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很快,两位先生被请到了书房里,陆安世与他们说了足足半个时辰话,又亲自在书院里走了一圈,跟书院里的学子们询问了一番当日的情形。
一直到中午,陆山长才停止了问话,他在书院里简单吃了一顿中饭,便坐上自己的马车,进了江都城,来到了江都县衙门口,让老仆给县衙递上了自己的拜贴。
此时,冯县令正在书房里与县衙的师爷议事。
二人面前,摆着一张供状。
供状上,详细写明了沈毅行凶的经过,以及审讯的过程。
江都县衙的师爷姓邓,此时这位邓师爷站在冯县令面前,恭敬低头道:“老爷,供状卑职已经让人写好了,接下来只要随便找个人,在供状上按上手印,这桩案子就算定了,不管是沈家人还是苦主陈家人,都寻不到咱们的任何把柄。”
冯县令接过这张供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这位圆脸的县尊老爷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手里的供状,又看了看眼前的师爷,忍不住大皱眉头。
他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伪造供状,是不赦的大罪,更何况我是县令……”
冯县令小眼睛看向邓师爷,神色不善:“师爷,你平时不是这种胆大的性子,是不是……是不是范家人找你了?”
邓师爷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对着冯县令陪了个笑脸,低头道:“老爷,卑职都去查过了,这沈毅家里无权无势,这桩案子很快就会消弭于无形,您老人家这一次多出些力气,担一些干系,范侍郎便会记着您老人家的好,到时候您老人家高升,卑职也能沾沾您的光彩不是?”
冯县令也是正经科考出身,自然不是蠢物,他瞥了一眼眼前的供状,闷哼道:“只怕还不曾高升,就要给人家拿住命门,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都丢了。”
冯县令高高抬起头,低哼道:“这件事弄到现在,本官已经担了很大的干系了,一不小心就是丢官撤职的下场,为了孝敬范侍郎,丢官撤职倒也罢了,但是要本官拿身家性命去卖好……”
冯县令瞥了一眼邓师爷,撇了撇嘴。
“本官不干。”
一般县令到地方上做官,大多是外地官,因此会聘请一些本地人来充当师爷,以了解当地的风物民俗,以及方便与当地的士绅沟通,换句话说,师爷有时候就是本地势力的代言人。
很显然,范家的人已经跟这位邓师爷通过气了,不然邓师爷也不会铤而走险,拿出这张伪造的供词。
邓师爷听到这句话,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他微微低头,开口道:“老爷,这件事不会翻起多大浪花的,实在不行,卑职去寻个字匠来,模仿那小子的笔迹,在供状上签字画押就是。”
“不会翻起多大浪花?”
冯县令努力睁大自己并不怎么大的眼睛,瞪了邓师爷一眼,闷声道:“昨天,陆山长家里的千金,想要进牢房探望那个沈家小子,还给那小子带了一份吃食!”
“知不知道陆山长什么人物?”
冯县令闷声道:“他写的文章,江都府的学子哪一个没有看过?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
邓师爷眯了眯眼睛,微微低头:“老爷,陆夫子比范侍郎如何?”
“这……”
一个是六部侍郎,一个是在野教书的先生,两个人的权势自然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正当冯县令犹豫不决的时候,在他的书房外面,一个小吏的声音传来:“县尊老爷,甘泉书院的陆山长来了,正在县衙正堂候见。”
“坏了。”
冯县令脸色一白,看向邓师爷:“陆夫子来了。”
陆安世乃是名副其实的江左大儒,也是江都府里最出名的几个人之一,更有进士功名在身上,不管是论年谊还是论资历,都是冯县令的前辈,陆安世亲自到访,他没有任何不见的理由。
邓师爷也不禁微微色变,低声道:“听说这位陆夫子,一心扑在学问上,书院里的事情都不怎么过问,怎么今天竟到县衙里来了?”
冯县令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起身,看向桌子上的供状,低声道:“这个东西,尽快处理掉,不要留下来。”
小胖子县令,长长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本县出去,见一见陆夫子……”
江都大牢初相遇
县衙正堂里,冯县令满脸笑容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未踏进正堂的门,他便拱起了手,满脸笑容。
“山长有什么事情,派人过来递个信,冯某便去书院拜访山长了,怎么敢劳动山长亲自跑一趟?”
冯县令这番话说的很是客气,毕竟他是官,陆安世乃是民,无论陆安世是不是什么大儒,他都已经给足了这位陆先生的面子。
陆安世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着冯县令拱手还礼,微微欠身道:“县尊客气,今日冒昧叨扰,是有件事情要向县尊打听。”
冯县令眉头跳了跳,但是脸上的笑意未减,对着陆安世微笑道:“先生有事,但问无妨。”
陆院长看了看冯县令,然后微微低眉道:“县尊,前几天我甘泉书院出了一桩命案,弄得现在影响很不好,前几日陆某在注经,未曾理会这些俗务,昨天才听说这件事,因此想要过来问一问县尊,我书院的这桩案子,查清楚了么?”
陆先生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
他现在是民,没有权力过问衙门里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开口就是“我们书院”,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介入这桩案子,甚至因为他事先说明了这件事,冯县令都没有办法再用这个理由搪塞他了。
冯县令表情僵了僵,然后他看向陆安世,叹了口气。
“陆先生,这件事已经移交县衙,您原本可以不管的。”
冯禄这句话是在提醒陆安世,提醒这位江左大儒,这件事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且既然已经移交了县衙,他这个山长是可以不过问的。
陆安世也是做过官的人,自然可以听出冯禄话里的意思,这位院长对着冯禄笑了笑:“县尊说这件事陆某可以不管,也就是说,这件事陆某也是可以管的。”
“好罢。”
冯县令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既然先生执意过问,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只能告诉先生,这件案子还在查办之中,等查出了结果,冯某一定派人通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