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我的视线平移着,望向了床中央摆放着的黑色木盒。文戈的骨灰在我家里放着,那这个木盒里面放着什么呢?
“沈非,没事吧?”李昊在房间门口关切地问了句。
我冲他笑笑,这笑并不是努力挤出来的,反倒带着一丝丝舒展开来的释怀,尽管这释怀中,有压抑得让我几近崩溃的情愫:“李昊,我想,今天下午就安排我和邱凌见一次面吧。”
“好的,没问题。你之前叮嘱我要反复地提审他,我们一直没消停过,估计这会儿他还在审讯室里待着。”李昊冲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往外走去。
邵波却还歪着头,冲我笑着:“没事就好。”
我冲他点了点头,单膝跪到床上,将那个黑色木盒拿了过来。隐隐约约间,感觉木盒似曾相识,那上面的花纹让我想起了什么。紧接着,我猛然将木盒翻了过来,朝盒底望去。因为在这一瞬间,我记起当日我与文戈埋在树下的木盒盒底有一道浅浅的裂缝,也因为那道裂缝,才让我们用相对比较便宜的价格买下了它。
手里的这个木盒盒底,一道浅浅的裂缝出现在我视线中……这,也就意味着,我在苏门大学所挖出的木盒,压根就不是我们最初放下去的木盒了。
邱凌,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些年你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越发迫切地想要与邱凌见面。我想要大声质问他,将他的一切一切都翻开,呈现在阳光下,让丑陋与阴暗的他变得无处遁形。
我深呼吸着,让自己镇定。
我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里面是若干封信,都是没有开封的。信封上写着文戈启,下面的落款又都是那个简单的鱼字。
我拆开其中一封,那纤细却又企图张扬的字迹出现了……
文戈: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拆开这封信,或者我给你的所有信,你都只是封存在你的抽屉里。而我,被封存在你过去的记忆里。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你开始对我变得害怕。我们当日手牵手在蓝天白云下快乐地行走,在小桥流水间欢快地歌唱,一幕一幕,成为烙印在我心坎上的永恒,不可能被抹杀。而你,怎么能够忘记了呢?难道,就因为我晚了这一年吗?还是,就因为你在这一年里遇到了他吗?
我躲在暗处,偷偷地看你,也看他。我们都是学心理学的,不可能感性地看待世界上的人与事。那么,我必须承认,他是优秀的,站在人群中,如同钻石在煤炭中那般夺目。但是文戈,你有没有想过,他能不能给予你永恒。他的光芒在之后年月里会更加耀眼的,而你呢?你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尽管你现在这么美丽与妩媚。但终究有一天,你所吸引他的一切会逝去,你会有鱼尾,会有赘肉。到那天,他身后的拥护者扬起灿烂的笑脸,每一个都比你更具吸引力。到那时……我亲爱的文戈,你怎么办呢?为什么你就没想过呢?
写着写着,心里越发伤感起来。文戈,你了解我,了解之深,多于我自己对自己的掌握。我能给你永恒,给你真正的同年同月携手离去。
你是懂我的。
爱你的鱼
2004年11月2日
一切的一切,越来越清晰与透明。在我还没有认识文戈的岁月里,邱凌与文戈相识相知过。紧接着,文戈考入了大学,认识了我,从此疏远了一厢情愿的邱凌……
“邵波,你看过邱凌的档案吧?”我没有扭头,目光还是停在木盒里。
“看过。”
“他是不是复读过一年?”
邵波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回忆。这时,小雪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沈医生,邱凌是复读过一年,他第一次高考没考上苏门大学心理学专业,不过第二志愿报考的学校也不差,他没选择就读而已。我们也走访了他的亲戚,听说他当时为了能让父母同意复读,才答应选择父母要他读的教育专业。也就是说,他是为了复读考上苏门大学,才选择的教育学。”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与文戈是高中同学,却又在苏门大学是我们的学弟了。
我将那沓信整理了一下,放到了旁边。里面记载了什么,我之后要慢慢地、一封一封地看完。
信的下面是几张泛黄的相片,与墙上贴着的不同的是,这几张都是合影。每一张合影里面,都有文戈,也都有邱凌。于是乎,稚嫩容貌的他俩,成了这个房间里的主角,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俩本身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便是在之后年月里横空而出的路人。
“沈非,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下午2点提审邱凌。”李昊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只是……只是你现在这状态,让我有点担心。”
“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我将那木盒合拢抱上,转身朝门口走去,“我还是你们所认识的沈非,并不会倒下。”
说到这里,我反倒笑了,迎着李昊与邵波那两张爬着担心的表情:“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感谢邱凌才对。可能,不止你们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会害怕,害怕我在最终面对文戈的事的时候,会疯癫或者崩溃。甚至我自己也小心翼翼地,不愿意去触碰,也不愿意让自己痊愈。可实际情况是,已经过去两年了。这几个月里,我习惯性地拨打文戈电话的时候,我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回家的时候,我已经明白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继续苦笑着:“所以,我知道我只是在等着一个台阶,一个让我接受这一切的台阶而已。邱凌给了我这个台阶,他让我看到了一个文戈不为我所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主角却不是我,而是他——邱凌。接着,我因为邱凌而被激起的好奇心驱使着我重新开始面对,面对过去,面对文戈,也面对他——邱凌。”
面前的他俩张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我能一下说出这些话来。我耸了耸肩:“李昊,这几天咱三个都挺辛苦的,找个地方去按下背吧。你欠我的那顿饭,我看就今天中午请了得了,请完饭后,我算是正式作为刑警队邀请的心理咨询师介入梯田人魔案,所以说你请的这顿饭不亏吧?给汪局说说,应该还能够报销才对。”
邵波也笑了,扭头对他身边的李昊说道:“肯定不亏了,沈非对决邱凌,一定能帮你们市局刑警队把邱凌打出原形,最终送检察院上法院的。况且,还有我呢!”
李昊还是板着脸,他也没看我,反倒朝着邵波一本正经地望过去。邵波被他看得有点发瘆:“李大队,又怎么了?”
李昊严肃地冲他说道:“吃完饭你就回家,毕竟你的身份是群众,职业在我们市局看来是闲杂人等,提审邱凌时不被允许在场。”邵波一愣,继而骂道:“你就一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最终,李昊还是点头答应了让邵波跟着去看守所,但不能进审讯室。邵波也没勉强,警队的纪律他是知道的,尚未被定罪的犯罪嫌疑人是不得随便接触的。
到吃饭时,我感觉自己的状态始终不可能达到最佳,毕竟内心世界正在抹杀一段经营很久的防御机制。于是,我拿出电话来,翻到了陈教授的号码,要打过去。
可手指却停住了。我突然想到,教授已经是一位差不多70岁的老者了,他所积累的始终只是丰富的专业知识与书本里面有过的案例。这些知识与案例应对一般心理问题的病患问题不大,但对于我与邱凌的对抗,能否派上用场还真不能确定。因为教授自己的人生观与世界观与我们这一代人早已是隔山隔海了。那么,让心理学泰斗与一位具备高智商,又有着较高心理学造诣的狡黠罪犯对抗,似乎不会有什么碰撞后火花般的突破。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翻出了乐瑾瑜的号码。
乐瑾瑜是一位精神科医生……
很多精神科医生,对心理咨询师都是有一定看法的。她们会肯定心理学的作用,但又会最小化地贬低。甚至她们会觉得,压根就没有意识与潜意识这两个名词所释义的东西存在,不过是弗洛伊德那位精神科医生用来骗人而捏造出来的词汇。
乐瑾瑜却不同,她本身就对心理学有浓厚的兴趣,并具备精神科医生的身份。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她是邱凌在大学时期就见过并打过交道的人,那么,她的出现,便可以少了很多废话,直接让邱凌意识到,他那躲在暗处窥探别人的阴暗大学时光,已经被我们翻出来,放在阳光下曝晒了。
我拨通了乐瑾瑜的电话。
13:30,我们在观察者心理咨询事务所门口接到了乐瑾瑜,而她,跳上车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想带点仪器去看看邱凌。我很想看到他被高压电击时的脑电波数据。”
李昊和邵波都愣住了,接着,李昊对我说了句:“你确定她是个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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