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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殷无觅持剑劈挡,只听得剑刃与花瓣撞出叮叮叮的锐响,可袭来的花瓣太多了,密集如同剑雨,从四面八方而来,阆风山中灵气不再受他调动,殷无觅处处掣肘,根本抵挡不尽。

每时每刻都会有花瓣穿透他的剑气屏障,带着凌厉的锋芒穿过他的身躯,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已浑身是伤,又一次鲜血淋漓。

层叠的花瓣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馥郁的花香掩盖了血腥气,外面众人一时看不清山内之景,只觉满山飞花美不胜收,以为这又是一场阆风山为自己新任山主的加冕。

天墉城中欢呼更盛,唯有昆仑君似感觉到了什么,眉间褶痕愈发深刻,他的身形动了动,从祭台上消失,随着飘飞的花瓣,一同入了阆风山中。

入山之后,他才看见,遮掩在飞花之后的一场残忍虐杀。

殷无觅已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偏偏他这一具身躯受了神女仙元近百年的滋养,远比他刚从九幽出来时,要坚韧得多。

他死不了, 却又逃不开无处不在的飞花利刃, 漫天花瓣之后的那一双眼无时无刻不在锁定着他, 将他视作蝼蚁一般肆意践踏,玩弄。

殷无觅干脆放弃了挣扎,他躺在地上, 仰望着上方的神女身影, 看着她眉心一寸寸延伸的心魔印痕, 神女殿下周身圣洁的金光也随着心魔附体,开始转变为晦暗的魔气。

亲眼见证一朵纯净的霜花落入泥沼, 融化成污水, 见证明镜覆尘,神祇堕落, 原来是这么令人着迷的画面。

既然无法一同登上高台, 那便一同坠入深渊好了。

殷无觅略微偏过头,任嘴里的血顺着脸颊淌下去,他抬起手, 指尖隔空描摹着她的身影轮廓,低声笑起来, 呢喃道:“我的神女殿下, 不管你这具身躯里装着什么样的灵魂,都终究因为我而变得不同了。”

但紧接着, 他的笑声就被一柄钉入胸膛的玉尺截断。

殷无觅垂下眼,下意识伸手抓住玉尺, 玉尺呈剔透的青绿色,上面刻有密如蚊蝇般的金色铭文,雕刻着浮花。

如今尺上浮花盛开,一瓣瓣的飘落下来,落在他身上立即便化作一朵朵青色的火焰,透体而入,直接焚烧他的魂魄。

殷无觅再也笑不出来,他的笑声全变为了凄厉的惨嚎。

沈丹熹听着他痛苦的惨叫,却仍觉得不够,她抬手自虚空拂过,一扇青绿色的玉骨扇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这一面玉骨扇皆由尺长的玉简制成,一共二十四枚,每一枚玉简内皆铭刻有一座成型的阵术,只需灵力催动,便可瞬时发动成阵,钉入殷无觅体内的那一枚玉尺,便是这扇中的玉简之一。

沈丹熹以往仙元有损,召唤不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每次只能繁琐地结印,如今阆风山神力补足了她体内缺失的仙元,这一面沉寂百年的玉骨扇也终于现世。

她伸手拂过扇面,轻轻挑出一枚玉简,唇角的笑意残忍得已不似九天之神,就连她体内的心魔都自愧弗如。

“我扇中有二十四座阵术,希望你不要这么快就死了。”沈丹熹笑道,屈指轻弹,将那一枚玉简飞射而出。

玉简飞射至半空,其上铭文散出,一座新的杀阵将成。

却在此时,一个身影忽然破开漫天飞花,急速遁入,一把抓住了半空中的玉简。将成的杀阵被那只手撕裂,灵力呼啸泄出,将沈瑱的袖袍鼓振起来,金色的铭文顺着玉简攀爬上他的手臂。

沈瑱天人五衰加剧,如今神躯上的护身灵力已无法对抗玉简杀阵,他的整条右臂都在铭文的撕扯下,冻结成冰。

他轻轻一动,右臂上生出裂纹,随即嘭的一声,炸裂成了冰晶。

玉简随之掉落地上,插入泥土里。

沈瑱!他果然又插手了!

沈丹熹心中怒火翻涌,眉心的心魔印痕又生长半寸,漆黑的眼珠上开始渗透血色一样的红光,她抬手取第三枚玉简的动作,在看清沈瑱的容颜时,忽而停住了。

飘散的冰晶霜雾之后,露出的不再是一个她所熟悉的沈瑱。

昆仑的神君忽然老了,清俊的面容不在,皮肉下坠,眼角刻下条条皱纹,满头青丝化为雪白,就连身形看上去似乎也不如往日挺拔,他周身的气势弱了很多,不再像一座威不可攀的高山。

曾经那个神圣威仪的昆仑君,此时此刻,竟然像一个凡人一样苍老。

被她的玉简斩断的一臂,从冻伤的创口处渗出血来,很快便湿透了他半边衣裳,他这一具神躯连自愈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样苍老的身形映照入沈丹熹怔愣的眼中,压住了她眼中血色,她难以分辨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看到这样的沈瑱,第一时间竟觉得害怕。

就像恒久矗立于她生命中的一座巍峨大山,突然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地崩塌了。

年幼之时,将她高举在肩头,耀武扬威地踏遍天庭的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引百仙注目,连天帝都笑他猖狂,只为了炫耀她的父君。

年少时她追逐的那个发着光的伟岸身影,甚至被困九幽时,她所怨恨的眼瞎目盲的沈瑱。

都被埋在了坍塌的山石之下。

眼前唯剩下这个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之人。

心魔感觉到她的心境波动,趁机蛊惑道:“不会吧,他都那样对你了,你不会还要心疼他吧?沈瑱逆天而为,有违天命,他如今所受的惩罚都是他应得的。可你做错了什么,要因为他的过错,而被囚九幽三万年,你心疼他天人五衰,可他又何曾心疼过你呢?”

“你看,到了现在,他都还在护着殷无觅,还是选择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沈丹熹清醒了片刻的瞳色又复归浑浊,眼中血色越来越浓。

沈瑱不顾自己断臂的伤口,他抬头看见沈丹熹额上的心魔印,眼神沉痛,高声道:“微微,抵御心魔的咒术,父君曾教过你!”

“父君哈哈哈哈,你算什么父君。”沈丹熹大笑道,额上的心魔印痕已如血一般浓艳,她整个人都被心魔控制了,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昆仑君,抬手一掌,拍出数枚玉简。

玉简飞掠而去,将沈瑱合围在中间,灵线在半空交织成阵,一重一重地落下。

沈瑱从袖中抖出一柄伞来,将殷无觅罩入伞面保护之下,他则单手持剑,迎着上方落下的玉简而去。

阆风祭台。

昆仑君入山之后,越来越多的神官开始察觉到镇山令的异状,镇山令中弥漫而出的黑气已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阆风山中的灵气开始极快地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从内滋生而出的,不该出现在昆神域中的魔息。

“魔气,怎么可能,阆风山令刚刚重新认主,便滋生魔息,难不成是神女堕、堕……”

那一名神官的话未说完,便被人斥道:“怎么可能,神女是昆仑山最精纯的山水之精所孕,谁都可能堕魔,但殿下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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