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多她认为以后还会再有的机遇和瞬间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但是问来问去,都不如那位住在洋房里的婆婆专业。
是以,慎怡经常看到她来家里玩。
那是个从容又优雅的女人,虽然已经极尽衰老,却仍活力四射。
她每次来,都会带一两朵花和一些水果做礼物。
因为有钱,那些水果都不是廉价的品种,很多都是那时候许多人没见过、吃不上的。
但是慎怡并不嘴馋那些水果,她只期待这次又是什么花。
姥姥说她真的是特别臭美,当着婆婆的面揭短,说她有时候会偷偷换上裙子,把花别在头上,假装自己是公主。
慎怡被笑得恼羞成怒,躲起来不愿见人了。
隔天婆婆却送来一大束品种各异的鲜花,还邀请她到自己家里面去玩。慎怡害羞不愿意去,姥爷却攥着她的手兴冲冲地出门了。
小老头对这个新爱好非常积极,这兴趣一起来,就再也没落下。
因为害怕躲不过被折的命运,姥爷把花种在小院里。慎怡每次出门、吃饭、睡觉,都会路过。
起初家里有人并不赞同这样的决定,觉得占位置、碍事,而且浪费时间。改成种菜、种葱,炒菜的时候还能用一用。
但是姥爷却充耳不闻,一头栽进去。用自己的时间、精力、耐心做沃土,悉心浇灌,日夜操劳。
慎怡为他满足的样子感到好奇的兴奋,也开始期待起这花朵的盛开。然而等真正见上了面,她却十分失望。
金缕梅的花朵并不惊艳,比起玫瑰、月季、芍药,和那时候很多人家流行栽种的夹竹桃而言,它像是赛跑比赛追在最后面的那种。
慎怡问姥爷为什么不能种一些漂亮的,她喜欢漂亮的。
姥爷喜笑颜开地跟她科普:“但是玫瑰月季和芍药,几乎没有一年四季能开放的,也没有多少种愿意在隆冬示人。金缕梅不一样,即便到了一二月份这种极寒天气里,它也会迎风盛开。”
“慎怡,你知道金缕梅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吗?”
“叫……”
“慎怡!别听姥爷吹牛了,进来吃饭!”
叫忍冬花。
这是慎怡后来特地去搜索了才知道的。
从它发芽,抽条,开花,在一株盆栽里诞生,后来又移到土地里,到如今深深扎根高过墙头向四周蔓延,已经是十几年的事情了。
除了在姥爷家里,慎怡几乎没有在别的地方看见过金缕梅。因为比起这种耐冷却朴素的植物,花朵里有太多貌美的品种供人选择。
她回忆着新年回去时看到的景象。
因为那一片花从已经以枝繁叶茂的形态存在了许许多多个日夜,即便无人打理也不会就此凋零,所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就像姥爷种花、养花那么多年,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勤奋、坚强和健康一样。
没有人关心过他种这些花有多辛苦,也没有人能够体谅他失去妻子后几乎陷入孤寂的心情。
并且自他中风以后,所有人都开始了倒数。
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小孩在场,但是却不需要他们参与。
于是在聊起医药费、将来的墓地、生活费这些敏感话题的时候,慎怡就常常和梁城晓坐在那院子的阶梯上,一边听长辈们如何讨价还价,如何互相推脱,一边赏花、吵架。
随着衰老的深入,姥爷变得就像他养的花一样,变得不那么起眼,又没那么新鲜了。
绿灯亮了,慎怡眨了眨眼,想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可还没有迈出步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早上七点半,旭日初升的璀璨时刻。
阳光把街道上的人和物都割成钻石切面般耀眼,可慎怡却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摇曳的光晕在眼中凝聚,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电话那头,传来家人平静的声音。
“慎怡,姥爷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