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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好!”

随后,单瀮调集手下力量,把任务一一分派了下去——调取附近所有摄像监控,联系其他几位把这里当“厕所”用的货运司机,摸排附近居民保安,dna送检,排查失踪人口等等。

林鹤知蹲在尸体边,仔细观察着一条蛆虫扭来扭去从尸体鼻孔里钻了出来,雪白的、肉嘟嘟的身体向上弓起。他抬头问:“这些蛆你们还要吗?”

段夏摇头:“最长那条我取样了,已经千分尺拍照记录了。”

林鹤知闻言,便顺走几个物证盒,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蛆虫收集了起来,还拿马克笔标注了时间、以及蛆虫所在的尸体部位。

段夏有些好奇:“林老师,这些蛆——除了判断死亡时间外,还有什么用处吗?”

林鹤知一耸肩:“白白胖胖,挺可爱的。”

段夏脸上的表情顿时五色纷呈。

林鹤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抱起盒子:“你们又不给我发工资,送我几条虫子都舍不得?”

段夏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随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不懂,但大受震撼。

将近中午的时候,警方完成基本的现场勘察,将尸体与行李箱抬上了警车。

“你们先去殡仪馆吧。”林鹤知单手撑在车窗窗沿上,并没有和段夏她们一起回去的意思,“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

段夏不解:“什么收尾工作?”

“我想去菜场买点猪肉,在现场测试一下——看看在这个环境里,苍蝇的三龄虫大概要几个小时才长出来。”

段夏“哦”了一声,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你是怀疑我那个公式不准?我在法医学期刊上看到的,回头可以把文章发给你。”

“不,我不怀疑你的公式。”

其实,林鹤知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强烈的,想重复实验的冲动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不同环境、不同蝇种都会影响孵化时间,又或许,是因为他喜欢那种,把真相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你们先走吧,”林鹤知拍了拍车门,“氢氰酸容易随着尸体腐败而分解,回去记得第一时间做普鲁士蓝氰根测试。”

随着尸体被搬运,警戒线后边一片汹涌的“咔嚓”声,记者越来越多了,问题连珠炮似的一个又接一个。

“听说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

“死者身份信息确定了吗?警方到现在都发现了什么线索呢?”

“请问这起案子,和两年前的行李箱藏尸案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案件细节还在调查中,请耐心等待警方通告,不信谣,不传谣——”当地民警无力地招呼着,“哎别拍了,不准拍——”

林鹤知沉默地看着她们,好像看到了一群嗅到了腐尸气息的苍蝇。

等林鹤知在抛尸地布置好蛆虫实验,他接到了一个来自段夏的电话:“林老师,氰根测试阴性,我们还用膀胱里残余的尿液做了一个迅速的毒检,目前来看,乙醇、常见毒品都是阴性,应该是没有吸|毒……”

林鹤知无声地挑起眉,心里腾起一丝莫名的恼火——好像本该分分钟解决的数学题,解到一半,发现思路错了的那种恼火。

“宫主任怎么说?”

“宫老师已经把尸体解剖了,从——从尸体状态上看——我们现在怀疑——呃——怀疑死者是被冻死的。”

林鹤知沉默片刻,跳上了一辆公共自行车:“不可能。我马上到。”

他并不想见那些市局来的法医。不过,比起社交的折磨,他更不能忍受一个悬而未决的死因。

由于当地辖区没有专门的解剖室,解剖都在当地殡仪馆进行。林鹤知从门口的钩子上扯下一件白大褂,在一些人或是诧异、或是审视的目光下直接破门而入。

宫建宇五十出头,双鬓微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从警三十年,经手的案子无数,是宁港市局最有声望的法医。老警察正在指导段夏整合法医报告,闻声转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鹤知,说很多次了,不敲门就进来,不礼貌哦。”

藏尸行李箱

林鹤知垂着眼,好像是不敢直视宫建宇的目光,他埋头看向解剖台,像是要把尸体与单独拆解的内脏瞪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解剖工作都已经完成了。死者头部没有淤伤,但颅骨骨缝哆开,颅内大量积水、充血。

尸体内部腐烂程度,比外表看起来要严重很多——心血已经彻底空了,胰脏完全自溶,各个脏器大面积血红蛋白浸染。心外膜下点状出血,肺、肝、肾均有出血灶,整个肠道更甚,布满暗红色斑块,胃黏膜糜烂,布满斑状出血,沿着血管弥漫开来。

林鹤知瞬间就明白了宫建宇关于“冻死”的判断:“……维斯涅夫斯基斑。”

如果说,颅骨哆开、皮肤鸡皮样改变、广泛性溶血,这些现象在尸体被冷藏后也会发生,那么维斯涅夫斯基斑则属于“生前冻死”的最重要指标——血管受冷痉挛后导致的血液渗出,并诱发溃疡。

“髂腰肌里也发现了点状出血。当然,具体组织结构要拿回去切片染色才知道,但目前看,这些都符合冻死特征。”宫建宇看着林鹤知脸上孩子气的表情,哑然失笑。

“宫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书上不是说,冻死的人脸上都在‘笑’?”段夏抬起头,“为什么她没有笑呢?”

“哭笑脸是因为寒冷,脸部肌肉生前痉挛收缩导致的,她脸都被腐败气体撑变形了,哪里还能再看到‘苦笑’?”宫建宇解释道,“除了‘苦笑脸’,冻死的尸体还有一个奇怪的特征,那就是反常脱衣。这具尸体发现的时候,没穿鞋,没穿裤子,只剩下一条吊带内衣,对不对?人快冻死的时候,中枢神经发生障碍,会让人觉得自己其实很热,有一部分人就会把衣裤都脱了——这个要注意与性犯罪现场进行甄别。”

段夏闻言,连忙点头,又记起了笔记。

林鹤知绕着解剖桌沉默地转了三圈,才缓缓开口:“最近基本不存在自然冻死的天气环境,如果是冻死,大概率是冷库,或者那种非常大的冷藏冰柜。根据尸斑可以判定,她死亡是仰卧状态,那么可以排除大型冰箱,只能是冷库。死者身上没有冻伤的痕迹,大概率是低温冻死——冷藏冰库,而非冷冻冰库——”

“相比其它的死法,冻死需要时间,她身上没有被强迫束缚的痕迹,没有喝醉也没有嗑药,那她到底是怎么活生生冻死在冷库里的?”林鹤知越分析越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出现在冷库里?”

宫建宇准备送检的肝、肾、脑切片单独放进冷藏箱:“可能是用了某种神经麻醉型的药品,做全套毒理吧,到时候死因就明确了。小夏,去帮我把送检报告打印出来。”

“好嘞!”

毒理检测的项目越多,耗费的时间、经费自然也就越多。一般来说,法医会根据尸体的一些表征,优先排查可能性最多的毒物,以节约资源、增加效率。可当猜测不准确的时候,也只能跑全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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