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比及到正阳宫,果然与徐皇后说?没两句。
想是徐家受云箫韶一番戏弄,到了儿子还是丢掉性命,哪个不怀恨在心,连带徐皇后看见云箫韶也没个好脸色,三言两语受完她的谢恩,打发出去。
如此,正阳宫出来?景阳门下遇着李怀雍,就在云箫韶意料之中。
皇后眼瞧是不待见,没得还送生辰贺礼?八成是让李怀雍连撺掇带恐吓才使出来?的贺仪。想见她云箫韶的本不是徐皇后,而是徐皇后的儿,就是李怀雍。
“见过王爷。”云箫韶规规整整见礼。
青天皂白的,还是在宫中,李怀雍只说?送云娘子一程。
送呗。
一路无话,临宫门口告别,李怀雍避着随侍低声问:
“我知前?世那头是我对你不住,欠下的命债还不完。只是不论前?世,只论今生,我果真如此令你厌烦?”
又苦口婆心:
“你与我母后娘家合气,我也一向给你撑腰,徐燕藉也已经身死?,我半句没向父皇求过情,箫娘,还有何处我的不是,何处我的不够好,你只对我说?。”
他?说?得好可怜,诚心挚意拳拳殷殷,好情真意切。
也真是,好个虚情假意,令人憎恶。
真是,云箫韶挑出一句:“我要与你母后娘家合气?你只知去年乞巧宴或许是冯氏向泰王爷与我发难,不知这?背后是谁搅合罢?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表妹?”
又说?:“不论前?世,只论今生,你表妹还想置我于死?地,到你嘴里还成了我与你家里合气,就这?一句,你问何处是你的不够好?”
听见说?乞巧宴还有徐茜蓉的手笔,李怀雍当即惊住,未及反应,云箫韶微微屈膝向他?行?一个礼,扭头就走,压根儿不及拦。
徐茜蓉,李怀雍回府反复思忖,心说?不能够,这?愚妇,与当时的冯氏合谋?与虎谋皮,不要命了?
有心找上?门问个明白,可到底心生厌弃,不愿再有交集。
却说?也合该有事,没过几日,李怀雍没去见徐茜蓉,挡不住徐茜蓉来?寻他?,这?日徐茜蓉登门,不巧,李怀雍正在云箫韶房中饮酒。
他?身上?那些?个伤,谁是唬人画上?去的不成,他?是真的,守城的城门楼、攻敌的冲阵车,他?身先士卒都上?过,箭伤、刀伤、戗伤,他?身上?不少有。
却说?回来?这?好些?时日,没着人医治么?并不曾,只为着袒露给云箫韶瞧瞧,箫娘最?心慈,看不得人流血吃痛,盼能博得一个半个心软。
这?就耽搁了,不好好止血净创,反反复复,天气转眼入夏渐暖,有的创口难免青紫一片,触之黑乌乌血滋啦往外冒。
血肉之躯,哪有不疼的,眼看拖不得,除却看伤敷药,这?疼痛无以消解,李怀雍少不得小酌几杯只当镇痛。
只是身上?的疼,血流尽罢了,看它?还疼不疼,两盅下肚总也能忘干净,可心上?的疼,想一想早前?宫中云箫韶与他?说?的绝情话,左右寻思不得,两人打头分明新婚燕尔,中间儿也有琴瑟和鸣,如何落得如今这?番田地。
心上?创口,千万种只是刻骨铭心,越是饮酒越是记得牢,忘也忘不掉。
话说?回来?,画春呢,李怀雍又斟一杯,画春不是日日在此间熏香铺榻,怎的还是如此衾寒枕冷,冷冷清清,这?起?子奴才,做什么吃的,只顾生根长苗似的躲懒。
李怀雍醉眼朦胧,望一望飘摇的锦纱帐,吃吃笑道:“凤儿,只以为梧桐苑是伤心地,你搬来?这?里怎还是不见开怀?我来?了,你也不出来?理理我。”
又一刻,屋内酒坛饮得罄,冲外头大叫:“画春,筛酒进来?。”
画春探头瞧瞧,好么,门帘脚下角落粗粗数去,少说?五六只红封坛子堆叠,扭身出来?,这?丫头不敢擅作主张,赶着想去叫阚经拿主意,谁知当头撞上?一人。
“哎呦,”她轻呼,“表姑娘玳瑁猫儿相似,日头没落的白天,倒扮鬼影不带声。”
徐茜蓉定定望着屋内,轻声道:“别吱声,”退下手上?镯子给她戴,又摸出一把碎银子,“往后另有重谢。去,取酒来?。”
画春瞧瞧腕上?玉镯子,掂一掂碎银,少说?有个一两二钱,罢了,一阵风儿望灶上?热酒。
又两坛子呈进去,李怀雍对着画春都是没个清醒白省,一时说?她是画春,一时说?她是画晴,说?别藏着你娘,又说?对不住枉害你一条性命,没头没尾的。
画春唬得不轻,画晴姐不好端端在云府喘着气儿?害她性命?主子爷哪个害她性命?
全然不知她主子爷说?的是前?尘往事。
又听说?:“你命倒不足贵,只是在凤儿处落我一分埋怨,你说?说?你,就你要死?,还投井,落后凤儿每每望见井台总要垂泪。”
他?知道云箫韶垂泪,却不觉着是他?的错处,一味只是怪罪画晴,画春只得哆哆嗦嗦听着。
后头间或又叫画春是碧容,说?:“你镇日打王妃跟前?晃悠,唱甚么调子王妃都说?好,你是什么来?头?院儿里卖俏贴意儿手段使到王妃身上?去了,是不是?一味只哄她欢心。”
良久,默默又灌进好几杯儿,李怀雍一分落寞九分无措,说?道:
“甚么手段,你也教教本宫。”
话音未落,好似一霎雪光入怀,清凌凌、虚飘飘,一袭青碧衣裙打帘子进来?,长发半挽遮在脸颊,冲他?柔声道:“王爷。”
这?身影径自在桌边上?坐下,如此熟稔家常,仿佛天天年年、长长久久,她是如此这?般掀帘子进自己屋里。
又侧着脸儿只斟酒,口中笑道:“听说?王爷贪杯?有酒了不曾。”
李怀雍痴痴道:“凤儿,是你。”
女?子长发垂在脸侧,只露出光洁腻粉的额,嫣然巧笑:“是妾,不然呢。”
是她,衣饰举止都很像;不是,李怀雍清楚明白,这?长相这?声气,不是她,绝不是。
何妨,管她的?多?久,等候多?久,身上?的伤搁置多?久,太久太久,暂且只当是她,又何妨。
李怀雍梦呓一般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