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林随安:“他不是写字,而是画画。”
花一棠的手?指沿着两道笔画的倾斜角度慢慢延长,最终两笔汇在了一处,形成?了一个锐角状的符号,仿佛一个指示方向的箭头。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花一棠立即退后数步,林随安双手?握住床头,呼一下将整张床抬起向西墙走去,花一棠上前盯着床脚印指示方向,“往左一寸,向前半寸,多了,向后一寸,放!”
大木床稳稳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四只床脚与地?板上的痕迹严丝合缝。此时再看那个“箭头”,微微上斜,指向的位置正是西窗前的衣架。
衣架上挂着两件常服,花一棠抓起来抖了抖,什么都没抖出来。
莫非箭头指示的不是衣架,而是窗户?
林随安绕到西窗前,打开窗扇上下左右扫了一圈,很干净,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她又跳到窗外?,在房屋墙根和外?墙墙根处巡视,还?是没有发现,又翻回屋子,发现花一棠好像只豚鼠钻进了衣柜里翻腾,将单远明不多的几?件衣服翻得满地?都是。
林随安:“有发现吗?”
花一棠退出衣柜道,“单远明大部分衣衫都是新买的,皆是花氏成?衣铺的上品,衣架上的两件还?是最新流行?的款式,”他抖了抖手?上的一件刚挖出来的衣服,“唯有这件是旧衣,裁剪针脚都不算精细,应该是他自己裁布缝的。”
林随安摸下巴:“他留下这件旧衣是有什么寓意吗?”
花一棠没回答,手?指沿着衣领、袖口、衣袂边角处细细摩挲,突然,提起左边袖口,拇指和食指指腹捻了捻,上牙咬断袖口的线,一抽一撕,从袖口翻折的布料里取出了一块叠好的纸块,小心展开,竟是一张票据。
好家伙,这个单远明真是太会藏东西了。
林随安忙凑上前,发现是一张名为“西风当?行?”的当?票,地?址“西市北曲永安街三十七号”,当?物日期为“玄奉八年?十月初三”,当?品名称一栏是空白的。
二人大喜,单远明存在当?铺中的物品很有可能?就是金手?指所指示的轴书,立刻出门,门外?木夏驾着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载着二人出了永太坊,直奔西市。
西市位于东都城西南角,南临厚载门,为东都三市中交通最便利的,以大宗货物交易为主,相当?于现代的大型批发市场,其中,胡人、波斯人商户居多,因为时近年?关,来往的商队数量正值年?底高峰期,从淳华坊外?就开始堵车,花一棠和林随安只得弃了马车,改为步行?。
能?同时并行?八辆马车的大道被骆驼、马匹、货物、车队挤得水泄不通,这种?境况下,无论是富可敌国还?是武功盖世,都只老老实实排队,磨磨蹭蹭向前挪。
日光很高,骆驼毛好似漫天飞舞的黄色蒲公英,扫得人鼻头痒痒的,下脚的时候要万分谨慎,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湿哒哒的骆驼粪,头戴毡帽的胡人牵着骆驼,操着卷舌音的唐语叽里呱啦聊天,期间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外?国语,林随安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觉得她的身高有些悲剧,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驼峰和高大的胡人,根本看不到前路,浓郁的香料味儿、食草动物的草腥味儿,粪便的潮臭味儿交相辉映,熏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种?时候,身边这只香喷喷的纨绔真是起了大作用,仿若一个行?走的大号香薰净化?空气器,林随安走着走着,就不自觉贴了过去,越贴越近,花一棠小扇子摇出的小风香喷喷的,吹得林随安很是惬意,心道以后定然不吐槽花一棠爱臭美了,这身臭美的行?头关键时刻还?是很顶事儿的。
可渐渐的,花一棠的扇子越摇越慢,路线还?越走越歪,眼看脑袋就要撞到一匹骆驼的驼峰上,林随安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揪了回来,却见花一棠梗着脖子,脑袋转到另一边,脖颈耳朵通红一片。
林随安诧异:“你脸怎么这么红?”
花一棠眸光乱飘,“我骆驼毛过敏。”
“哦。”林随安忍笑?,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堂堂扬都第一纨绔,脸皮这么薄。
可她挪开了,花一棠反而凑了过来,手?中扇子的位置也挪低了,原本是在他的胸口,现在放在了林随安肩下,摇动的频率也加快了,很明显是特意为林随安服务。
林随安更乐了,“等回去后,我也找木夏给我两个香囊球挂挂。”
花一棠:“这香囊球挂在身上甚是累赘,与人打斗时不方便,你若喜欢这味道,我多挂两个就行?了。”
林随安哭笑?不得:“难道我要把你挂在身上不成??”
“行?啊。”
林随安脚步一顿,豁然抬头。
花一棠扇子停了,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瞪着前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喉结快速动了两下,“我、我们是搭档嘛,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自然要形影不离。”
林随安无奈,心道:这搭档的附加条件怎的还?越来越多了?
前方的队伍行?进速度渐渐变快了,西市坊门近在眼前,二人被人流卷着进入了西市,眼前豁然开朗,井字形的四条大道成?功将商队分流散开,二人松了口气,沿着路标进入北曲永安街,三十七号西风当?行?夹在两家米行?中间,与邻家相比,几?乎没什么客人,门口挂着“店铺转让”的木牌,柜台内只有一名打瞌睡的伙计,看样子快倒闭了。
花一棠将当?票拍在了柜台上,伙计睁开眼瞧了瞧,问道,“这是托物票,信物呢?”
花一棠立即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递出铜钥匙,伙计从柜台下的柜子里翻一个木匣,又从木匣里翻出一张钥匙的拓图,与铜钥匙比对?确认无误后,将钥匙还?给花一棠,转身进了内库,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捧了一个木箱出来。
林随安双眼一亮,正是金手?指中的木箱。
二人将木箱搬到靠墙处,用身体遮挡着,用钥匙打开铜锁,那卷名为“花开堪折直须折”的轴书安安稳稳躺在里面?,花一棠取出轴书唰一下拉开,这是一卷以龙鳞装帧法制作的轴书,花花绿绿的页面?犹如鱼鳞般翻飞而起,前面?的书页有些发黄,后面?的渐渐变白,页面?上除了少量的字迹外?,皆是一幅幅的化?作,似乎是白描的人物画——
林随安正想看个仔细,岂料花一棠倏然双手?一合,飞速将整卷书收了起来。
“我还?没看清——”林随安话说?了一半,发现花一棠的脸竟变成?了青紫色,不由大惊,“莫非这书上有毒?!”
花一棠将轴书塞回箱子,低声道,“速速回别院。”
林随安这才看清楚,花一棠的脸是因为血液急速上涌才变成?了这般诡异的颜色,用一句通俗的话解释,就是“红里透黑,紫中透绿”。
扬都第一纨绔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能?出现这般脸色,显然是这轴书中的内容非同小可,林随安不敢怠慢,立即护着花一棠出门,可刚踏出门槛一只脚,突觉前方一道寒光袭来,林随安扯着花一棠的腰带将他甩进门,自己飞身拔刀迎出,千净绿光掠过眼瞳,劈飞了一个黑衣人。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六名黑衣蒙面?人,齐刷刷围在当?铺门前,林随安眯了眯眼,她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武器皆是二尺长三指宽的黑色横刀,除了刀刃的颜色之外?,造型几?乎与千净一模一样。
西风当行位于西市北曲偏僻处, 来往客商本就不多,隔壁两家米行的?名伙计正?在卸货,看到这几名突然冒出来的几个蒙面人?, 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全都愣愣瞅着, 直到那个被林随安劈飞的蒙面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在了地上, 才赫然回神,大叫着涌回店里,飞速将门窗全关了个严实,花一棠刚探出个头,就被当行的伙计塞了回去。
东侧米行窗户开了一条缝,挂出一个铜锣,有人?攥着锣锤哐哐哐乱敲, 锣声响彻整片北曲,大约是西市的?突发事件预警系统。
那六名黑衣人顿时急了,抄着横刀就杀了过来,速度很快, 持刀的?姿势也很相似,尤其是起手?式这一招,杀意?直逼咽喉, 与“十净集”的第一式“割喉血十丈,阎罗招魂幡”有五成相似。
喔嚯!林随安心道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昨夜她?搞了个“双龙出海”的?高仿,今日就遇到了“十净集”和“千净”的?赝品,真是有趣的?紧了。
可惜这六人?最多也就学了个“形似”, 速度在林随安眼里不值一提,林随安甚至懒得用什么招式, 沉腰下马冲入战圈,左脚为轴,右脚掌踏地,人?如陀螺飞旋一圈,千净在掌中轮转,叮叮叮叮荡出一圈火花四射,斩断了六人?手?中的?赝品。
六名黑衣人?轰然散开?,骇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