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觉得很自卑
他说了那样的话,慎怡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分开那天她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但是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表情平静地对他说:“纪则明,我不是想八卦你的家事,我只是在关心你。如果你觉得我是小孩子也没关系,因为我想,小孩子也拥有关心人的权力。”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看都没多看他一眼。纪则明好像被一拳打飞到世界之外,呼吸停滞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喘不上气来。慎怡明明连一句重话都没说,他却莫名认识到她很愤怒又很寒心的事实。她认真生气的样子和发脾气时完全不同,令人惶恐到心悸。因为后者是她信任依赖他人的一种撒娇方式,前者则十分冷酷,似是要将人彻底遗弃。纪则明并不想失去慎怡。可他当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将这局面磨平,或者描绘得好看一些。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几乎可以说是被恶鬼缠身,既要在泥潭里站稳避免沉没,又要提防着被他们拉下去。脑子里却仍控制不住地去想,慎怡最近在干什么?她近来开学了,又回到学校去。他已经毕业,附近的房子在此之前就已经退掉了。纪则明办手续那天,房东还和他闲聊了几句,得知他不打算出国以后,发出了震惊的感慨。听到这些替他遗憾的发言时,纪则明的心里仍是荒芜一片。却在想到他和慎怡之间仅存的一点交集都要消失以后,变得疼痛难忍。他已经不是学生,离开了校园,好似和她最后一个共同话题都随着时间结束,彼此要分成两个世界的人。再加上一段时间里的两次不欢而散,她本就不多的耐心估计都已经告罄。纪则明心里很清楚她是怎么想自己的,一个好用的长辈。赶来关心他是她善良,又或者承他照顾,总不好太没良心。而他冷言冷语地将人驱赶,尽管目的是为她好,可纪则明也知道慎怡最讨厌所谓的为她好。她依旧拥有许多愿意为她前仆后继的朋友,搞不好以后还会出现一个和他一样尽心尽力照顾她、心甘情愿替她收拾麻烦的男朋友。纪则明已经习惯了有她存在的生活,骤然失去,竟生出许多不适应和不自在。他想她的的确确是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惊艳的色彩,还想过以后该找个像她这般的女朋友才好,可某次去拜访延毕的冯楷文,对方却问他,你都这样想了,为什么不能那样想?纪则明问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找一个像慎怡的人,慎怡本人不可以吗?”“你在说什么,她是我……”妹妹?朋友?还是说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阻碍,为什么纪则明不能考虑她呢?他说到一半才发现找不到一个像样的身份,却不是因为慎怡越了界让他察觉,而是在纪则明心里,对她的感情已经有所变质。可他又很快将这个想法,这一簇小小的萌芽摁下去,冯楷文问他为什么,他竟从口中说出了难以置信的理由。他说他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谈恋爱。他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顾不上慎怡,会让她受委屈。他说他没什么异性缘和桃花运,也不会追女孩子,怕弄巧成拙将从前的情分也断送。他说他觉得很自卑。“……”冯楷文无言以对,他只说:“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个小朋友可是有魅力得很,身边莺莺燕燕不少。这段时间我见过她两次,身边都出现了同一个男的,是不是男朋友我不知道。下不下手都随你,但比起下定决心,你有没有机会还不一定。”
纪则明只回了一个嗯。好友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并不知道他当晚就开始翻来覆去地看人动态。慎怡的朋友圈一般只发自己和女性朋友,唯一一个出现过的男人是她爸。纪则明细细地将她这几年的照片都看完了,才发现自己沉迷在她的美貌和生命力里不可自拔,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是要找什么了。可一无所获反而让他松了口气。隔天他开始收拾从租房处带回来的行李,从里面找到了一支口红,却好像找到了魔法法杖,他急匆匆地给慎怡打电话,那头响了很久很久才被接起,久到他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听到熟悉的声音说喂,才结巴着问了一句,你吃饭没有?慎怡问他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不是……我……你之前忘了一根口红在我这里,你还要吗?我送过去?”“扔了吧。”她这样回答,马上就挂了电话。纪则明感觉自己在她那里也被挂掉了,从前的平时分和成绩通通不作数了。他的生活好像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即便是在此时收了录用通知和父母为了弥补而赠予他的房产,他都始终兴致寥寥。事情的突破点发生在国庆,慎家父母带着小女儿一起去旅游,慎怡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闹别扭不肯跟着一起去,她妈妈一发火就把人丢在家里不管了。可到了目的地以后又急得团团转,电话打到他这里,问候他身体安康,又问他最近有没有空,说你们年轻人总是能玩到一起的。纪则明面不改色地应下来,挂了电话就放了冯楷文鸽子,驱车到慎家。摁了门铃没有人理,他就多摁了几次,很快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慎怡一边开门一边冷脸道:“都说了在睡觉,送到了放门口——”看到他的瞬间,嘴巴立刻闭上了。她问你怎么来了。“我来给你做饭。”那份十分钟后送来的外卖被纪则明放到一边去了,比起各种调味剂和合成食材,他的厨艺显得更加美味诱人。慎怡跷着腿坐在餐桌旁等开饭,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怎么他这么有空,她爸妈只要拜托他从来都不会落空。看着那宽肩窄腰上系着的围裙,她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纪则明端着盘子回头,看见她直勾勾的眼神,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问她饿了没有。“不饿,你不用做了,都倒掉吧。”她以前闹脾气也时常阴阳怪气,但从前纪则明只觉得她童言无忌,又或者她的依赖让自己有恃无恐,如今分崩离析,这些话听起来都变成了刀子。他艰难地吃下这些刀子,“别说反话,怪伤人心的。”慎怡冷笑一声,心想他也知道语言是可以伤人的。既然如此,她倒不介意再火上浇油。纪则明给她递勺子,她反手就扔掉了。慎怡说,她不吃外人做的饭。老铁们我是一个作者,我不是生产队的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