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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失望了?”周景元不急着回应,只关心她有没有又给自己扣分。

“谈不上失望。”梁昳摇头,“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对不同的人和事展现不同的面,无可厚非。”

周景元原想,以梁昳坦率耿直的个性,恐怕难以接受一个人左右逢源。可她不但不排斥,反而认同了他在处理不同人事上的不同态度。惊喜之余,他忍不住自嘲:“没想到我会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运用得如此娴熟吧?”

“基本盘稳了,不会再扣分了。”

周景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朗声笑起来。

梁昳今天穿一件浅黄的绸衫,随意束进牛仔裤腰里,她盘腿坐在靠垫上,虽是闲散之态,却难掩亭亭之姿。她微微笑看着眼前自嘲的人,直 到门铃声响起,周景元才错开视线,起身开门。

外卖送到,周景元问要不要换回家里的碗盘来盛,梁昳直言不用折腾,接了外卖餐盒,两人一起往矮凳上摆。

两人相对而坐,周景元一边夹菜一边问梁昳:“你为什么不问我打架的事?”

梁昳淡然且笃定:“成年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打了肯定有你的不能忍。”

照例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周景元笑:“一点儿不好奇?”

“老实说,有一点。”梁昳不否认,无意间也泄露出自己的偏心,“虽然你有时候脾气挺臭,但大多数时间是讲理的。”

周景元第一次听梁昳正面评价自己,竟然还不赖。掩不住高兴,他转而问她:“吓到没?”毕竟不是平和安宁的局面,他难免担心。

“我去的时候,你都打完了。”梁昳轻描淡写一句,别说害怕,相反,她还在为没赶上动作场面而惋惜。比起他为什么打架,梁昳更关心的话题是,“被你姐姐拉过去的时候,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了。”

梁昳总是有叫人意外的本事,周景元笑,看到她的好和发现她的妙都令他无比愉悦。从未有过的心情,梁昳用她的出其不意直接明了地给了周景元心上一击,让他觉出不用弯弯绕绕兜圈子的爽利。

周景元看着她,一瞬不瞬地,轻声问:“你觉得呢?”

梁昳被他的视线撅住,隐隐闻到一股淡香,幽幽地飘过来。她忘记了手上的动作,握着筷子的手搁回矮凳沿,抿着唇摇摇头:“我不猜。”

“我的心思还用猜?”周景元缓缓开口,笃定又真切,“不是早就昭然若揭了吗?”

落日余晖只剩一线,在湖天相接处隐隐透出一点橙黄来,斜斜地倒映在湖面上,再溅起一星半点落进梁昳的眼睛里。她安静又从容,仿佛不会被任何话夺去心神,含着浅浅的笑,复又低下头去。

落日第一百七十一秒

海城机械厂子弟小学最隆重的庆典莫过于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不仅有机械厂领导会出席的颁奖典礼,还会有学生的表演庆祝活动。上午是颁奖典礼,在学校操场举行,晚上的表演活动在机械厂的多媒体功能厅举行。

“多媒体功能厅”是现在的名字,二十年前,它是机械厂的职工电影院,平日里给职工放映电影,大型节庆时便收起大荧幕,变成一个可供演出的大舞台。梁昳小时候观看所有电影都是在这个厅里,所有她参加的学校表演也都是在这个舞台完成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舞台是她走上竹笛专业道路的。

小学一年级的小豆丁梁昳在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目睹了三位五年级的姐姐在舞台上演奏乐器的节目。姐姐们演奏了一支编排的混合曲目,用竹笛、葫芦丝和埙完成。直至今日,梁昳仍然记得姐姐们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样子,三种民族乐器,奏出令人惊艳的乐章。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小梁昳的脑海中,直到学期结束,她向冯美茹提出了学乐器的想法。冯女士自然全力支持,从钢琴、小提琴、手风琴到古筝、琵琶问了个遍,小梁昳通通摇头。

冯美茹彻底没了头绪,直接问她到底想学什么。

“竹笛。”小梁昳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梁昳说不清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从舞台上一眼相中那把看起来长长的竹笛,既然选了,她就此上了心。

乐器的学习之路并不是一条平坦宽阔的康庄大道,起初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余下的全是学习和练习。她不想辜负自己的选择,也不想辜负风里来雨里去的学习,直到吹奏一首完整曲目带来的愉悦与成就感完完全全抵消掉那些练习指法和气息的日复一日,她终于真正体会到了竹笛之美。

在梁昳的家庭中没有一位从事文艺工作的家人,她没有可遗传的艺术细胞,也没有开金手指,凭的只有最初的“上心”。连冯美茹都佩服不已,逢人便夸:“我们丽丽硬是靠自己拼出了一条路。”

在海城机械厂,梁昳至今是榜样一样的存在,人们仍然喜欢用她来教育和激励自己的子女或者孙辈——“你学学梁家丽丽,学乐器多难呀,家里又没人会,人家全靠自己勤学苦练,不仅考上了音乐学院,还进了民乐团。你要有人家一半用心,我就烧高香了。”

大家都知道,但凡梁昳上了心,不论是多难多苦的事,她都能做到。

既然苦事难事都能做到,遑论别的。反正梁昳上了心,便会付诸行动。

隔一天,乐团的排练早早结束,梁昳给周景元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回崇新了,得到肯定答复后,顺便问他要了崇新的住址。

“你要来?”周景元发了地址后,问她。

梁昳坐地铁去客运站,坐上大巴才回他:“大小是个病号,来看看你。”

四十分钟的车程,梁昳下车后根据周景元给的地址约了车,大概十分钟左右,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梁昳没着急进去,往小区两旁张望,找了一家水果店,挑了些贵价水果。塑料袋拎在手里,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索性又走了几步,去旁边日杂店里买了个竹编的菜篮子,把水果从塑料袋里捡出来,装进篮子里,这才拎着竹篮走到小区门口跟保安报房号。

独门独栋的小院落相连,梁昳循着门牌号一家一家地找,冷不丁余光瞧见一个人影立着。

周景元披着外套,嘴里衔着快燃尽的烟,眼角眉梢带着笑看她。梁昳手里的竹篮太醒目,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笑她:“新式果篮?”

梁昳提着篮子递到他手边,撇撇嘴:“爱要不要。”

“要。”周景元顺手接过篮子,领她跨过院门,“家里人都在,人有点多。”

原本以为他是独居的梁昳脚步一顿。

“怎么?很意外吗?”周景元停下脚步,偏头看她,“我在崇新是和父母同住的,还有奶奶。”

今天恰好是余书荔的生日,周家人都在。按崇新的风俗,老人年纪大了,不能大张旗鼓地过生日,一家人聚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小范围热闹热闹,就算陪奶奶过生日了。

梁昳已经听见了谈笑声,她好像无路可退了,只得瞪着周景元:“你坑我?”

“哪有?!”周景元自认为无辜。

“我来之前发消息了,”梁昳言外之意很明确,压低声音质问他,“你为什么没说?”

“我又不傻!”周景元笑,“你要来,我求之不得,怎么可能拦你!”

梁昳无语,除了没做好见周景元家人的准备外,更多的是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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