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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少年的呢

 

贺逐深心头一软:“言言就这么想去留学吗?等你毕业后,我陪言言一起去待一年。

“但在这之前就千万别想着逃跑了,这是我唯一的底线,其他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答应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接过言许手中的书,那是一篇纪伯伦的长诗。

“读诗,为你读一辈子都可以。”

伴随着一个禁锢在怀里的吻,纸页翻动,贺逐深缓缓吐出一个接一个黏连却清晰优雅的单词,古典的格调,发音非常标准,满满的贵族英伦腔。

贺逐深大学时参加过西方文学俱乐部,每个月会举行一次朗读分享活动,他从不缺席,那是他少有的可以沉浸在文字中的时刻。

可现在,贺逐深听见了诗文激荡后强烈的心跳声。

他从未想过,言言会邀请他读诗,情欲、性爱代表着肉体的契合,可是诗不是,读诗代表着灵魂的共鸣和碰撞。他的言许,在细细听他读诗。他的某种隐秘的期待,忽然有了落脚点。

言许颤声说,“我想听你读完。”

当读到那句“youotjudanyanbeyondyourknowledofhi,andhowsallisyourknowled你判断一个人不可能超过你对他的了解,而你的了解又是多么肤浅”时,言许从贺逐深怀里挣开,去倒了一杯水。

回来时,他深深盯着贺逐深的背影驻足良久。

诗读完,贺逐深看着仍站在他背后两米远处一动不动的言许,把人搂进怀里:“怎么哭了?”

“你本科是在a大读的吗?”言许问,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嗯,你读得真好。”

“嗯。我们是校友,言言。”

“下一次我想听莎士比亚,可以吗?你有读过吗?”

“当然可以,去英国之前,我最常读的就是莎翁的十四行诗。”贺逐深吻上言许的泪水,“读完后,言言可以爱上我吗?”

贺逐深没有等到回答。

可是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心潮澎湃和满足。

他的爱人亲口说不会再逃跑,他会每天听他读诗,哪怕言许永远不说爱他,他们也会是深情的眷侣。

尽管十天后,言许第三次向他炫耀他做的抹茶蛋糕,随口问他要不要尝尝——前两次少年明明都是故意做给他吃的却不承认,他在监控里看到少年笨拙地学习做糕点,第一次不太好吃,但第二个却进步很大——贺逐深品尝了第三份蛋糕,很甜,恰到好处。

——一如少年一个月来的筹谋布局,恰到好处地让贺逐深在甜蜜的幻象中一步步瓦解了戒备,失力地毒发后昏死过去,直到言许逃去国外都没有再醒过来。

“whendisgracewithfortune……”

言许听见好听的低沉却润朗有力的堂音,他和朋友偷偷溜进a大却不小心走散了,他闯进一栋安静的教学楼,不自觉被这缕声音吸引,尽管他听不懂。

循着声音往前走,言许小心扒拉着门缝,透过缝隙看见一群像是大学生模样的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高大男生格外惹眼。

那人对背着自己,肩明明很宽,可搭配着他自然端坐的仪态和透着冷感的嗓音,却容易给人一种消减清瘦的错觉。

他双臂自然弯曲,似乎捧着一本书。

而那些流畅得快让他识别不出这是英文的优雅发音正是这个人口中发出来的,每念出一个他这个初二学生听不懂的单词,言许就莫名感觉那个人的胸腔在震动。

有一种奇特的魔力。

时间被拉长。

言许凝视着门缝里的世界,这个世界和他那个乱糟糟的初中生活由一道门割裂成两块。

言许眨了眨眼睛,这就是大学生活吗?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很无聊地坐在这里读和听那些枯燥的英文,而且大家一点也不觉得乏味,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极为专注,仿佛这是一场盛宴,像是语文老师在某次课堂中提过的“审美”,言许不理解他们怎么可以对着一串像天文数字一样的英文如此陶醉。

但他可以深刻感受到那个高大男生的发音的魅力,比他听的那些英语课文录音材料全都好听!

尽管一两个零星能听懂的单词发音的调调十分奇怪,不像课文教的那样。

言许听得很入迷,看那个人的背影也看得很入迷。

a大是全国最好的几所大学之一,言许所在的学校在全市排不上号,老师说他们中有人能考上a大的话可以被载入校史,足见a大有多难考,以及他们学校有多一般。

这些人都是杀出重围的精英吧。言许羡慕地看着这些人,他也想成为这样优秀的人。

言许有些失落,他连这些英文都听不懂,对未来没有目标,仅仅是好好活着不被同学欺负嘲笑、不被父亲踢打辱骂、每天睡饱、每一顿都吃饱就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多好的成绩,以及多么崇高的信仰和伟大的梦想。

太虚无飘渺了。

可还是很震撼,言许不自觉地被吸引,他深深凝视着那个人,英语好难,他一定是一个英语佼佼者,他长什么样呢,他是以什么样的神态读出那些英文的呢?他的经历是怎样的呢?他有过迷茫痛苦和拼死的努力吗?

“言许?”

!!!

言许猛然回头,他的肩膀被重重一拍,他唯一的伙伴找到了他。可他的声音不小,言许在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门缝里的人往他这边看,那个男生也往这边转头。

“嘘”,言许忙拉着小伙伴到一边藏起来,比了一个手势,等到房间里的声音重新响起,他才重新开始欣赏这段朗读。

读的什么呢?言许想知道。

这一瞬间,英文读完,开始朗读中文,那些掷地有声的文字一下子涌入言许耳朵。

“当我受尽命运的浩劫和世人的自眼,独自哀伤这飘零的身世,徒用无益的呼吁惊动那耳聋的苍天,顾影自怜,诅咒自己的命运,却羡慕他人前程似锦。

“想有他的仪表堂堂,想有他的交友宽广,姜这人才华横溢,慕那人文采飞扬,独独自己一无所长。

“思来想去几欲把自己看轻,却猛然间想起了你,

就像破晓时的云雀,从阴霾的大地腾空而起……”

平淡的口吻,却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言许醍醐灌顶,忽然感到全身发麻,一种深入灵魂的震动感在大脑中久久回荡——羡慕别人文采飞扬,独独自己一无所长。

是啊,他羡慕那个背影,他想成为那样的人,但或许他也可以的!

他们班里有偏科很厉害的女生,英语特别好,老师就格外关注他,也没有人欺负她。

他有长处吗,他有所爱吗?好像有的,他想画画,他所有的科目里最擅长画画,所有人都说他画画很有天赋。画画也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痛苦的放松方式。

听说高中可以走艺术班,上艺术大学,画画也可以读大学,美术老师好像就是从美术大学毕业的。

是不是他把一件事做到最好,哪怕很多人说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用,也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是不是还可以像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一样上大学?将来他是不是也可以和那些喜欢读诗的人一样,跟同样喜欢画画的人在一起画画吗?

人大概总是要追逐着什么,去信仰些什么,比如妈妈爱了他爸一辈子,只因为她把那个混蛋男人当做寄托,否则不去爱着点什么,她就痛苦得无法活下去。

他好像也有了追求和梦想。

“言许,你一直在念叨什么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回去的路上,言许嘴里一直在重复那几句诗。他想记下来,以后去查这是谁写的。

言许喜悦地说:“我找到我的梦想了!”

他无比感谢这次偶然的撞见,他感谢这首诗,他要记住这个背影,他想成为那个男生一样优秀的人。

言许想到那个流畅优雅的发音和那一抹严谨冷淡的背影,内心就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就像诗里那句“思来想去几欲把自己看轻,却猛然间想起了你,就像破晓时的云雀,从阴霾的大地腾空而起”。

他也要长出自己的翅膀,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定非出这片狭窄的天空,像云雀一样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绝不能束缚住自己的翅膀!

言许激动地抱住朋友,问朋友:“你觉得我画画画得好吗?”

“特别好呀!哇哇你要给我画画吗?哇你想当画家!好呀好呀言许你可以的你到时候一定给我画一幅我去卖了赚大钱哈哈哈哈!……”

言许收回回忆,睁开眼睛看向直升机窗外的云层。

他恍惚觉得自己仿佛真得成了一只翱翔入云天的自由云雀,其实不过是被折断翅膀后,从一个牢笼跃入另一个牢笼。

没关系,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梦想都不要紧,外婆还在。俞周帮忙转移了外婆。

只要外婆还在,“家”还在,生命还在,一切都可以找机会重新开始。

“没关系吗?小言,有没有不舒服?”俞周温和地捏了捏言许的手腕。

“是在为那件事愧疚吗?没关系,账算在我的头上,人是我杀的。”

见言许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俞周轻轻拍了拍言许的肩,眸光深邃,再也不掩饰从前的深意,“他死了,小言就彻底自由了。”

言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俞周是故意接近他。

从贺逐深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是仇人,至于什么仇怨言许毫不在乎,他只想把这池水搅浑趁机逃跑。

靠他自己一个人绝不可能逃离贺逐深的魔爪。

“嗯嗯……”

言许感受到俞周施加在肩头的力道,没有拒绝,仿佛疲惫不堪般靠在俞周肩头,重重闭上眼睛。

命运出奇地捉弄人心。

言许在大一的时候找到了那些诗的出处,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二十九首,也是最经典的抒情诗之一。

言许的逃跑计划从一早就开始了。

引诱贺逐深爱上他,欺骗他,背叛他。

可他却无意中发现他英文极好,口音熟悉,以及曾经他逼他大学穿过的淡蓝色宽大衬衣,和记忆里的人重合。询问学校社团人员,以前有过这样的一个社团吗,对方说有,还拿了很多大奖,据说那个代表社团得奖最多的学长后来还去英国留学了,姓贺来着。

言许恨贺逐深的。

他必须对贺逐深怀揣恨意。

贺逐深毁掉了他的希望,摧毁他的尊严,他是弱者,对待贺逐深这样强大的对手必须足够冷血无情,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可却在坚定地要报复他时,无意间发现宿命般荒唐的因果。

从前的希望也幻灭了。

那个在回忆中点亮他翅膀的清隽背影是谁都可以。

——唯一不该是折断他翅膀囚禁他整整四年的贺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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