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090回
眼前的男人,髮丝略有凌乱,蓝布衣衫也有点脏皱。袖口折起至肘部,露出白色内裏和古铜色的手臂,端着碗拿着汤匙,正要餵她喝药。
姚双凤靠在初四怀里,问眼前人:「你怎么瘦了?」他在冬日养白的脸似乎又晒黑了一些,两颊已去掉少年人的些微澎润,添上了几许成年男人的刚毅。然而就算他黑,也掩盖不住那明显的黑眼圈。
仔细看那托着碗的手,手臂有少许草叶割伤,指甲和手指还有草汁的染色。
原本微微下垂的眼角,柔和了剑眉压眼的冷酷感,但此时那双眼眸泛着血丝,湿润且不由分说地强势:「先喝药。」
她先喝了一汤匙,然后托着苏碧痕的手,就着碗,慢慢把汤药喝完。汤碗是热的,但苏碧痕的手却有点冰凉。
喝完药,那冷凉手指夹了个去籽蜜饯塞她嘴里。
她握住那饱经风霜的手:「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先去休息下吧!」
苏碧痕的眼眶更湿了:「不急,我先为妻主上药。」
烫伤的腹部一直没有处理,之前就是放着,然后喝药治疗。
初四让姚双凤躺在大腿上,解开她鬆鬆绑着的腰带,露出腹部。在她睡着的期间,苏碧痕已经看过她的伤口,调好了药准备给她敷。不知他抵达这里多久了,从衣着看起来,可能连饭都没吃就忙着照顾她。
在苏碧痕高超医术的治疗下,姚双凤烧退了,腹部的伤口没有化脓;苏碧痕借了客栈厨房,将有助她恢復的药材熬粥给她喝。
但可惜的是,经过这一病,姚双凤的奶水也停了,对她来说算是好事,对苏碧痕来说,是足以悲伤三十年的坏事。
在姚双凤主动问起后,苏碧痕也让莫儒孟进入裏间探视她,在她面前两人没发生衝突,就是相敬如宾。
烧退了、人清醒了,烫伤的地方不去碰就不会痛、身体也有能量恢復,加上美男环伺、嘘寒问暖,姚双凤终于有精神见那间餐馆的掌柜。
掌柜哆哆嗦嗦跪在床前,表示那天姚双凤女扮男装之事,只有他和店里小二知晓,无论贵女有什么隐情,他们绝不洩密。
弯弯绕绕说了一堆,姚双凤才听懂那掌柜是希望她别对他们提告。
苏碧痕毫不客气的向掌柜索讨住宿和医药费用。
莫儒孟则是端出以前执掌房家生意时的姿态:「这位掌柜,不知姓甚名谁呀?」
「小人、小人姓蒋名游,是古意餐馆的掌柜也是东家。」
「那这样,抬起头来,我同你商量商量……」莫儒孟气势转变,似乎带着一丝魅惑:「蒋游,因你店内管理不善,导致我家主受伤重病一事,你最大能付出多少诚意来善了?」
蒋游愣愣地看着莫儒孟,嘴中像机器人一般平淡的说出:「古意餐馆可全数奉上只求功成身退」
「好,蒋游,你回去取官契来,立即把这事儿白纸黑字办了。」
「诺」应完声,蒋掌柜转身,头也不回的去拿地契等相关文件了。
姚双凤和苏碧痕都没想到蒋掌柜那么好说话,竟然把古意餐馆全部交出来。
此时裏间只有他们三人和初四,莫儒孟站到方才蒋游跪的位置,对着姚双凤和苏碧痕作揖:「侍身尚未向妻主与主夫报告此事—在寻求解决失眠的方法当中,意外学成祝由之术,只要知其真名,便可使他人说出真话,或诱导使其言出必行。」
苏碧痕一听,如临大敌,皱着眉对他说:「你现在对我试试。」就在妻主眼前。
莫儒孟恭敬道:「苏碧痕,此次你前来古意郡,带了多少现银?」
苏碧痕想了一会儿:「我不告诉你。」又对身旁的姚双凤说:「没用啊!」
「对妻主和可返祖之人,应当是无效的,主夫尽可安心。」他笑得从容不迫。
姚双凤关心房家案件的进度:「你这能力对查案应当是助益很大吧?有什么进展吗?」
「有的,待刺史夏季来巡,便可举报郡守贪赃枉法、私相授受。」
苏碧痕蹙眉:「你还想让妻主在这待到夏季?」
「非也,妻主仅需预备好相关文件,由我守在这里,待刺史来巡时提告。妻主可先回平川城,待升堂时再出面即可。」
提及官司,苏碧痕紧张担忧,他看向姚双凤:「民不与官斗,我们没有能力承担败诉的后果,这浑水若蹚下去,可能面临奸人报復,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将终成泡影。」
姚双凤想了一下,覆上苏碧痕的手:「先想好退路吧!准备一下随时跑路的盘缠,大不了我们躲到深山老林里面,胡大哥在南荣县的房子还空着,你那山上的小屋也可修砌一番。有你和初四,在山上生活不成问题;胡大哥在百草村那么多年,都能跟村人保持距离,我们偷偷回去,应该也不易被发现。」
然后她又伸出另一隻手将苏碧痕的整个拢在掌心:「房家被抄,算得上是灭门惨案了,还有儒孟的……」她看了一眼莫儒孟,又回头对苏碧痕继续说:「你们都是我的夫,就像当初我把你从苏家买出来一样,为了你们,我都该尽力。我希望往后的生活问心无愧、一片晴朗。」
看着姚双凤虚弱但坚毅的态度,苏碧痕终究是软化了,沉沉的点了一下头。
莫儒孟见状赶紧道:「儒孟谢过妻主、谢过主夫,若此番有幸能还房家清白,房顾妹、房盼妹和侍身,仍旧是姚家的人,此生绝不背弃。」
当天傍晚,蒋掌柜就将店铺的地契以及几名小二的奴契都带到客栈,莫儒孟仔细的核对了所有文件,双方签字盖章,就完成了古意餐馆的转移,现在姚双凤是古意餐馆的东家了。
蒋掌柜还是掌柜,所有人员都照旧,只是姚双凤规划了新的点菜方法:
订购大量竹籤,庙里求籤的那种,长度与筷子差不多。
竹籤下方写桌号,上方写菜名。荤菜就在籤顶染红、素菜染绿、饭食麵点染灰、汤品酒水染黄。
准备籤筒,籤筒底下侧面局部挖空;竹籤插入时,可以看见底下属于该桌的桌号。桌号也可用树叶、茶杯等图案代替识别。
每张餐桌上,摆一桶点菜用的竹籤,客人或小二将要点的籤抽出;小二拿至厨房口,告知每道菜的数量或咸辣调整,由一识字的伙计将竹籤依序排列,并记录哪桌点了哪些菜品。
伙头负责统筹分配出菜顺序,先点先做。但如果能一锅炒让出菜速度变快的,也可併入先料理。
伙头将籤插入特製的立架当中,顺序推过去,厨师便可知道做菜的先后。
做好菜就把竹籤抽出,放在托盘上,摆在出菜桌,小二过来直接端着,送去竹籤下方标註的那桌上。每桌可在侧面刻上代表该桌的树叶或茶杯等图案。
这样只要记录菜品的伙计和伙头识字即可,而其他小二每天看那几支籤,就算不识字也可从文字轮廓记得菜名,若是逐渐识字就更好了。
就这样,原本纷乱的餐馆,有秩序多了,新聘的小二也能很快适应工作,并做得好。
姚双凤没有付出任何本金,就多了一条财源。
苏碧痕觉得此法不错,打算回去也应用在苏记食补,毕竟要扩大营业,人手也要新招,而当今识字的人其实凤毛麟角,程掌柜也勉强只懂记帐那些字,四书五经之类的根本没读过。
所以苏碧痕才会从姚双凤识字写字来推断她出身良好,毕竟除了世家贵女以上的阶层之外,不须识字,家中爹亲和兄长们也会为其安排好一生衣食无忧。
而买奴隶买到陆武,他识点字但不多,已经算是难得。后来赎买了房家父子三人,更是可遇不可求,不是所有奴隶都是从好人家流落风尘的;何况当时他们从余家被随意发卖,髮色灰败、瘦脱了相,就是看起来五官端正些,柳絮也没问他们会些什么,想着养一阵子洗干净就好了。折柳院的男伎都是卖皮卖肉,屁股扭得好比会弹琴识字重要。
深夜,二道黑色的人影,矫捷滑顺地攀墙溜出客栈,到了一里外的暗巷中与人汇合。
一人隐身在巷口,为另一人把风。
另一人进入巷中,与另一方接头。
「你们好慢呀!」蹲在巷中的那位低声抱怨。
「事态紧急,你先离开,向程年报告此地情况。」说着的同时递过去一张纸条。
「等等!那位贵女无碍吧?咱计画中可没有让她受伤这碴啊!」
「一切巧合都是上天的旨意,若她无福消受,便是没那个命,亦非我等寻觅之主。」
收纸条之人嘆了口气:「……八喜,你这性子……罢了……这儿这么黑,啥也啾不着,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程年问起我也好答。」
被唤八喜那人道:「你知道了这些,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离开──那莫儒孟是高度危险人物,他觉醒的能力应是言灵类,你们掌柜将餐馆过给我们家主,便是他的手笔。你如今知道这些,万万不可被他碰见。蒋游在无防备间中招,幸亏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但再有下次就很难说了,让程年找批素的来替换我们的人,要快!」
「这!咱掌柜不是为了亲近目标才拱手相让,竟是被迫的吗?」
「对,你再派人把莫家的情报,送给程年去。莫家是梦貘一族,觉醒此类能力极有可能,但那双生子却是兔儿,此事当中尚有玄机,尚待探查。」
「嗳!知道了,一个时辰内上路,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