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念完一句之后,他会停下来讲解原意。
四书五经沈毅是早就背过的圣人经典,他有时候自觉自己已经完全理解的这些圣贤书,但是此时听顾先生再讲一遍,有些地方与他所理解的意思出入不小,再听一遍之后,只觉得别有一番意味,大受裨益。
沈毅站在门口听得入神,不知不觉见顾先生一篇论语已经讲完,老先生看了一眼底下的童子们,吩咐他们自行读书,然后起身走到学堂门口,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沈毅,老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开口道:“你既然已经中生员,书经当烂熟于心才是,怎么却在这里偷听?”
沈毅回过神来,诚心诚意的对着老头拱手道:“从前学生多有误会圣人之处,今日听先生讲课,才明白是学生自家浅薄了。”
顾先生哈哈一笑,开口道:“圣人微言大义,古来便有无数先贤为之作注,因此从来就是义无定处,你我都是在圣人掌中遨游,都是略见一纹半纹而已,今日老夫所说,也只是一家之言,你听听则罢,切莫全信,否则就是老夫的罪过了。”
说完这番话,他伸出手来,放在了沈毅面前,微笑道:“先前让你写的杂文,可写好了?”
沈毅从怀里取出几张写满了文字的白纸,递在顾老头手里,老头接过沈毅的文章,自己在院子里找了座凉亭坐下,开始一张一张纸认真翻看。
三篇杂文的字数都不长,只用了一柱香时间,顾老头就把沈毅的文章看完,他看完之后,先是抬头看了看沈毅,然后笑着说道:“有些地方行文略显稚嫩,不过文中颇有些新意,有些少见的灵性。”
这位老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毅,评价道:“虽然未见你写的策论,单凭这三篇杂文来说,你即便今年秋闱不中,三年之后的秋闱也定然会中。”
乡试因为在秋天,因此又被成为秋闱。
而来年春天的会试,则被称为春闱。
这种“今科不中,下科必中”的说辞,实际上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毕竟沈毅今年才十六岁,他如果能在十九岁中举人,也可以说是少年得意。
沈毅恭敬点头,开口道:“多谢先生夸奖。”
“老夫从来不夸人。”
小老头背着双手,拿着沈毅的文章,起身道:“走,与老夫到书房去,老夫给你批改一些错处,再给你出几道策论的题目。”
沈毅点头,跟在老头身后。
老人家一边走,一边开口说道:“当年赵治那小子,写文章也有些灵性,可惜……”
顾先生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只可惜这小子做了官之后,灵性渐失,尤其是他这几年写的东西,只剩辞藻华丽四字可言,已经彻头彻尾的沦为俗物了……”
名声的好处与坏处
这一次,沈毅在顾先生的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
顾先生讲课很是详细,不仅指出了沈毅文中的一些错漏,还给沈毅指明了一些写文的方向,以及一些要注意的细节,让沈毅佩服万分。
讲解完了错漏之后,他又给沈毅出了几道策论的题目,依旧是限定沈毅三日之内交上来。
沈毅收起三道策论的题目之后,对眼前的老者佩服万分,临别之前,他忍不住向顾老头拱手道:“先生学问渊博,比之经学大儒也丝毫不逊,未知怎么会屈尊在这里给孩童蒙学?”
“经学大儒?”
顾先生哑然一笑,开口道:“你小小年纪,怎知老夫可以比肩大儒?”
沈毅微微低头道:“吾师济中公,乃是甘泉书院的山长,便是江左大儒,虽然妄议长辈有所不敬,但是听先生讲学,与听陆师讲学一般无二,因此学生说先生学问可以比肩大儒……”
“济中……陆安世。”
顾先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是了,陆安世与赵治交好,你是陆安世的弟子。”
他笑着说道:“你的老师,早年我也是见过的,他年轻的时候有些呆愣,看起来不太聪明,不曾想十几二十年时间,他也成什么大儒了。”
说到这里,顾先生背负双手,看向沈毅,眉目间有些落寞:“老头子不敢当什么大儒二儒的,之所以在这里教书蒙学……”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只是无颜还乡而已。”
“好了。”
他看了看沈毅,开口道:“没有什么事,你便先回去罢,再有……”
老头瞅了一眼沈毅,皱眉道:“看来赵治没有跟你说清楚,到老头子这里来请教学问,要带一壶酒过来,你第一次没有带,这一次也没有带,下次再来……”
他伸出三根手指,面色严肃:“至少三壶酒,不然老头子一句话也不跟你说。”
沈毅哑然一笑,连忙点头道:“先生放心,十壶酒也要得。”
“如此便好。”
顾老头潇洒一笑:“老夫还有那些孩子要教,就不送你了,你自去罢。”
沈毅再一次拱手行礼,这才离开了顾老头的私塾。
走出私塾之后,沈毅把几张写了策论题目的纸收进了衣袖里,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便朝着北城晋王府的方向走去。
到了晋王府之后,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畅通无阻的进了晋王府,到了晋王府之后,他先是去看望了一番老爹沈章。
这段时间沈毅一个人在外面,其实折腾出了不少事情,包括他见皇帝还有泼了北齐公主茶水的事,他都没有告诉沈章。
一来是不想让沈章担心,二来是告诉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徒增烦恼。
不过因为深陷泥沼,沈毅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看望沈章了。
正在王府里办差的沈章,见到儿子之后非常高兴,就要卸了差事拉儿子出去吃饭,沈毅也没有拒绝,中午的时候,父子俩一起到晋王府外面的大街上下了顿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