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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裴肆苍白的脸颊浮起抹近似醉酒般的红晕,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从袖中掏出四张小纸片,眼睛眯住,抢着在夜幕完全降临前仔细看,上面写了长乐公主最近的日常。

“公主陪陛下用饭说话六次,相谈甚欢。”

“公主在佛堂读书、练字。”

“公主和唐私密出行,于普云观赏花。”

“公主正在筹备五月牡丹宴,将会观看唐打马球。”

裴肆将这些纸片攥住,手背蹭了蹭侧脸,当初被唐慎钰打过的地方,总以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多少天,就有机会了呢。

如若周予安说的是真的,真公主腹部曾受过重伤,最直接的法子就是,验证长乐公主小腹有没有伤。

若长乐公主是假的,可惜了,那个女人如此绝色,就要被千刀万剐。

裴肆仿佛闻见了股有香气的血腥味,让他骨头都兴奋得颤抖。

……

长安的夜市依旧繁华,周予安犹如只落汤鸡般,低垂着脑袋,踽踽独行在喧闹的街巷,裴肆不相信他说的事,再一次将他撵走,这是出乎他意料的,他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有人同他讲对手政敌的辛秘,那他肯定将此人捧若掌中宝。

为什么?

难不成经此一役,裴肆怕了首辅党?怕得罪公主惹祸上身?不信任他?

周予安觉得自己冒失了,不该冲动之下将这张要命的底牌亮出来,裴肆会不会把这事当成人情,说给唐慎钰?

应该不会吧,那阉狗说了,就当没听到此事。

现在该怎么办?

谁还能管得了?

找郭太后?

自打上次求娶燕桥的事失败后,郭太后就不愿意见他了,这会子天色已晚,他没有门路,怕是连宫门都靠近不了。

直接找唐慎钰?

估计这小子会更恨他,永远将他软禁在外地;

或者找长乐公主?

以此来威胁她,让她乖乖给他做事。

不行啊,那女人心狠手辣,说不准立马杀了他灭口。

思来想去了一圈,周予安竟没有想出一个既保全自己,又能加官进爵,还能按死唐慎钰的法子,郁闷之下,他偷偷去秦楼楚馆喝了酒,狠狠发泄了通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侯府。

谁知花厅里灯火通明,母亲云氏还在忙活着指挥下人,给他拾掇行礼,把东西往马车上搬。

周予安拖着沉重的双腿,默不作声走进花厅,坐到上首的四方扶手椅上。

母亲闺名唤做云荷,虽年近四十,可容颜似三十出头般秾丽,穿着秋香色对襟比甲,腕子上戴了只羊脂玉镯,正弯腰再三查验木箱子里的衣裳,蹙眉对一个大丫头说:“怎么忘了那件狐裘袍?就是去年腊月刚给安儿新做的那件,听说姚州便是夏日都凉森森的,更别提冬天了。”

说着,云氏鼻头耸动,扭头望向里头坐着的儿子,嘱咐身边另一个绾起头发的年轻俏丽婢女:“去给小侯爷沏杯浓浓的茶来。”云氏笑着问儿子:“今晚和同僚吃酒去了?回来的好晚。”

周予安头仰起,脖子搁在椅子楞上,双腿长剌剌地伸直,没言语。

云氏并未在意,还当儿子喝多了,笑道:“今儿傍晚,驿差送来封信,说是罗海县来的,我怕是那种衙署里涉密的物件儿,没敢动,给你塞到屋里枕头下了。”

周予安有一搭没一搭嗯了声,双臂像软面条般耷拉下。

这时,那个俏丽丫头端着茶进来了,一脸的娇羞,蹲身给他见了个礼:“侯爷先喝几口缓缓,待会儿奴给您做一盏解酒汤。”

周予安木然转头,看着这丫头,她叫芍药,侯府里的家生奴婢,近身伺候了他五年,去年由老太太做主,正式放进了他屋里,长得还算可以,但比起长乐公主差远了,

云氏让人将木箱子抬走,对儿子笑道:“这回去姚州,你就只把芍药带上,这丫头勤快周到,保管不会叫你在姚州受罪,过两年等你成婚后,赏她个体面,抬成姨娘罢。”

周予安哦了声,直勾勾地盯着芍药,她越欢喜,他越讨厌,她目中越满含期待,他就越觉得恶心,他也不晓得从哪里生出股子邪火,一把挥开芍药手里的浓茶,猛踹过去,站起来没口子地骂:“下作东西,你早都等着太太开恩,容许你跟着去姚州吧,告诉你,别妄想了!我就不带你!”

芍药被踹得瘫坐在地上,捂着小腹哭,她服侍了侯爷这么多年,在印象中,小侯爷温柔体贴,从不会和女人说一句重话,前儿还和她一起同床了,那般的温柔款款,她没得罪他啊。

“安儿,你这是怎么了!今儿晌午出门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云氏疾走疾步上前,给芍药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下人们全都退下,她了解儿子,晓得他最近虽接受了去姚州赴任,可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

云氏环住儿子,摩挲着儿子的背,柔声哄:“我都跟你哥哥打问清楚了,姚州是有些远,但你去了就是千户,绝对的位高权重,等历练个两年,手头有了功劳,让你哥哥再把你调回来,他应承过我了,到时候你在京都的官职不会低于五品……”

“唐慎钰唐慎钰,你能不能别提这个狗杂种了!”周予安脸通红,朝他母亲怒吼。

“好好好,不提他了。”云氏晓得儿子的心病,就两件,官场不得意,妒忌慎钰春风得意,她摩挲着儿子的“逆鳞”,佯装恼了,扭头啐了口,“慎钰这臭小子,而今当了高官,都不过来探望我了,没良心的,哪有我安儿孝顺懂事,京都一有什么时兴的缎子,我儿立马给我买回来……”

“得了吧你!”周予安眼睛布满血丝,瞪着他母亲:“你就向着他,小时候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都先给他。”

云氏叹了口气:“他父母双亡……”

周予安再次愤怒地打断母亲的话,虽然气急了,但不该嚷的,一个字也没敢说:“你疼了他一场,那你知不知道他骗了我?明明是他和公主私下往来,这才被陛下狠打了通,可他非说是我痴心妄想求娶公主,陛下恼了,嫌他没管束好兄弟才打了他。当初在留芳县时,他防我跟防贼似的,偏不叫我接近公主,他自己倒捷足先登了,成了公主的裙下臣,步步高升,眼看着不日就要封公封侯,门第都要压过我了!他怕我坏了他的好事,削尖了脑袋要把我赶出京城,还非说是陛下的主意!”

周予安哭得都喘不上气,质问他母亲:“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明明公主好几次都对我有了好感,想和我说话,都被他给打断了,否则以我的本事,必定能让公主倾心于我,如今当这三品指挥同知的就该是我,当驸马也会是我!”

云氏摩挲着儿子的胳膊,柔声劝:“回头娘一定杀去唐府骂他……”

“你就知道在中间和稀泥!”周予安一把挥开母亲的手,指向外头:“你现在就去唐府,告诉他,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去姚州!我死都要待在京都!”

就在此时,花厅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走进来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她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穿着深色绣团福的夹袄,头发花白了,有些胖,生了对倒三角眼,薄唇略涂了点胭脂,面相瞧着很厉害,她正是定远侯府的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挥了挥手,让侍奉她的嬷嬷丫头退下,冷着脸走进花厅,直接挥了下拐,把云氏格挡到一边,可面对宝贝嫡孙的时候,又是副慈祥和善的样子,不住地抚摩孙儿的背,心疼道:“怎么喝这么多?太伤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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