼都因为直视神迹而滚下泪来,这一切都让那人看起来就像被彩灯吸引来的小猫小狗一样傻。

黎荣一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忍下来那口气,他已是修成金丹的前辈了,没必要和一个刚入仙门,被师兄捡来的傻子一般见识。

众人还在等待观望,但正如戈柳明所说,无人不知喻梁是掌门最看重的弟子,那人学识渊博、修为精深,年不过六十便修出金丹,如今更是灵力浑厚,将要有破境修出元婴的苗头。

而另一个,萧童,一提起他,众人便不得不沉默。此人与喻梁同为掌门弟子,最为人熟知却不是他的剑术或修为,其人美姿容、体态淑丽,天生有白发白瞳,五官艳丽若芙蓉,只站在那里,便似闪着光,使人远观便觉晃眼。怪而美,所以怪美的。宗门师兄弟都以修为为重,见其姿容便不敢靠近,恐深坠情网,有损自己修仙之道。

三月前,掌门渡劫后随白云、仙鹤飘然而去,无人知其所踪。众人围观掌门渡劫奇迹,见那人临行前伸手指了指身侧自己的十几个徒弟,那便是仙门尊者最后给人的印象了——含糊不清,玄而又玄。

宗门仙人既去,少不得大伙儿再在掌门弟子中再寻一个道行高深又得人尊重的大能来做这个掌门,为大家撑撑门面,以后与别人来往摩擦,也好报上自己掌门的名号,不论事成不成,自己有没有占理,这个门面总不能少。

因此,当萧童说他也愿意做掌门,要众人听他一言时,师兄弟们都盯着那张精彩绝艳的脸,看着他如雪的白发,稍做思量便摇头否认——任何人看着这张脸,都不能觉得他端庄、尊重,只怕越看越会起了些隐晦的心思,尊他为掌门,对师门众人出门在外的形象都会起很不好的影响。

萧童于是怒了,三月来,他将道门功法、秘诀一一道来,不断召集众人辩经,从各个角度论述自己做掌门的合情合理,用他的话说,前任掌门临行前指着的就是他,这是前辈授意与他,就该他来担当维系宗门的重任。

众人想了很久,但看着那张脸,那人洁白如雪的面孔、头发和双瞳,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与修为无关,他,他这个样子,就不能撑住门面,也不配做受人崇拜的掌门!

那白毛的萧童于是越发怒不可遏,他最终放弃了争辩,却是拔出灵剑对上了自己的师兄,众人暗中期许的下一任掌门喻梁,要求与他在三清殿前的祭天台上对决,由神明决定,他们到底谁配得上做一宗之主。

此言一出,师门众人都觉得太不像话了,大师兄将要渡劫修成元婴,随时都可能引来天劫,这时候就该让他好好修炼,渡劫后安心坐上掌门的宝座就好了,何必这般平添麻烦?

而且,宗门中的人见着喻梁听说后大受打击的忧郁神情,都对白毛怪祈求高位时露出的自私贪婪又厌恶了几分。谁不知,掌门虽收了几个弟子,那位高人却从未有过尽心教导的念头,他们挂名在掌门的名下,但真正教导他们的始终都是喻梁。

众人皆记得喻梁从前如何庇护萧童,如何教导师兄弟们和睦相处,他就像个慈悲的圣父,将宗门弟子视如己出,平等地爱护宗门的每一根羽毛。

即便是铁石心肠、欲图大位的萧童,见了那人惊讶的神色,想到过往师兄对自己的照顾,也不得不愧疚地低下了头,他姣好的面容闪着忧郁、阴沉的色彩,重又抬头时,那些愧疚便都不见了,他坚持要与师兄比武,在光耀灿烂的祭天台上,在三位至尊天师的见证下,胜者为尊,败亦成仁。

喻梁见他如此坚决,也就只能答应了。

如此,从前相亲相爱的师兄弟,持剑如战台,拔剑对立如仇人一般。

“……师弟,你的剑都断了,就认输吧,我们可以下去了。”喻梁看着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萧童,深觉没意思,他收了攻势,在那人身旁毫无防备地蹲了下来。

喻梁摸了摸萧童的侧脸,那人双颊都因激烈的运功泛着红晕,玫红的双唇不断喘着粗气,在祭天台的五彩神光照耀下,皎洁淡雅的美人仿佛也染上了颜色,比之寻常看去,更添妖艳。喻梁不过凑近了盯着那人看了片刻,已忍不住动了心。

他情不自禁地放下了右手的剑柄,在剑刃撞地后的叮当声中笑着跪在了师弟面前。他用双手勾勒那人美丽的脸部轮廓,一只手轻轻拂过萧童的鼻尖,将那里的一滴汗水擦去。

“师弟,为什么这么想当掌门?其实我也无所谓的,这样吧,你我出去后,我只说是败给你了,之后我也会帮你的。这样你总该心满意足了吧。”喻梁的视线在那人粉嫩的眼角和略带青灰的瞳孔上流连,对师弟妖艳的面容痴迷不已,他也像是竭尽全力去战斗了一般,忍不住脸红心跳。

喻梁盯着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陶醉又羞怯地转过头,视线追逐着师弟剧烈粗喘时上下晃动的腰带末端,发现那条皮质镶金的大带正是自己所赠,越发心头荡漾。

“师兄……”萧童打量着师兄泛红的侧脸和他随意扔在自己手边的灵剑,粗喘着脱力倒了下去,喻梁见状慌忙将他抱在怀中,他的双手摸上了萧童的脊背,隔着几层布料,他都能感受到那人背上汗津津的柔软皮肉,喻梁深深地吸了口气,顺势坐了下去,被萧童压住了身子。

萧童抬头看着那张染上红晕的洁白面孔,听着师弟沉重的粗喘,师弟的手压在他的腰腹上,那人修长的手指仿佛隔着衣物贴上了他的皮肉,捏住了他的心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师兄真谦让,只是你都把我的剑都砍断了,谁还会相信我能打得过你?”萧童直直地盯着身下人,过往那人对自己的照顾不可谓不多,在这样一个脑中充血、手脚紧张到颤动抽搐的要紧时刻,他眼前却浮现出师兄多年来陪伴自己的幻觉,一颦一笑,如松菊般的高洁,牡丹般的尊贵,这个人,如何将他抱在怀里,教会他写字、读书、练剑、抚琴……只要这个人,只要喻梁还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自己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如被羊水包裹一般安逸、闲适。

“我会告诉他们的,就说……”

喻梁咽了咽口水,他的话陡然失去了尾音,他不安地抬头盯着萧童,那颗正因为对方的靠近而狂跳不止的心脏被利刃贯穿,每一下动情的心跳应能顺着剑刃传递给对方。

萧童施力将师兄的灵剑从那人胸膛里拔了出来,他不去看对方的神色,重又极重极重地将剑插进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喻梁的胸膛满是喷溅而出的血浆,他这才粗喘着松了手,从师兄的身上站了起来。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哈,记得我的本事……他们看见了你的尸骨,每一次想起你……就……就会知道我的威严。”萧童瞪大了双眼,他看着师兄的血流了一地,将那人的衣裳都打湿了,他喘息着后退了两步,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坐上掌门的宝座了,这便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萧童仰头望着头顶的光彩,满怀期待地张开了双臂。

一下下轻微的脚步声中,戈柳明惊讶地看着萧童将死去的师父抱了出来,他好奇地往前走了一步,灵力在双眼中充盈积聚出疼痛,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于是便迟疑又逃避地转头望向身后,见众师兄弟也对这样的结局疑惑不已,这便猛地重又转过身,歪头看着那位怪异美丽的师叔将喻梁抱着走下台阶,来到众人面前。

“喻梁已经被我杀了!按照约定,我就是三清教新的掌门!”萧童笑着打量围观的宗门众人,他感觉有血在自己的腰腹流淌下去,于是他施力将躺在他怀里的男人横抱得更紧了,他笑着打量左右,意识到身后祭天台的彩光逐渐退去,而太阳的光泽重又染上了他的身子,他还记得师兄曾说过,这般好的太阳下,他的雪白长发会反射出绚丽的光泽,师兄很喜欢这样情形下的自己。

萧童看着面前人窃窃私语,打量着他们各色莫名的神色,却不见有人说话,这便知道自己已经被所有人认可的事实了。他心中荡漾着喜悦,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这便低头看了看怀中无知无觉的男人,那人滚烫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他的里衣,顺着腰腹流淌过他的胯骨和双腿,一丝丝的瘙痒,如同被人轻抚过皮肉一般。怀中师兄俊美的面孔惨白无比,萧童的嘴唇颤了颤,那种得胜的喜悦便逐渐变得虚无了。

萧童抱着掌门首徒布满鲜血的尸骨,一步步走过三清观的主路长青道,路旁的修士皆伸手抚摸喻梁已经冷下去的手臂和胸膛,确认此人死去的同时,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默然哀悼。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两声叹息,送给陨落的宗门新星。

萧童看着一只只手碰过师兄的身子,他的面色也便越发不爽了,他不断地加快了脚步,使得想要默哀致敬的同道只能在匆忙走上前后看一眼平日里端庄、高洁的师兄死后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还未来得及积聚泪水,视线中就只剩下白毛怪昂首离去的背影了。

“喻梁。”萧童又一次急切地避开了别人伸过来的手,白瞳难得地表露出了些不满和厌恶,他瞥了那人一眼后便不做停留,直直往三清大殿里去。

宗门主观中供奉着三清,他们的巨幅雕塑罗列在正厅中,萧童入观后便急切地施法关掉了身后的房门,快步走上前,将师兄平稳地放在供台上。他皱眉盯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再看看师兄毫无血色的脸,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二十岁的喻梁可不是如今这般的老好人,他修得金丹又天赋极高,与他那超脱俗世的掌门师父有样学样地摆架子,小小年纪便总是拿鼻孔看人,对一切吵嚷和哀愁都表现出爱答不理的默然态度。他生得俊俏,又高大挺拔,耍得一手好剑法,在同辈中几乎没有敌手,在那时,从来只有别人恭维、讨好他的份儿。

玉清道人百忙中偶尔出来见人,看他这样有天资,也便格外垂青他些,一日老道闲来无事,灵力充盈又心境平和,这便临时起意,决定带着没见过几次面的爱徒下山,出去见见世面。

临行前,玉清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白玉鹿毛所作麈尾,他一手抓着喻梁的肩膀,一手将麈尾左右挥动两下,顷刻间,两人面前景物变换,喻梁眨眨眼,见面前是一片层叠错落的群山,师父搭在他肩上的手撤去,山中大风猛然而起,他慌忙间用手遮掩,过许久才想到要用避风咒定住自身。

师父与他说教一二,便将那挥动便能缩地千里的白玉麈尾送给了他,两人在山中打猎,喻梁久不下山,骤然得此闲暇日,捕捉得灵兽数百,玩得十分惬意。

这日黄昏时分,玉清道人已送他法器无数,道人见天色渐暗,便有了将人送回去的意思,他从储物戒中挑选一番,将个深红大弓取出来递给喻梁,为他指了个方位,轻声要求他将灵力聚于双眼,问他看见了什么。

喻梁凝气聚神,勉强控制住亢奋的心跳,静下心来打量目标。木系灵力将他的视线遮盖住,他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师父手指所指之处,余光中的一切开始倒退、模糊,他的视线中只剩下了搭上弯弓的箭头和远处的猎物。

那是一只背对着喻梁的灰狼,那妖怪的体格足有一丈高,浑身的长毛炸开,一条大而蓬松的尾巴对着他甩啊甩,随着视线的拉近,他仿佛也能听见那兽妖低沉沙哑的吼叫。

喻梁屏住了呼吸,他紧张地抓着弓弦,弦的韧性让他手臂肌肉绷紧,稍一松懈,那弯成满月的弓便要卸了力。随着目标的确定,他的手指一点点离开弓弦,随着噔的一声,连绵的刮弦振动刺激着他的耳朵,他小心地拿手指拂过箭羽,手指上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带着他的视线穿过层层树叶和藤曼、花鸟兽虫,他看见箭头钻进了灰狼浓密的毛发中,一点一滴的血水从伤口中溢出……他听见了野兽的哀鸣,那灰狼后脑中了一箭,箭头的灵力在野兽的体内爆开,使得头骨碎裂,血花飞溅,野兽轰然往右侧,而藏在箭羽中的灵力顺着惯性一直往前飞,如同一滴雨水般落在了一个人的鼻尖。

“师父,那是什么?”

就在血水满盈、腥臭无比的狼窝里,喻梁莽撞地窥见了此生未曾见过的雪色——简陋破布包裹着的粉嫩身躯,溢满泪水的青灰双眼,那一头杂乱无序的长发沾满了污水与血渍,却丝毫不影响那皎洁的色泽。若是尽心呵护、温养调理,还不知这头美丽的白发该多么迷人。

年轻又脆弱的生命让喻梁深深地震撼了,他粗重地喘息着,看着大约是十几岁的萧童抓着身旁的山石站了起来,他瘦削的脸庞让喻梁心生怜悯,他近乎停止了呼吸,眼看着那孩子朝他走过来,跌在了自己的怀里。

就像雪花落在自己的怀里。喻梁轻声尖叫了一声,他伸手想要触摸男孩的头发,天旋地转间,他低下的眼睛却看不见爱恋的白雪,只有一把仍在铮铮作响的大弓弓弦还握在手中,被他看在眼里。

喻梁在短暂的回忆后睁开眼,温柔舒缓的颂词撞入他的脑子,他眨了眨眼,看着头顶镶金彩绘的神像,身旁的男人穿着掌门特供的三色霓衣,大声朗诵着赞美三清天尊的经文。

他意识到掌门的即位仪式十分突兀地在他死后便开始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未结束,喻梁冷漠地听着萧童轻柔的念叨着熟悉的经文,他的侧脸贴着那件贵重的霓衣下摆,在那人念到快要的时候,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喻梁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不知从何时起,身旁的人全没有记忆里那般乖顺谦和了,哪怕他精心地照顾着萧童,一遍遍地为他梳理那头凌乱的白毛,教导他礼乐诗书,这个人就从未恢复到两人初见时的模样。喻梁逐渐意识到,更健壮的体格和更博大的见识仿佛是会有损那种脆弱柔和的美好的。总之,喻梁对身旁的这个满口歌功颂德的师弟有着极大的不满,这种不满在几个时辰前被人捅穿了心窝时达到了顶峰。

他虽然顺势躺倒,顺从地满足了萧童执意击败自己的欲望,但……何必捅那么多刀呢?喻梁难过地沉下心来,记忆中那个笑着跑向他的,总是柔声叫他师兄的萧童师弟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喻梁感慨万千地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感知,让那颗破碎的心脏安心待着,伤口的血凝固后也不是很痛,身下的琥珀宽盘却磕得他屁股痛、脊背凉,他细细地品味着初见时的心魂荡漾和如今的冰冷疼痛,十分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此仅为弟子微薄之念,从今晚后当日日颂功不忘天尊造福天地之德。”

喻梁沉默着躺倒在地,他时不时便会恢复了听力,好奇地猜测萧童何时离开。

慢慢地,他听见身旁的男人走近后蹲了下来,他觉得萧童在靠近他,在仔细地观察着自己,那人的鼻息离得很近,喻梁听到一两声轻微的嗅声,萧童的呼气打在他的脖颈上,打在他的脸上,他流尽了血水的心脏都因此跳动起来,金丹中亦有些活动,他在这般尴尬的情况下突兀地感到了欢乐,萧童远远低于自己的修为是察觉不出自己未死的异样的。他默然忍耐着这一切,却也忍不住将感官拨到了最大。

“师兄,谢谢了。”萧童轻笑着靠了过来,喻梁感知到那人的手抓在他胸口的衣领上,干而凝结的血块因为他的动作重又崩裂开来,喻梁被迫细细地品味着每一丝的疼痛,默然减小了周身的感官。

“即便你再怎么帮我,你不在已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萧童的嗓音中透着些沙哑的意味,喻梁被那种话语中隐晦的暗示逼得好奇心痒,他犹豫了片刻,仍是将感官重又开到最大。

忽然间地,对方的呼吸重得惊人,喻梁感到嘴唇上一点极重的触碰,那人按在他胸口的手臂抬起来抓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嘴唇拉开,舌头也很快地伸了进去。片刻后,萧童的嘴唇、舌头和手臂都不见了,喻梁迷茫地动了下心跳,听着道观门关闭的响动,默然睁开了眼睛。

“哈……”喻梁深深地粗喘着,他撑着贵重无比却也被他的血弄得肮脏不堪的琥珀供台,慌乱至极地修复着心脏的裂口,那种酸痛让他耳边响起幻音,他重新倒了下去,在空无一人的三清大殿上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真如垂死之人一般。

喻梁将完好的心脏从储物戒中取出安好,翻身从供台上滚落下来。他跪在三位环绕着他的天尊面前,一点点修复了心口的裂口。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保佑我师弟心想事成、所愿皆所得。”他叩拜祈恩后咳嗽了两声,起身走进后室,在空荡无人的教室里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安静地往门外走去。

静谧的夜晚,喻梁隐身过了长青道,在宗门秘境的出入口,见到了黑发持剑的萧童分身。他默然走到那人面前,为忠心值班的男人拨去发顶的一片残叶。

一样的面孔,却有着常人该有的黑发黑眼,喻梁浅笑着打量此人,见天色暗淡下去,自己便消除了隐身,获得了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师兄,你,你还活着……”男人粗喘着倒退了一步,靠在宗门禁制旁。淡蓝的灵力波纹随他的靠近变得隐约可见,喻梁担忧地盯着那人被割去的半缕头发,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人带离了危险的阵法。

喻梁看着对方眼中泛起的泪水,便想到萧童对分身的造诣果然非同一般,哪怕是自己,也造不出这般有自己的意识,能哭能笑的独立分身。

“别告诉他。”喻梁怀着恶意伸出手,手指间流出的灵力逼迫分身同意这句命令,让他不得不对着自己的话点头。喻梁看着黑发男人顺从的模样,双眼在他与本体相似的脸上流连片刻,最终放开了手,转身便要离开宗门。

“师兄想要去哪里?”分身任凭眼角的泪水流出来,依依不舍地走近了一步,他将手中的灵剑扔掉,张开双臂拦在了喻梁的面前。他穿着宗门统一配备的外门校服,青灰的布料勾勒出修长的身躯,显得人腰细腿长,颈长肩宽。喻梁打量了他几眼,对着分身想本体,方才祭台上的吻和再之前的拔剑相对,一天里,这个小师弟对他的暧昧态度真叫他勾起些难言的欲望。

“小师弟,你认得我?”喻梁伸手抓了一把分身的侧脸,摸上去果然细嫩,他的手指得了快感,心中便不舍得彻底抛下眼前的美色了。

那黑发的男人点了点头,殷勤地抹去泪痕,对着喻梁讨好地笑了,“师兄,我与萧童是通感的,他看见的便是我看见的,你过去怎样教导他,我都是知道的。”

“哦,那这样说,我碰你,他也知道喽?”喻梁揉了揉对方的嘴唇,两只手指伸出,插进了他的嘴中,丝丝的水声和热感传来,喻梁看着对方寻常至极的黑瞳,很是失望地抿着唇,放开了手。

“啊,师兄……是,他感受的到,”分身红着脸舔了舔舌头,他咽了下口水,看着喻梁的双眼很快便盈出泪水来,“师兄别走,他做得不好,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喻梁闻言,侧目端详着那人的脸——萧童知道旁人不如喻梁那般偏爱自己的白发白瞳,他自己不屑于改变样貌迎合别人,几个分身倒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黑发黑眼,帮他在道观里完成些繁琐简单的日常任务。

“你要帮他向我道歉?”喻梁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顺水推舟的帮扶竟也有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是,师兄,他不该那般对你的,你分明谦让了,他怎好还对你下手?”分身闻言,颇为愤慨地点了点头。此时,本就灯火通明的三清大殿忽地传出几声剧烈的响动,喻梁转头看去,便知道是参加掌门继任仪式的众人发现自己不见了,便要急匆匆地取缔了萧童即位的流程,或许现在,那位白发的美丽师弟正面对着不知怎样的唇枪舌剑呢。

“啊,他可怎么好呢?我也该给他留下具分身才是的。”喻梁笑了笑,他将一只手平举,手指微微合拢,口中默念咒语,他的手中便逐渐显出一只同样肤色的修长人手,接着,不断有肉壁在那上头漫延开,不多时,一具神情冷漠的分身便抓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

“你,回去待着去。”喻梁指着远处不时传出吵嚷声的三清大殿,皱眉挥了挥手,那分身点点头,四肢僵硬地转头走了起来。

“呵,我在糊弄鬼呢?”喻梁看着自己化出的分身步履蹒跚的背影,冷不防轻笑出声,他叹了口气,从储物戒中取出身份腰牌,欲将其放置在管理出入的门前石狮口中。

“师兄,这样人人都知道你出门去了。”萧童黑发的分身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腰牌夺走,男人抓着他的手腕讨好地笑了笑,便将自己的腰牌递给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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