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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来自他方(上)

 

不等对方回答,白若继续说:「我把所有照片和对话纪录,跟今天的约会地点都寄给那个傻nv孩。原以为终於可以感受到一些有趣的东西,结果还是老样子,陈腔n调,不愧是交往十年论及婚嫁的情侣,简直像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人愣住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懂,也不需用懂。你只需要知道,跟你们互动简直浪费我时间。不只人的时间很珍贵,懂吗?」白若浅浅一笑。「识相一点就滚,我现在心情很差。」

「你心情哪时候好过?」熟悉的声音从我们背後传来,我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是凌先生。他冲着我眨眨眼,越过我和白若,走到男人面前,垂头注视对方。「打扰了,我看你们在这里待一阵子了,想说你们的话题应该差不多告一段落,我可以过来了。如果你们还没聊完,请继续,我晚点再来。」

男人皱眉,看向白若,问道:「他是谁?」

凌先生笑咪咪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不过我猜,到了那一天,你大概也不想知道我是谁。言归正传,你们看来是讲完了,既然如此,去找你的nv友,或者前nv友。他就坐在两条街外的长椅上哭,别放他一个人在那里。」

他拍拍男人的肩膀,男人舒展眉头,转身往凌先生b划的方向前进。

「至於你,还有你,」凌先生朝白若和我伸手。「相逢是缘,今晚月se正好,咱们多年不见,叙叙旧,你觉得这主意可好?」

「随便。」白若挽住凌先生,嘀咕:「y魂不散。」

我也牵住凌先生递来的手,我们三人──嗯,可能不算三人──又回到餐厅里。服务生带领我们上楼,进入一间包厢。

包厢中央摆放一张可以躺上两个凌先生的矮木桌,和几块泥红se软垫,墙壁挂着一幅画。我们就地坐下,酒水和食物就接连端上。凌先生拎起酒壶,替我们各斟一杯酒。我朝杯子伸手,只抓到空气。凌先生哦了一声:「我差点忘记你还没有实t。白若,借个火。」

白若掏出打火机,往前一甩。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银线,往凌先生的左眼飞去,在cha进眼睛的前一刻陡然急转,落去他的掌心。他弹指,一根雪白蜡烛赫然出现。

凌先生竖起蜡烛,点燃烛芯,再将酒杯放到蜡烛边。火舌摆动,我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酒杯,从原本的位置漂浮起来。他伸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拨,杯子立刻飘来我眼前。我用指尖试碰了碰,冰凉的触感立刻传来,於是握住它。

「就新手而言,你满有天分的。人形塑造得很好,也运用得非常流畅,就差还不能实化。啊,还有漏光的问题。」他靠过来,手指犹如一缕微风,滑过我的人类外皮,触碰之处,那些透光的缝隙迅速闭合,变成平滑的皮肤。

「完美。」他看起十分喜欢修补後的成果。

接着他举起酒杯。「小家伙,欢迎来到人间。」

白若跟着抬起杯子,我也仿照他们的动作。酒杯隔空虚虚一碰,凌先生和白若同时仰头将酒ye一饮而尽,我则是喝一小口,却没尝出任何味道,只感觉yet入口时是冷的,滑入喉咙後热热的。

白若放下酒杯,打量凌先生,皱眉问:「你不好好待在地底,没事跑来这里g什麽?」

「想你了」。凌先生露齿一笑。「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别又那副表情。小家伙从天上跑下来,我当然得约他碰个面,否则可就失职了。」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东西,示意我伸手,把东西套在我的食指上。那是一枚银se的亮面戒指,没有任何纹路,也没有镶嵌石头。

「给你的,白若也有。现在需要你闭眼,不要想其他事情,专注感受戒指,它的重量、温度、束住手指的感觉,等我说睁眼,再把眼睛打开。」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戒指愈来愈烫,愈来愈重,我感觉一gu拉力抓住戒指,拖着我下沉,离开音乐、灯光和吐息声,进入没有声音的黑暗中。忽然前方出现一扇发光的门,我靠近,握住门把,拉开它。

我的脚掌踩到坚y的地面,抬起头,看见凌先生站在面前。纯白长袍的袖口和下摆迎风晃荡,两只渡鸦分别停在他的左右肩膀上,歪头凝视我,其中一只可能就是引领我的鸟儿。他的四周是数不尽的花圃,绵延成大片绯红,昏暗光线下,花朵随风摆动,宛如海浪。

「欢迎来到我的花园。」凌先生朝我伸手。

我握住他的手,两只渡鸦宛如收到信号,振翅飞起,向前方飞去。凌先生牵着我,跟在渡鸦後方,穿梭花丛之间,一边介绍:「这里每一个花圃代表一个想要成为人的jg怪。每个jg怪都拥有十二朵罂粟花,代表你们剩下的时间。在最後一朵花枯萎以前,jg怪可以尽情享受和t验,试着让自己变成如假包换的人类,但是当最後的花凋零了,却还没变ren,就会灰飞烟灭──」

凌先生撕下衣角,打了个响指。布料眨眼间化成粉末,被风吹散。

「就像这样。好啦,小家伙,你的花圃到了。」

那是一个由圆形灰se卵石环绕的花圃,深褐se土壤中长了十二朵绽放的花,花丛正中央cha了一块木牌,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凌先生ch0u起牌子,转头问:「小家伙,你有名字了没?」

「名字?」

「对,名字。就像是郁结之气自称白若,白若就是他的名字。这是成为人的条件之一,每个人都有名字。」

「母亲都称我月光。」

「你想这麽称呼自己吗?」

「不想,我不喜欢。我原本是月光,但是我觉得自己跟月光是分开的。我不想继续叫做月光,但是我想不到其他名字。」

「如果你愿意,我能帮你想一个。」见我点头,他沉默了下来,几个呼x1过去,才出声问:「皎皎,如何?」

我同意了。他的指尖抚过木牌,经过之处冒出阵阵火花,在牌子上灼烧出焦黑的「皎皎」两个字。这就是我的花圃,属於我的花圃,代表我拥有的时间,那十二朵罂粟花就是时间。时间是罂粟花,是红se的,生长在土壤里。我伸手触碰我的时间,想起凌先生说,每个想要变ren的jg怪都有花圃,仰头问他:「我是不是也能找到白若的花圃?」

「可以。我还能带你去看看。」凌先生回答。

我们走向标注「白若」的花圃。除了木牌上的文字,白若的花圃和我的和其他人的花圃没有不同,一样有十二朵罂粟。这时候,凌先生朝半空中一拨,彷佛掀开了什麽,随他手掌的移动,盛放的花朵接连消失,成为乾瘪的花j,最後只剩下一株罂粟花挺立风中。

我注视褐se的、没有叶片和花朵的花j,它们看起来随时会向凌先生撕下的衣角,眨眼间化成粉抹。原来枯萎的时间长这样。

「基本上,除了我和花圃拥有者能看见花的真实的数量,其他访客一律只会看见十二朵罂粟花。」凌先生解释:「但这次例外,你就当作是我的私心吧,我私心希望你能够知道这件事。」

「为什麽?」

「皎皎,你看过柳絮吗?」他轻声问。

「没有,我只有看过柳树。」

「没关系。总之,柳絮是种白白的,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四处飞的东西。白若就是柳絮,所以至今还是做不ren。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留下来陪白若,好吗?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要离开他。」

「好,只是你为什麽不一起留着?」我不明白柳絮跟无法成为人的关联,它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凌先生露出一个我无法归类的表情,好像在笑,但又不开心,可是也没有流眼泪,所以好像也不是伤心。「没办法,这超出我的能力所及。这件事只能托付你,因为只有你能办到。如果要问缘由,只能说时候到了,答案自然会揭晓。」

他阖眼,然後睁开。「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回去人间。」

我们走回最初的地方,那扇门矗立原地。我握住门把,拉开门,踏进黑暗。我不断往前,直到凌先生的声音响起。

「皎皎,睁眼。」他说。

我打开眼睛,重新回到包厢,白若盯着我,接着转头看凌先生。

「慢si了,拖拖拉拉的。」他说,一边晃晃酒壶,没传出任何声音。

「没办法,渡鸦迷路了,绕了老半天才找到小家伙的花圃。」

「他叫皎皎?你取的?」白若问。

「对,明月何皎皎的皎皎。」

白若眯起眼睛。「你是故意的。」

凌先生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只是招来服务生,又点了一壶酒,推给了白若。

接过酒壶,白若一语不发地喝起来,双眼盯着那幅画,画中,是一片hse沙漠,只有一株b指甲还小的植物被绘在左下角。凌先生则是支着下巴,凝视关起的木门。包厢外的音乐沿着门缝渗透进来,乐声平缓,像是结冰的河面。

直到酒水再次饮尽,凌先生才轻轻地说:「白若,小家伙就交给你了。」

他收起笑意,也许是角度的关系,凌先生的眼珠看起来更漆黑,像是无底深渊,也像黑曜石打磨的镜子,把白若和我还有世间一切都收了进去。我转头,白若抿唇不言,只是沉默地起身,坐到我身边。

凌先生掏一叠纸币递给白若,然後看了我一眼,又别开视线。

「明年见。白若,希望这一次,你终能得偿所愿。」

眨眼间,凌先生消失在我们面前。包厢只剩下白若跟我、满桌杯盘,和一根黑se的、漂浮半空、缓缓飘落桌面的乌黑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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