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故人相见
谢长安吐的蜷缩成一团,他颤抖着身t往屋内走。
屋里躺着杜晓清的尸t,不施粉黛的脸苍白如纸。她的肚子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
谢长安怔怔看着杜晓清光着的身t,还有下t上不堪入目的w浊,悲痛如同cha0水没顶,他眼前一黑,身t沉沉倒了下去。
谢长安在浸透鲜血的冰冷土地上躺到半夜,才被趁着暮se偷偷溜进来的谢长博扶起来,安置在三夫人的房间。
天se渐渐黑暗,谢长博不敢点灯,半是忐忑,半是焦灼的守在谢长安床边。
谢长安睁开眼睛,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中看到谢长博的轮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哑着嗓子问:“家里人怎么样了,母亲,三娘,还有长曼、长钰她们,她们……”
他不敢继续问下去,怕听到令自己恐惧的回答。
谢长博握住他的手,道:“长安,没事,她们都没有事。”
“真的吗?”谢长安落下泪来,“真的吗?”
谢长博握着他的手颤抖起来,但仍旧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有力:“真的,日本人冲进来前我就带着三娘从后门逃出去了,我把三娘安置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你放心,日本人绝对找不到那里。长曼在协和医院做事,协和有日本人的gu份,日本兵不会对那里的员工怎样的。”
谢长博没有提母亲和谢长钰。谢长安不敢问,低着头垂泪。
他们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si一般的寂静中,谢长博深深的叹了口气。
“过一会我去你院中把晓清安葬了,外面都是日本兵,只能在院子里挖个坑,将她跟孩子一起埋了。虽然潦草了些,但总b曝尸荒野t面。”
似是有一根刺深深扎进谢长安x膛,杜晓清si了,si的那样不t面。谢长安不敢想象她在si前经历过的痛楚,那些日本人强j了她,然后剖开她的肚子,取出尚未成形的婴儿,用刺刀cha成r0u泥。
“该si的杂碎!”谢长安双手紧握成拳。
“我现在倒是羡慕老三。”谢长博幽幽叹了口气,“这世道,活着反而是痛苦。”
他起身朝外走。谢长安知道他是去给杜晓清收尸。谢长安不敢跟着过去,他怕见到杜晓清,他毕生所ai,他的白月光,还有他那未出生就被屠戮的孩子……
谢长安在黑暗中垂下头,x腔中溢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低y……
酒会进行到一半,苏慕北就想要离去了。所谓上流社会那些做作的嘴脸令她心烦。
说来也奇怪,若是之前,苏慕北是巴不得参加这种衣香鬓影的聚会的,但是如今只觉得心累。
所有人都对你笑,表面上故作真诚,其实笑容背后的心思复杂莫辨。苏慕北懒得去辨别了,她宁愿待在田公馆里看看书,也不愿意进行这种虚与委蛇的应酬。
田卿看出她的不耐烦,揽着她的肩头,将她带离了圈子。
“累了?”田卿问。
苏慕北点头:“有些无聊。”
田卿捏了捏她的下巴:“若不是他们都吵着要见一见新任的田夫人,我也舍不得让你出来应酬。”
在他的注视下,苏慕北微红了脸。
不久前,苏慕北跟田卿的婚礼在上海造成了一定的轰动。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朝不保夕,很难遇到一场这么奢华铺张的婚礼,再加上田卿的身份在那,上海的上流世族纷纷前来道喜。婚礼结束后一个月,印着花边的烫金邀请函仍旧被络绎不绝的送到田公馆。
田卿下巴微抬,朝客厅的某个角落指了指:“去见一面,然后送你回家。”
苏慕北点头,挽着田卿的手腕朝窗边的沙发走去。
坐在沙发上的人正巧扭头,苏慕北不期然望进一双冷灰se的眸子,心头微跳,不自觉紧张起来。
那人倚靠着皮质的沙发靠背,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本是很随意的坐姿,却因为常年军中征战的缘故仍旧给人一种压迫感。黑se的头发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让他的眉眼更加深邃。
是谢长梧。
苏慕北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脚下犹豫片刻,仍旧跟着田卿走了过去。
谢长梧看着她的眼眸微微眯起,修长有力的手指转动着高脚杯,喝了一口酒。
这人身上有一种气质,令苏慕北莫名觉得害怕。想他们,像是要凭借这个动作握住某种回忆般,印章逐渐沾染上掌心的温度……
苏慕北站在月台上,她穿身水缎绿旗袍,外面是粉红的短袄,琵琶襟儿的,再搭条狐皮坎肩儿。虽然是晚春,吹来的风里仍旧有冷意。
苏慕北手中拎着个皮箱,在等车。
她决定离开天津了,退了租住的房子,贵重的珠宝全部变卖,像是跟某种生活告别。
脑海中仍旧残留着陆谦城挽留的话语,他说他可以照顾她一辈子,如果苏慕北愿意。
苏慕北拒绝了,她想要将陆谦城以及之前的那个世界全数摒弃在外。田卿si了,她不再对ai情抱有幻想。而且即便仍旧有幻想存在,那也不应该在陆谦城身上。
火车入站,天津是终点站,车上的人不着急,慢悠悠往下走,汇入站台上的人流,与苏慕北擦肩。
苏慕北抬头去看时间表,自己的那班火车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站,她想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人们陆陆续续下车,车厢渐渐空了下来。等到最后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提着行李下了车,乘务员吹响口哨,关上了车门。
车站上的苏慕北还没有离去,她没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只能仍旧站着,把行李从左手换到右手。
一个高瘦的人影走到苏慕北面前,停下脚步。
苏慕北垂着头,看到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
那双布鞋并不移开,苏慕北疑惑着抬头去看鞋子的主人,不期然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苏慕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情景,那时她刚到北平,在天桥上被花子扯住裙摆,她吓得不轻,慌张离去。
记忆与现实重叠,那双眼睛仍旧澄澈,只是两人都已不再是少年模样。
“谢长安……”苏慕北唤道,心中五味陈杂。
谢长安的变化很大,甚至跟上次苏慕北在花园中见到垂si时的样子都大不相同。少年时丰腴的脸颊瘦削下去,更称的一双眸子亮若寒星,下巴上有青se的胡茬,他正咧嘴微笑着,眼睛中闪烁着光彩。
“苏慕北。”他道,如同第一次见面般唤出她的名字,“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苏慕北道,她嘴边挂着弧度,眼神却是疏离的。
谢长安有些慌:“我……那个……是阿婆……”
“阿婆怎么了?”苏慕北上前一步,神se满是担忧。
谢长安吐出口气:“阿婆过世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本来以为会费一番力气才能打听到你的住所,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真巧。”
谢长安后面说了什么,苏慕北都没有听,她沉浸在阿婆过世的悲伤中,难过的不能自已。
苏慕北哭了,她用手背遮住眼睛,哭的无声无息,泪水却流的汹涌。
如果说苏慕北拒绝陆谦城的时候内心还尚且有倚靠的话,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感到无助且彷徨。
谢长安怔怔看着她,手臂抬了抬又放下。他等她的泪水不再流了,才开口道:“我们回乡下吧,陪伴着阿婆,让她不再孤单。”
苏慕北的眼睛发红,她看向谢长安,过了半晌,缓缓点头。
谢长安眸中泛起喜se:“我去买票。”
他一瘸一拐的朝售票处走,想要走快,却被瘸腿阻碍了速度。
苏慕北看着那个背影,内心百感交集。
“好巧。”她扯了扯唇角,似乎是在回应谢长安的那句“真巧”。
如果谢长安坐的是下一趟火车,两人很有可能就此擦肩而过,天涯海角再也没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