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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篇15

 

冯权自己也说不来心底究竟是在悲愁着什么,亦或是,在愤愤着什么,就是突然之间,没了很多乐趣,话也越发的少了。

到如今,他也没有回应临洮之事。

天气越来越冷,衣衫单薄,在外行走时也觉得寒凉刺骨,冯权约莫着要置备冬衣,下意识想叫上皇甫一起,却终究没有开口,选择了独自前往。

安故的布庄很多,但近日风寒侵袭,有太多的人遭殃,城中行人稀少,各行各业的生意都不大景气,冯权在城中转了小半日,比对了不少铺子也问了些人,这才迤迤然的来到了一处半大的布庄,这铺子虽比不上城中最大的布庄但也不是寻常的小铺子,掌事见了客来,忙起身相迎,拱手一揖,笑颜相问,“不知君客需用些布匹还是选些制式?”

冯权回礼,扫了一眼铺子,“不知贵处绵袍都有哪些?”

“君客谬赞。”掌事揖礼,引着冯权坐到了桌前,“铺中目前存货有绢面绵袍、锦面绵袍、绣制丝绵袍与素丝绵袍,不知君客可有成算?”

佣工端来了两杯热茶,冯权瞧了一眼,绿汤透香,是上等的茶叶,“我就是买些常穿的,保暖为主。”

“君客放心,铺中的丝绵虽是次等的蚕茧所制,但绝对是次等中的上品,保暖并不是问题,倒不知君客有何别的要求?”

冯权抿了一口茶水,略略停顿,“便简练一些吧,我家中另有一人从医,若是繁琐了恐多有不便。”

掌事暗自思忖,“铺中成衣最为简单的便是素丝绵袍,不知君客需要多少?”

“先取四套吧,我与他身量相似,颜色你看着挑选就好。”

“好,君客稍坐。“掌事转至后铺,不多时取来了四件素丝绵袍,有黄栌、丹、牙色与鸦青四色。“君客可还满意?”掌事笑道。

“无甚可指摘之处,掌事费心。”

掌事挥了挥手,令佣工去将绵袍打包起来,“君客实在客气。”

“铺中可制新衣么?”冯权又问着,掌事点头。“我要做些年节的新衣,掌事的可有所荐?”

“年节的话,多是绣制的或是印花敷纱,绢面锦面也有但是花样就少一些了。”掌事说着,自己都有些为难,“君客可否定些要求?”

“要求倒是没什么……”冯权叹气,想起了皇甫那难拿的性子,“愿他少一些坎坷,平生多福吧。”

掌事心领神会。

“君客大约一月后方可拿到成衣。”

冯权应了下来,交付定金,报了住址便走了。

一个月……冯权在路上慢吞吞的游荡着,看天色,皇甫也快要回去了。

他不大想回去。

他或许是被那‘不必相会’四个字气着了,可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其实,皇甫所说的,只不过是实话罢了,他们分隔两地,此后,也没什么机会再遇,也可能是相比于‘不会相见’的事实,‘不必相会’显得更加无情了些。

他们经了不少苦难,最终却落得‘不必相会’的下场。

着实叫他难以接受。

皇甫回到了小院还没关门,便被人拦下了,那人自称是城中某家布庄的佣工,是来送庄郎君买好的四套绵袍。

皇甫将包袱拿回了寝室,阿睿去买冬衣,却没有领着他。

眨眼间已是人定,冯权却还没有回来,皇甫忧心忡忡,他把安故城中的布庄都寻了一遍,铺子都已打烊了,而冯权可能会去的酒肆茶肆甚至是琴坊他也都跑了个遍,并没有见到冯权,他想着冯权会不会已然回来了,结果小院冷冷清清的,与他离开时并无分别。

皇甫站在门前,心头惶恐的很,他知道冯权在生他的气,可是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将人送走,他也便没有去解释什么,可如果,冯权在此出了什么意外,又叫他如何接受,冯权是因他才出了意外,这一事实呢……

亥时五刻,皇甫在外站得浑身冰冷,蓦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盏亮着微光的灯笼随着脚步声也离得越来越近,皇甫心头一跳似有所感,想要走上前去,才发现自己久立不行使得双腿僵直,一时间竟也动不了了。

离得近了,冯权才瞧见在门前站着的人影,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见是冯权,皇甫才终于放心,犹豫了片刻,却只是说,“回,回去吧。”

“好。”冯权冷淡的应了一声,皇甫转身时踉跄了一下,所幸扶住了门框没有跌倒,冯权下意识要去扶他,见他拖着步子径自走了,心里又不禁恼火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寝室,皇甫坐在桌前,揉了揉膝盖,“布庄的绵袍已送来了。”

“好。”冯权应着,吹灭了灯笼中的烛火,将其扔在了墙角。

“你……”皇甫默默叹气,“你去哪儿了?”他以后也好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人。

冯权瞥向他,忽地勾起一抹无谓的笑,“你也不必知道。左右我不会杀人放火的,等不到你先睡就是了。”

“阿睿,我,我只是怕你出事,没有想别的。”

“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事到临头,谁也躲不过的。”冯权说着,转身去了浴间。

皇甫追了过去,“阿睿。”

“你有事么?”冯权挡着门,并不打算让他进去。

“以后还是不要太晚回来,现在马上就要立冬,外面那么冷,你身体又不好,万一病了不也是难受么。”

冯权哼笑一声,“不敢劳烦你这么费心。”

“阿睿……”冯权正要关门,却被皇甫伸手拦住了。

“怎么?想一起洗?”冯权笑着,“可惜你这么想,我却不愿意。”说罢,便掰开了皇甫的手,将门关了个严实。

“你就是生我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皇甫高声喊着,冯权突然开了门,用力的拽住了他的衣领。

“所以呢?”冯权冷言冷语的质问着,“在襄武在津阜的那些事,或者是我冯权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我是你拿来取乐的东西么?高兴了就视如珍宝,不高兴了就弃之如敝屣!”

“我没有!”皇甫满脸的委屈。

冯权心中苦涩,“你便是书读得不多,也该明白事理吧,你是觉得像‘永不相背’这样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么!你是觉得‘不必相会’这种话听着很顺耳么!”冯权气得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的跳着,“你哪怕犯了错但凡认错求饶,我没有不原谅你的,所以你不过是欺负我心软罢了。皇甫云,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所以你为何还要去买什么绵袍呢?”

冯权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无比的冒犯和折辱。

“你不是已经很生气了么?为什么还要事事为我着想?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我承受不起,好到我想要留你一辈子。我不想说那些话,更不愿意送你走,可是你是冯权,你终究是要回到冯权的身份中,你有妻有家,将来还会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皇甫双眼通红,“没有我。”待时间久了,冯权或许会将他这个人也忘了,不记得当初襄武之行,不记得曾经有过‘永不相背’之约的皇甫长喻。

可是他忘不了,冯权的救命之恩他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还有那些无望的眷念,会跟着他由生到死,直到他踏上黄泉过了奈何桥,前尘的恩怨纠缠才能彻底的了结。

“你以后的岁月里,都没有我了。”

冯权松开了手,久久不语。

静默之中,皇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太多,差点都要把心意都表明了。他太失控了。

“阿睿…”皇甫平复了躁乱的心情,“宋先生说,可以让我住在医馆里,以后也比较方便,不必在外奔波…”

“我,我答应了,我可能明天就不会回来了,你以后都早些回来歇着吧。”

【你们暂且分开一段时间,会好一些的。毕竟,往后,是要分开一辈子的。】

小院里,安静的可怕。

皇甫离开已经四天了。

冯权枯坐在桌旁,无聊地拨弄着琴弦,屋子里还会有些声响。

医馆里很忙,他曾去偷偷看了一眼,皇甫紧跟着宋先生,学得很认真。

他偶尔还会去私旅中抚两曲,更多的就是无所事事了。

他也知道他该回临洮了。

可是他订了年节的衣裳还未做好,他其实还想看看皇甫穿上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阿睿!”

忽地听到皇甫的声音,冯权怔了一下,回头去看,皇甫满面喜色,身上着了一件绛紫的丝绵袍,衣上用金银丝线描了仙鹤的轮廓,那是一件华贵的重衣,层层叠叠的,衬得皇甫很是文雅庄重,冯权想着,皇甫这样的小郎本就该是这样的。

“喜欢么?”冯权看着他,自己是很满意的。

“喜欢。”皇甫连连点头,“只要是阿睿选的,我都喜欢的!”

冯权失笑,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皇甫如今住在医馆的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我住一起了?”

“那我明日就搬回来。”皇甫从善如流。

冯权窃喜,“真的?”

“嗯。”皇甫抓了抓头发,“我以为阿睿讨厌我了。”

冯权连忙否认,“没有的,我之前只是有些生气罢了,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只要你回来,我就不生气了。”

“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阿云,你不想我么?”他一个人住在小院里,很是寂寞,就总是想起皇甫来。

皇甫连忙牵起了他的手,“想的,我也想你的。”

“你既然想我,为何不回来看我呢?”

皇甫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开怀,“我明日就回去了,以后就每天都能看到了。”

“说的也是。”冯权莞尔,“你,跟我回临洮吧。”

“可是我还要和宋先生学医术的。”皇甫有些为难。

“临洮也有很多有名的医工,你到了临洮也可以再拜师的。”冯权说着,回握了皇甫的手,“你就住在冯家,这样我们就不必分开了,你觉得可好?”

皇甫低头思索了半晌,突然问,“阿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这样不好么?”他向前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皇甫的双眼,“你对我也很好不是么?”

“可是如果某一天,你不想这样对我好了,我会难过的。”

“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皇甫顿时眉开眼笑,将他抱在了怀里。“我也会的阿睿!”

他笑着,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皇甫也奇怪的看他,指着他的下身,“你怎么了?”

冯权尴尬的呼了一口气,怎么还突然就有反应了,大概是太久没有解决的缘故,这一波欲望来的很强烈。“你不是也有么?”说着,他便恶作剧般的冲着皇甫的那处抓了过去,哟,这尺寸还可以的。

“你你……你干什么!”皇甫吓得声音都变了,冯权乐不可支。

“别怕。”冯权心情大好,捏着皇甫的下巴,在他唇角落下了一吻,“我教你。”

“啊?”皇甫对这些事很是懵懂,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冯权却不愿再多费口舌与他解释,只是一面封了他的口,一面脱下了他那华贵的重衣,从上到下的仔细观察了一遍,皇甫脸色酡红,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

“阿云。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么?”冯权轻笑着,在皇甫面上啄了一下。

“给啊。”皇甫答应着,又疑惑起来,“你要什么啊?”

冯权眼眸愈深,“我想要你。”

他忽然一脚蹬空,从梦中惊醒。手下意识想抓什么东西,却只是撞到了琴弦,发出低沉的鸣声。

他清醒了过来,环顾周围,他还是在小院,身下的不是皇甫而是古琴。

他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时从房外传来了皇甫的喊声。

“阿睿我回来看你。”

他陡然咳嗽了起来。

【注】

人定:亥时21-23时

皇甫行至门口便听到了房里断断续续的咳声,心头一紧赶忙推门进去,却见冯权歪坐在桌前,背过了身子看样子也是咳得厉害,还掩耳盗铃般的想要遮掩过去。

“阿睿,你让我看看。”皇甫将人掰正,把上了他的脉搏,冯权咳得满面潮红,眼中也有了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

皇甫翻手贴在了冯权的额上,冯权身子一颤下意识躲开了,“你怎么又烧成这样了?那些药你后来都没有接着喝么?”

冯权语塞,皇甫走后,他只是出去了两次,多数都在院子里闲坐,一直懒懒散散、松乏无力都不曾在意,就更别提还是否记得喝药一事了。

“我忘了。”他的确是忘了,那一日他病的厉害喝了药发了一夜的汗,才决定要改后面的剧情

想对儿子们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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