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看草哥儿这幅冻得半死不活的样,云清怎么会要他的鱼,不仅不要,反而握住草哥儿的手臂:“你这样会冻死,去我家吧,我有穿不下的棉衣。”
云清身材高挑,他穿不下的旧棉衣都是叶峥在穿,他那里倒有几件新棉衣,但不这么说的话草哥儿可能更不接受。
云清的手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草哥儿胳膊上,草哥儿本已冻得麻木,感受到这温度没忍住打了几个寒颤。
“走吧,别废话了,”云清的眉蹙得更紧:“你若冻病,小豆子就更难了。”
草哥儿实在不想去,刘老实算是在他的无视下冻死的,他不后悔自己的冷漠,却觉得自己身上背了一重罪孽,不想把晦气传染给两位恩公。
但云清力气实在太大,又搬出小豆子做说辞,草哥儿沉默了。
只要他不反抗,云清拎这么个瘦骨嶙峋的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云清架着草哥儿走到前头,不时回过头看叶峥,提醒他雪天路滑,注意脚下。
倒不是云清力气没处使,实在是草哥儿人一松懈下来,那挨冻的后遗症立刻就出来,整个身子都是僵的,根本迈不了步,云清只好架着他。
回程经过草哥儿的破茅屋,叶峥很有默契地进门,把小豆子也提留了出来。
倒不是叶峥有多乐于助人,实在是这么个四面漏风的小破屋根本经不过雪天的严寒,这草哥儿也算是他和云清救下的,要是冻死在大雪天里,岂不白救他一回,再说他也可怜豆子。
小豆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看呆了一不留神就叫人提起来,然后想起阿爸说过的话,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可以被任何人带走。
当即用力挣扎起来,好看也没用,神仙也不成,豆子只听阿爹的话!
叶峥这八段锦也不是白练的,一手提着小豆子的后脖领,一手托着他的肚子,让他像个翻肚的青蛙在自己手上乱扑腾。
小豆子被提出屋看到阿爹就哇的哭了,嘴里还不停控诉:“坏人,抓豆子,阿爹救命——”
草哥儿知道叶峥是心好,才想连豆子一起带回去,忙出言安抚:“豆子乖,这是恩公,恩公是好人,豆子要听恩公阿叔的话。”
豆子似懂非懂,但他信阿爹的话,阿爹说这个美人哥哥是好人,小豆子就不怕了,被乖乖托在手上,不时用一双黑豆似的眸子偷瞄叶峥。
这哥哥真的好好看哇,小豆子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明明是哥哥,为什么阿爸说是阿叔呢?
回到家,云罗氏听到动静一下就迎了出来,全村人都知道刘老实家发生的事,见到这幅架势也不问,先上来帮着扶草哥儿,见到草哥儿露在破夹衣外的伤痕和冻疮,也是先痛骂了几句刘老实不做人,对亲哥儿也下这样的狠手,又把草哥儿往屋内迎:“孩子你受苦了,好在你那不成器的亲爹已经不在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草哥儿看到慈祥的云罗氏,不由想起阿娘来,没忍住埋进云罗氏怀里就是一阵放声痛哭,云罗氏摸着他的头不住安慰。
她的云清从小就是个再独立不过的,从不和云罗氏撒娇,也很少哭,被草哥儿这样信赖地依靠着,云罗氏倒被勾起暌违已久的母性情怀来,不由也跟着掉了几滴泪。
云清:……
看来是用不着他了。
云清干脆钻进灶房里烧起热水来,草哥儿这身上不仅脏,还臭,连小豆子都一样。
没见叶峥虽然小心翼翼托着小豆子防止他跌落,脸上的神情里却带着点掩不住的嫌弃嘛,为了他家阿峥的视觉和嗅觉,云清觉得还是烧一大锅水,让这父子俩洗洗干净算了。
对于他家阿峥孩子气的举动,云清不仅不觉得有什么,还认为十分可爱。
等云清烧好一大锅开水注入大桶里,侧屋弥漫起淡淡的水汽。
叶峥和云爹两个老爷们已经自觉避入各自房里。
云家今年炭盆烧得早,叶峥是个冻死鬼投胎的,整天缩脖子缩脑喊冷,为了他,云家所有叶峥可能涉略到的去处都点上了旺旺的火盆,所以在空着的侧屋里洗澡一点都不冷。
云清和叶峥在屋里翻棉衣,难得起了点冲突。
主要是云清翻出哪件旧棉衣,叶峥就孩子气地扑过去抱住:“这件不成,这是清哥儿给我穿的。”
云清很好脾气地又翻出一条布料洗得发白的,叶峥又一把扑过去:“这件也不成,旧衣布料柔软舒适,我要贴身穿的。”
云清:“……那这件总成了吧。”
这条不新不旧,料子也不软不硬,总不会还有话说。
叶峥还是摇头:“那件你穿过,我也穿过,还穿着手牵手散过步,有我们美好的记忆,我要收藏起来的。”
云清:……
成吧。
云清干脆拿了条而成亲时候云罗氏请隔壁人家帮忙做的棉衣,既没上过谁的身,也没下过水。
叶峥这才没意见了。
侧屋里燃着热热的炭盆,屋门紧闭,连一丝寒风也漏不进来。
草哥儿抱着小豆子坐在大木桶里,差点冻僵的身子被热水包围着,屋里亮堂堂的,虽称不上富丽堂皇,但所有家具摆设都干净整洁,哪怕用旧用破的部位也有妥善修补,可见主人家的爱惜程度。
这是草哥儿不曾有过的体验,刘老实家就不提了,每日大小声,一不顺心就砸桌子砸碗打人,李瓦匠也是个暴脾气,且做的是和泥打交道的活计,屋子里总是弄得脏兮兮的,草哥儿无论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干凈,想到这里,草哥儿眼里泛上辛酸的泪水。
小豆子用被热水泡得暖暖的小手在阿爸脸上擦着:“阿爸不哭,小豆子呼呼。”
说完认真地撅起嘴,在草哥儿脸上呼呼,这是他摔疼了要哭时草哥儿哄孩子的办法,如今被小豆子原样用在草哥儿身上。
“不哭,阿爸不哭,阿爸有小豆子呢。”
草哥儿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撩起水给小豆子搓起胳膊腿来。
小孩的注意力好转移,小豆子很快就忘了这茬,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和自家破茅屋完全不同风格的屋子:“阿爸,这里好暖和呀,家里好冷,神仙阿叔说话也好听,还不打阿爸和小豆子。”
一句话差点把草哥儿的眼泪又逼出来,他觉得自己无能极了,就生了小豆子这一个孩子,还护不住他,让他跟着自己挨打受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