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年龄:33岁
任职单位:海阳市观察者心理咨询事务所
袁立又一次伸出手,在桌子下偷偷抚摸自己的腹部,那微微凸起的位置,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用力成长。孕育的缓慢过程,让袁立欣喜不已。
面前的岳太还没有醒来,袁立有时候觉得,岳太来自己的心理咨询事务所就诊,其实并不是要自己为她治疗,而是眷顾自己这诊疗室里那淡淡的精油香味与舒适的长椅罢了。
袁立站了起来,朝旁边的阳台走去。两个月的身孕让她腰围稍微有点变粗,但外人压根看不出什么。她那细长的腿还是那么圆润,只是会偶尔有点疼,据说,过些日子还会发胀。
她推开阳台门。封闭式的阳台上,袁立精心打理的长藤已长得非常茂盛,这让那些被袁立囚禁在玻璃容器里的爬虫,有一种回到了自然世界的错觉,日益变得恬静。袁立蹲到装着一只美洲蜻蜓的罐子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小家伙的颜面:巨大的眼睛与微微颤抖着的嘴唇。袁立从旁边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罐子盖,将几只被晒干的长脚蚊子尸体扔了进去。美洲蜻蜓快速叼上美食,接着,它好像故意要给袁立表演一般,面对着袁立咀嚼起来。那几片嘴唇快速地抖动着,蚊子被一点点往里拖。袁立甚至能感觉到蜻蜓那并不存在的牙齿,在磨着可口的食物,最终吞入。
不知不觉,袁立望得痴了。
“袁医生!”身后岳太的声音响起,让对着美洲蜻蜓入神的袁立,吓了一跳。
她连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你睡得那么沉,便不想吵醒你。”
岳太微微一笑,紧接着走入袁立的阳台。她以前就看到过袁立的这些藏品与宠物,所以不以为然。
可这次,她却“咦”了一声,然后对袁立说道:“袁医生,我记得上次过来不是听说你怀上孩子了吗?”
“嗯!还早,才两个月。”袁立点了点头。
“哦!”岳太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说出口,继而和袁立道别,朝门外走去。
袁立把她送到了门口,拉开了门。可岳太并没有走出去,反而在门口停住了,接着她回过头来:“袁医生,有个事我觉得必须给你提个醒,毕竟你和我女儿一般大小,做长辈的知道的一些东西,还是需要拿来告诫你们。”
“嗯!岳太有什么直接说吧!小袁有什么没做好的,以后一定改正。”袁立微笑着。
“那倒没有。”岳太摇了摇头,接着越过袁立朝袁立的身后望了一眼,“袁医生,你都怀了孩子了,就少接触点那些虫子吧!我刚才看到你看着那些虫子发呆出神,这样不好的,对孩子不好。”
“呵呵!是吗?”袁立还是笑着。
岳太表情却严肃起来,接着她压低了声音,好像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袁医生,怀孩子的时候看什么东西的脸看得多,生出来的孩子就会长得像什么,这个可是以前我们乡下老家传说的。老祖宗的东西虽然在你们看来是迷信与封建,但很多东西都是科学也解释不了的。你总不愿意将来的孩子长得像虫子吧?”
袁立继续微笑着,客套地点头,最终将这位好心却又絮叨的老妇送出了门。
她看了看表,才3点多一点,印象中今天下午已经没有预约的病人了。于是,袁立再次走进那个封闭式的阳台,观察着她喜爱的漂亮虫子们。
狼蛛的脸好像越来越大了。袁立歪着头盯着这大脸的虫子姑娘:“看来你最近真的需要减肥了。”
说到这里,岳太的话却突然跳了出来,让袁立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继而将目光从狼蛛脸上移开来。她耸了耸肩,怎么可能信那些市井妇女的话呢?
说是这么说,但袁立还是关上了阳台门,退回到诊疗室,坐在沙发上翻起书来。
怀孕的女人,为什么那么容易睡着呢?
睡眠中的袁立,欣喜地发现自己被人推进了产房。即将为人母的欣喜,让身体下方的剧痛变得并不可怕,婴儿的哭泣声,让袁立激动不已。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袁立抬起头问道。
医生却没有理睬她,反而和那个护士一起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她们手里的孩子。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能抱给我看看吗?”袁立再次问道。
可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袁立只得撑起了沉甸甸的身体,伸长脖子望了过去。
睡梦中的袁立猛然惊醒,因为梦中的她看到,医生手里抱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婴孩,粗壮的手脚正在晃动着,还在大声哭泣着。可是…… 可是他的脸……他的脸上竟然是一对巨大的虫眼以及三瓣蠕动着的虫唇……
袁立一身冷汗。她站了起来,快步走入洗手间,搓了条毛巾擦脸。
这时,岳太的话又一次在袁立脑海中回荡,并且越发清晰。袁立甚至觉得,好像在自己潜意识深处,也有过这段谬论的存在一般。
袁立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小女孩时听说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母亲在轮胎厂的同事,一位叫崔阿姨的女人。她有着一头特别好看的黑色长发,垂到了腰际。
那年夏天,崔阿姨怀孕了,袁立记得自己在崔阿姨身边跑来跑去,被长辈们来回询问着:“你觉得阿姨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袁立蹦蹦跳跳,抬头看到了崔阿姨房间墙壁上挂着的猴王脸谱,接着大声说道:“阿姨怀的是一只猴子。”
几个月后,崔阿姨进了产房就再也没有出来。一个强壮的男婴,让她的母亲难产而死。
紧接着,崔阿姨的爱人就搬走了,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据说,那个克死母亲的男婴,全身都长着浓密的金色绒毛,就像一只没有尾巴的毛猴。于是,人们传说着:因为每天看着猴王的脸谱,才让崔阿姨孕育出了那个可怕的怪婴。
这一段回忆的逐渐清晰,让袁立觉得有点恶心。她回到诊疗室收拾起了东西,提前回家。
但,当天晚上,梦中的袁立,再一次被推进了产房。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可以给我看看吗?”袁立撑起了身子,望向那两位低着头的接产医生。
可她看到的竟然还是……
全身赤裸的婴孩,手脚晃动。他的脸上……一对巨大的虫眼以及三瓣蠕动着的虫唇……
袁立再次尖叫着醒来,丈夫不明所以……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梦,一次又一次地袭向袁立。作为心理医生的她,明白自己出现这些梦境,不过是潜意识深处让自己无限恐惧过的一个故事,被现在的自己重新拾起罢了。
她稍微用了一点自我治疗手段,便将这一梦境驱散了。
半月后,一次孕检中,b超照出的胚胎采图,已经有了基本的婴儿形状。丈夫拿着那模糊的黑白照片欣喜若狂,袁立也微笑着享受即将为人母的骄傲与期待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