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平安二城,原本双生并蒂,一个身后是宁城,一个是乌州。是薛家一手建来巩固西北,防战火绵延至梁朝境内。
三年前战起,最终由霍云旸挡住拓跋铣。魏塱却借口是西北守军过于集中,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兵败如山倒。固将平安二城划开,平城自宁城由霍家驻守,安城与乌州一线交于自己的嫡系沈元州。
理由说来义正言辞,无非也就是防着一家独大。
这其中,又尤其防着霍家。因此,日常军需,皆是走乌州线,再分到安城。平城所需,皆由安城按例三月一送。
这两座城,外面皆是胡族地头,却又有所不同。平城直走,应是鲜卑拓跋氏,安城却离羯族的部落较近。
目前胡族五部势力属鲜卑最大,但薛凌幼时常听,羯族最为凶残,这个民族不事农商,以放牧掠夺为生。
在安城城外数十公里处游荡了两三日,薛凌瞧见了好些羯族部落的帐篷,但都不是她想找的人。
直到昨日,方才遇见合适的。羯族人分散,身份多以帐顶装饰来区分,宝石蜜蜡等物堆叠层次越多,则身份越高。据说羯皇可以有九层之数。
薛凌找到的这个小族群,最华丽的那顶帐子,应该是个直系王子之类的玩意儿。
她把剑和银子埋到安城城外,换了一身毛皮料的衣服。又在身上沾满灰尘,连头发里都洒了一把泥土,才骑着马又回到了部落附近,然后赶走了马。
走到水源处,仰面重重的倒了下去。
如果她所料不错,很快就会有来取水的人发现她。
躺在地上,听着没人声走近,薛凌还有心情一根根往嘴里塞草根,那是她早上亲自挖来的,冬日里头的特别甜。
仔细瞧着,能瞧见她十指指甲盖都被一条紫色的纹路贯穿。
------------
予之
耳边是呼啸的风,地上冰霜也久久不散。好在身上羊皮的袄子十分厚实,并不觉得寒冷。
薛凌百无聊赖躺在地上,吃完了手上草根,又吹着薄薄的雾气玩,等雾散尽,又数着天上云朵。直到中午十分才听到远处有人声,站起来一看,三四个人正在那敲碎薄冰。
真是蠢啊,自己躺的地方才是最佳的取水点啊。薛凌一边想着,一边又揪了两把枯草合着泥水往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拎起那一包金锭玉珠之物往那几个人身边跑去。
跑了的近了,就踉跄栽倒在一个人脚下,包袱里东西跌出一地,晃花了几人的眼睛。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薛凌用羯语口齿不清的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抓住其中一人裤脚不放,指甲上一条紫色分外显眼。
她就会这一句羯语,小时候那个太傅老头会讲各种趣事,其中就包括羯族这个奇特的习俗。
传闻胡人五族在很远以前,内部争斗也十分严重。那时羯族尤其弱小,且由于其部落分散的原因,其族民经常被其他民族掳走。为了与部落之间的人表明身份,固以会用特有的一种红曲料在指甲上刺青,平时不会显现,只有用羯族密有的一种紫浆草水浸泡,刺青才会出现。
在动乱的年代,此法给予了大量羯族人被拯救的机会。在后续五部相对和平的时候,又被用于羯族细作暗语。
薛凌当时听的兴起,把那句羯语的“带我回家”学的活灵活现。转而拿去逗薛璃,还说哪天去偷点紫浆草,看看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之物。
然而直到今天,她仍不认识红曲紫浆是什么鬼东西,指甲上那一线是几日前就用颜料一点点刺上去的,估计一泡水就得露馅。
几个人显然没料到突然窜出个人来,一脚把薛凌踢开。转而用羯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薛凌一句都听不懂,实在没什么办法,干脆又重复了几遍:“带我回家,带我回家”。然后假装晕了过去。
晕之前不忘把两只手都伸到那一堆散开的金玉之物中间。
然后就听见几个人窃窃私语,语气倒是能听出兴奋感,薛凌眯缝着眼看他们捡那些金银财宝。
终于有人咦了一声,抓起了薛凌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翻看了好久,然后又是一阵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薛凌躺在那,想着佛祖保佑,这玩意要灵啊。
还是有人拖起了她,抗在了背上。薛凌在背上晃晃悠悠的想:胡族高地位点的人,身边总会懂汉语的。这一大堆值钱的玩意儿,指甲上那条线,这几个傻子应该不会把她拖去哪个草丛丢了吧。
微微扭了一下手腕,感受到里面平意还在,心里惶恐才能微微缓解。
水源地自然离部落帐篷处不远,不消片刻就到了。薛凌偷偷瞧着几个人在几个篷子间绕来绕去,放下心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总算到了她先前看到的最华丽的那个帐篷,门口有侍卫把几人拦了下来,薛凌只得赶紧又装晕,接着被人扔在地上。听着几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玩意,然后十个手指又被摸了一遍就半天不见动静。
薛凌正纳闷,突然感觉自己人中处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一下。她本就是装晕,更觉得疼痛难忍,赶紧睁开眼睛,眼泪止都止不住。
摸了摸人中,上面有血珠,只得暗骂一句:“真是蛮夷。掐一下就行啊。”
正兀自痛着,突然脖子上又一凉。定睛一看,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问了一句什么。她实在听不懂,只得把头抬起来离刀锋远点,继续惶恐的重复那句“带我回家。”
“汉人”?面前的人似乎颇为惊讶,用生硬的语气问。
羯族的长相太过明显,被看出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娘亲是羯人”。薛凌尽量让语气可怜一些,眼色飘忽的坐在地上。
面前的人脸上有了疑惑,也不知道是怀疑,还是根本听不懂。思索了片刻,拎起薛凌进了帐子。
帐内炭火熊熊,热气扑面而来。薛凌被拎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面前,又听得他们咕哝了几句。
少年人狐疑的看着薛凌:“你是羯人?”
听他讲的十分流离,薛凌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来了个说人话的。
她仍旧是那副怯生生的表情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