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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故人

 

盛国三十六年,世家杨氏谋反,占北境千里,自立成王,建国北昌。

此后,两国连年交战。

盛屡战屡败战败,割地赔款,不胜其数。

盛国五十五年,盛大捷。

盛国五十九年。

东方既白,盛国边境,青城山脚,青城镇,行人车马络绎不绝,相b平时多上几番,繁华热闹。

街道上,一张方桌前排起长队。

一nv子端坐在方桌前,为长队就诊。

nv子气质出众,虽只着青se粗布素衣,头戴木簪,举手投足之间亦不似普通人家,偏系面纱,露出两只桃花眼,g人浮想联翩。

诊至二十人,nv子摆手示意打烊。

人人皆知近日镇上来了位大夫,上解疑难杂症,下治剐蹭风寒,诊金稍贵但保证药到病除,一坐便是一天。

“各位乡亲,明日武林大会,小nv还需上山,今日就诊二十,日后有缘再见。”

听到这话,众人恍然大悟,武林大会两年一办,四大门派轮番主持,今年由青城山上破云门主办,平时因破云门求学弟子众多,青城镇也靠着来往人流兴盛,这几日更是云集了江湖各方人士。

与众人辞别后,nv子带着诊具返回客栈,还未入房,不料门先自己打开了。

nv子一惊,踉跄着后退半步,右手挡在身前,左手隐于袖内,指尖捻一根银针,针头发紫,绷紧的身子直到看清来人后终于放松下来。

那人柳眉弯弯,脸上挤满婴儿肥,身材丰满,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身华服首饰,手提木箱,箱上刻有银丝雕纹,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nv子的好友,江南首富之nv——柳笙。

此次偷逃出家,正是期盼武林大会上能取得一番名声,证明自己的喜好不是旁门左道,不用回去继承她爹衣钵,学什么经商之法。

而怜卿尘接到柳笙前来武林大会的邀请欣然答应,若不是如此,她一个人也是要来的。

“卿尘,江南一别我分明给了你不少银子,怎还挑这破烂。”来人轻啧了声,扇扇手,仿佛拍到空中无形的灰尘,一脸嫌弃。

怜卿尘将人推搡进屋,低眉柔声道:“阿笙,不是说好申时山脚见面吗?”

闻言,柳笙正se,观察四周无人后,掩面悄声道:“朝廷的人来了…”柳笙斜瞥了一眼好友,不再说下去。

八年前,秦相一家满门抄斩,也让自己眼前nv子因为其求情被贬为庶民。

哪知怜卿尘只轻飘飘嗯一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闷声收拾上山的行囊。

见怜卿尘淡然的模样,柳笙也不再多问,朝堂之事毕竟是自己好友的伤疤,便转移话题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寒暄片刻,启程上山。

上山的路并不算宽敞,只堪堪能并肩三四人,临着峭壁嶙峋,又未有护栏,两人都不会轻功,落下便是坠入万丈深渊,于是走得十分小心谨慎。

二人身后一众青衣极为显眼,声势浩大。

上次武林大会夺得头筹的正是领头男子。

见两位nv子挡道在前,青衣队伍中弟子不耐烦呵斥。

柳笙双眼瞪圆,面se涨红,左手朝木箱里翻找着什么,正要动作,怜卿尘拉拽着她的衣袖,摇头表示退让。

领头男子立即回头教训弟子,双手作揖,身子微躬,“在下青霄门弟子鹤七寻,方才弟子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柳笙将升起的火气瞬时扑灭大半,余下的一时间不知何处发泄,闷杵在一旁。

“鹤公子有礼了。”怜卿尘亦双手作揖回礼着,“是小nv不会武功,行路缓慢。”

语罢,鹤七寻颔首带着青霄门弟子绕两人离开。

行至半山腰,路渐开阔,身旁两位行人小声议论着,“鹤七寻这次可遇上劲敌了。”

两人摇头摆手,神se龙飞凤舞,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自鹤七寻夺得头筹,青霄门逐渐壮大,青霄门弟子愈发嚣张跋扈,也因此与不少江湖势力结下梁子。

劲敌?怜卿尘双眼微迷,思索江湖间还有哪号人物。

江湖能与鹤七寻武功齐平的本就不多,算得上劲敌的,莫不是她?

寻得答案,抬头见与柳笙落下步子,又回神小跑跟上。

山顶躺着薄雪,她们抵达已是h昏,猩红的夕yan映在雪上折出微弱红光,为破云门着一层柔纱。

一座玄黑seg0ng殿耸立眼前,大门两侧两只石墨鹰危坐,羽末泛起金光,通t透亮,尽显威严。

定房间时,怜卿尘本想照旧定下等房,想到柳笙上午的嫌弃又改主意定中等房。

柳笙佯怒,长牙舞爪威胁,于是她们住在了破云最好的客房。

她不懂,自己这位友人曾经如何锦衣玉食,现下自己给足银量,却还抠抠搜搜。

夜深,门外稀稀疏疏好似有人活动,多年独行在外,怜卿尘睡眠极浅,见隔壁床柳笙还酣睡,她蹑脚起身,探门外出。

两个身穿破云门派服的弟子小声商议什么,距离太远怜卿尘听得模糊,启步凑近些,脚步声引得两人猛地转过身来,将偷听的怜卿尘抓个现行。

怜卿尘温婉一笑,道:“两位师兄,请问破云的茅厕在何处?”

两人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随意指了个方向,让她离开。

方才看见两人后颈印记就觉得熟悉,故意引两人过来,看清两人脖后的青黑se印记后终于确定,这二人根本不是破云弟子,而是皇家侍卫。

得知答案,怜卿尘回房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手中拇指大的白玉被捏地发烫。

脑中四年前的事不断冲击着她。

四年前,一向以清廉着称的秦相突然被查出家中藏匿大量银钱,迅速被抄斩,几十口人倒在血泊,出事后,秦相的妻子,守边将军温氏,率兵回京讨说法,旗下五万士兵皆si于途中。

而自己明面上是被贬为庶民,实则流放荒蛮,分明是索命。

这一切太快,像是有人推波助澜,借机掩盖什么。

又是谁,着急置她于si地。

夜渐深,困意拉拢眼皮,迷蒙间仿佛听见少nv坚定的话语。

“微儿,我会护你。”

阿姊,我好想你。

清泪滑落,似熬焦的糖,久放的茶,苦涩浓郁,滴入梦中。

翌日,众人排队ch0u签b试。

怜卿尘不会武功,亦不为b武而来,于是在阁楼上寻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要了坛桃花酿。

坐下不久,不远处传来nv人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是吧,卿尘,您大老远跑这儿来就为了喝酒?”

“你受伤我不就忙起来了。”怜卿尘还是低头饮酒,悠悠飘出一句。

柳笙一pgu坐在对面,将木箱放在桌上,偏过头撅着嘴,推出手中的木签,上面赫然写着十五,“这下,我也要和你一样做个闲人了。”

待到b试开始,周围宾客都热闹起来。

两人并不打算加入他们,继续品酒,聊着江南趣事。

这样的闲情一直持续到下午。

换攻视角,治疗番外h

夜晚的热闹b白日更胜。璀璨的烟火与融入满天繁星,两旁的商铺高挂着亮堂的灯笼,上绘有喜庆的图案。

最热闹的是人。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皆身着盛装,提着各种样式的花灯,他们欢笑着,歌舞着。

望着此景,怜卿尘在心中估算日子。

“上元节。”

有人抢先了回答。

了然,怜卿尘冲身旁人明媚一笑,“小nv不熟青城镇,可否请首席带路?”

“嗯。”

见墨霁还是那样没有温度的语气,怜卿尘觉得不满,分明是她方才要与自己同行,现在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好似自己强迫她一般。

想到这,笑容也淡了几分,扭头不再理会那人,自顾自向前走。

就这样一前一后,怜卿尘在前走,墨霁在一步之外的距离紧紧跟着,丝毫没有被身旁的人流g扰,像一个不逾矩的贴身侍卫。

因着墨霁的态度,怜卿尘心中燃起的热闹趣味也消散殆尽,将喧嚣欢喜隔绝在外,径直穿过最繁华的地段。

怜卿尘的脚步越来越快,好似刻意想要甩开身后的人。

走着走着,她被自己此时的状态惊到,自己这是……

因为墨霁的态度生气吗?

但她怎会不知道,这人的x子便是这样,若热情回应才有蹊跷。

心中的郁火越旺,她不明白自己现在无端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能直直沿着路走,试图一个人找到答案。

眼前是大片的墨蓝湖泊,怜卿尘停下,身后那人也跟着停下。

湖面上开满花灯,顺着水流摇曳,将美好的祈愿送去远方。

怜卿尘不再看湖面,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眸光映着眸光。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墨霁的模样与她的阿姊太像,她无法做到对这张脸毫无反应。

那自己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怜卿尘将目光移开,眺向远处依旧热闹的街市,似乎b刚才更热闹了些。

“墨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花灯?”

似没反应过来怜卿尘没由来的一句,墨霁顿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开口:“月亮。”

月亮……是阿姊最讨厌的形状,月有圆缺,她不喜缺憾,不喜离别。

怜卿尘彻底不看她,自嘲地低头笑笑,喃喃低语,“我喜欢兔子的,你喜欢吗。”

不等答案,独自离开。

她无法再与墨霁有再多的纠缠,日久生情的道理她不是不知,墨霁与她的心上人长得如此相似,她不愿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相相似也并无可能。无论如何,她不会背叛对阿姊的情感,哪怕这份情感再也寻不到归处,也不会。

见怜卿尘决绝的态度,墨霁伸手想要留住她,但那人越走越远,只好先继续跟着,用蚊y大小的声音回答,“微儿,阿姊怎会不喜。”

秦家满门抄斩,温家五万将士尸骨未寒,ai人求情被连累,幸好被师傅从乱葬岗发现才捡回一条命容她复仇,然而当年的事,至今线索还是寥寥。

那些恩怨,不能再连累旁人是r0u

所以,来到这场b赛的代价就是,为了哄人,她被秦玉瑶拉着,足足练了两月的马术。

学马术,又不止马术。

她不会轻功,仿不会秦玉瑶的上马方式,最后学会的,也是最大众的方式了。

思绪回到当下,怜卿尘望着墨霁前去的背影出神。

如果容貌相似,是巧合,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才被抛弃不久的猜想被重新放到台面上。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的x格,却无法改变习惯。

如果墨霁真的是秦玉瑶,为何不愿与她相认。

莫不是当年的惨案,让这人伤到了脑袋失忆了?

还有她奇怪的t质……

她低头叹气,嗤笑一声。

她开始庆幸,没有决绝地把墨霁赶走,是或不是,她都还有很长的路可以找答案。

“哒哒哒——”

墨霁有心等她,行得慢,两人很快并肩。

“怜姑娘似乎有话想说?”

墨霁率先打开话头。

怜卿尘知道,即使墨霁就是秦玉瑶,无论现在问什么,对方也不会承认。于是将昨晚的疑惑抛出来。

“你早知小姑娘昨晚会回荣家?”

“不,那日交战,我察觉它还存有意识并不是随意抓人,而是有目的。既然已经追不上,也寻不到青霄的人,何不去荣家看看?”

她答得自然。

怜卿尘点头,所以昨日墨霁是想趁夜se查探荣家内部,只是没料到,计划被打乱了。

“但荣家不过是青城镇的普通富商,青霄乃江湖大派,云碧城又相隔甚远,二者能有什么恩怨,还不惜绑架对方的孩子。况且若当真有什么恩怨,荣家岂会同意让青霄帮忙……”

墨霁轻叹了口气,“他们的意图,我也不知。”

“那个黑衣人怎么回事?”

墨霁知无不言,“孩子是他送回来的,而且此人轻功极好,看t型应当是个男子,不过夜黑,我也辨不太分明。”

怜卿尘点头,“莫非,这黑衣人只是这附近还未离开的江湖侠客?打抱不平却不愿露面,意外撞上了我们。”

不一会儿,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拧皱起来,“能让你觉得轻功极好的人,放眼整个江湖,也为数不多吧。”

怜卿尘正思索,见身旁人神se如常,手托着下巴轻敲脸颊,“还是说,你已经有人选了。”

墨霁不答,平稳地驾马,缰绳一拉,原本宽直的大道不走,转向进了小道,冷冷道:“鹤七寻。”

“原本我只觉得黑衣人的身法很熟悉,应当与我交手过不止一次,只是苦苦找不到人选,那日他突然出现,便明了了。”

怜卿尘正yu点头,又觉不对,疑惑问。

“可是荣夫人不是说,青霄的确派人解决此事,他出现在荣家并不奇怪吧?”

“不,那时府内动静不小,无论青霄还是荣家,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不该是你。”

疑惑解开,怜卿尘接着说:“而他,作为主动请缨帮助的领头人,却对小nv孩回归不感兴趣,反而转移注意力到我身上——因为他b所有人都先知道小nv孩已经回归。”

“再来,那时,荣家众人都沉浸在孩子归来的喜悦,偏偏鹤七寻闯进来。”

闻言,怜卿尘彻底明朗,连声调都上扬几分,道:“荣家本就不怎么待见青霄,他知道我与你是一同,冤枉了你这‘救命恩人’的同伴,这便使荣家怒上加怒。看样子是荣家赶走了他,实则是他离开的绝佳时机了!”

墨霁偏头欣赏地望她,眼神中充满肯定。

这样,黑衣人是谁的问题解开了,可是,若这人是鹤七寻,那便处处是疑问了。

何况这几次青霄弟子异变都是在人多的场合,青霄要瞒肯定是瞒不下来。但他们既然以私服禁药解释,是想挽留门派颜面,鹤七寻等人上荣家倒也合理。

既然这人是他救的,小nv孩也平安无事,他大可拿着这笔功劳替青霄扭转一定名声,但他却选择隐瞒身份。

除非,他并不想替青霄找补……

想到这里,怜卿尘被自己的结论惊住,光是鹤七寻青霄大师兄的身份便站不住脚,青霄不同于破云的能者居上,而是血缘,青霄现在的掌门,也就是鹤七寻的父亲。

于情于理,鹤七寻都不会希望青霄坏了名声,毕竟青霄若昌盛,他会是最大受益者,更别说他父亲这一层。

还有青霄弟子的异变,绝非禁药如此简单,鹤七寻作为青霄高层怎么会不知,他鹤七寻甚至都有可能是异变的始作俑者之一。

结论被否定,怜卿尘也不再继续想,事实如何,是敌是友,之后自会知晓,于是将心思转到驭马上,与墨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墨姑娘能否给我讲讲你上山前的事?”

“嗯?”那人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专心驾马。

想到这样突然询问过去,似乎有些冒犯,找补道:“抱歉,不想说也没事。”

“可以。”

没想到墨霁爽快答应,她既期待,又失落,静待下文。

“我生于青城镇,家中世代务农,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幼时,父亲被朝廷征兵要了去,还没到战场,病si了。晚几年长兄也被迫入了军营,到了战场,也si了。”

“家中只剩我和祖母,四年前大灾,祖母想把g粮留给我,我不肯,她就将自己关在房内,生生饿si。敌不过流寇横行,家中被洗劫一空,我一无所有,上了山,成为破云弟子。”

这些事,不是她的亲身经历,而是她上山考核时另一位姑娘的故事,与她说的不同的是,故事的结尾,那姑娘不似她有曾经将军子弟的功底,考核第二关便si了。

她的语气很淡,不似平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细细辨别,能听出话音里潜藏的哀默,似悠悠古琴,并不铿锵,蕴意万分。

这是她与墨霁认识以来,对方说话最多的一次,怜卿尘本想试探这人是否失忆,在听到墨霁的话后,所有的小心思都被打撒,呆呆地望着她出神,迟了许久,才怔怔开口,“抱歉,我不知……”

墨霁还是没有看她,目光朝着小路深处探,还是淡淡两字,但能听出为了安抚她刻意放柔的声调。

“无事。”

怜卿尘依旧陷在墨霁方才的回答里,连手中的绳都松了几分,她的过去,竟是如此……即使她曾经有过预想,现在知道,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还是笼罩了她。

是怜悯,同情,还是心疼……

又或是自责……

从前,她身居高位,在书里读,哪里战乱,何处灾荒,谁人生,谁人si,她读懂了书,以为自己就读懂了世间。

但如今身处世间,芸芸众生,又何止寥寥几字能够概括,他们不是文字,更不是数字,是一颗颗存在的,跳动的心脏。

想到这,她的心绪更复杂,但无论什么情绪,她知道,现在对墨霁,是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来的,于是,她也不再找人搭话,攥紧绳,专心驾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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