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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千秋 第23节

 

张知“呃”了?一声,替祁令瞻找补道:“肃王一事,看似尘埃落定,实则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参知大人谨慎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什么大局,分明是?气性?大,还矜着气呢。”

照微冷哼,吩咐张知道:“你去太医署请杨叙时,让他去趟肃王府,本宫就不信没人管得了?他。”

张知唱喏后退下。

大年?三十,除夕夜。

姚贵妃以凤头金钗自戕于?临华宫,手里?握着亲笔书写的认罪书,照微虽早有准备,也依然为此忙碌了?半夜。

消息传到永平侯府时,祁令瞻手里?正端着容氏新煮的汤圆。此番必要入宫一趟,他未急着动身,用砂锅新装了?十二个汤圆,装进食盒里?提着,这才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乌夜沉沉,马车停在右掖门。夜入宫门需要复杂的程序,祁令瞻在马车中等了?一会儿,等来?了?暂时掌管殿前司的杜思逐。

杜思逐见了?他,眼睛一亮:“祁大人要往坤明宫去吗?我送你过去吧。”

祁令瞻颇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杜思逐道:“护卫宫廷是?殿前司的职责,我爹娘不在永京,除夕无人可?聚,不如出来?轮值。”

祁令瞻点点头:“辛苦杜校尉,既然无事,你随我一同去坤明宫见皇后殿下。”

殿前司乃禁军之首,殿前司指挥是?天子御前刀,是?大周地?位最显要的京职武官。当时让杜思逐接手殿前司,是?顺势而?为,也是?深思熟虑。

祁令瞻觉得,杜思逐是?杜挥塵的儿子,是?当年?燕云十六城的驻军旧部,从立场而?言是?很合适的武将心?腹。他在荆湖路做宣抚使时,与这对父子多有交集,很欣赏他们的风骨和意气,认为杜思逐虽然年?轻,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此次带他来?永京勤王,也是?想提拔他,给他谋个前程。

他以为杜思逐想往坤明宫见皇后正是?为了?前程,所以允准了?他,不成想进了?坤明宫,拜过礼后,那?杜思逐却跪伏在地?上说道:

“小臣幼时曾随父定居西州军营,军营西二里?有一水库,臣常偷偷在水库里?摸螺子,不料有一回?摸到了?鳄鱼头,我吓得不敢动,和我同行?的小娘子却敢搬起石头来?砸它,硬是?将它吓跑了?……”

听?到此,祁令瞻双眉微皱,照微却搁下了?手中的汤圆碗,似惊似喜,又似不可?置信。

“你难道是?……杜三哥哥?”

杜思逐抬起头,俊逸的脸上浮出高兴的笑意:“是?我!我是?杜家三郎!”

“你怎么到永京来?了??”照微撑案起身,走下前来?,上下打量着他,拊掌笑道:“还真是?你,怪不得方才你一进殿,我就瞧着你有几分眼熟……平身平身,别跪了?。”

这一幕出乎祁令瞻的意料,他竟不知杜思逐与照微是?旧识,来?时路上没听?杜思逐提起,原来?是?抱了?这样的心?思。

乍见故人,且是?当年?在西州的故人,令照微一时忘形,将祁令瞻晾在了?一旁。

那?杜思逐与照微对案而?坐,当即叙其旧来?,西州的风光、营中的旧事,照微记不清的地?方,他都能娓娓道来?。

又说起已故的徐团练使,杜思逐道:“我每年?清明去西州祭拜,也会为徐伯父拂去碑上尘,知道他爱喝烧炉酒,每回?都给他带一壶……他过得不寂寞,你放心?。”

祁令瞻默默听?了?片刻,转头去看窗外的明月夜。

他听?见照微的唏嘘和笑声,那?是?与他无关的过往。听?见她喊杜思逐“杜三哥哥”。

他知道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心?思,但有些念头,越不想就越滋长,越克制反而?越弥漫。

他搁下手中的汝窑盏,寡淡的茶水晃洒在桌面上。

心?中道,照微是?在永平侯府长大的,与他算哪门子青梅竹马。

除夕夜过得不太平, 姚贵妃自戕于临华宫,宫廷内外人心浮动,殿前司与内侍往来传令, 在茫茫雪地?里踏出了一条雪泥小径。

而祁令瞻与照微同在坤明宫中守了一夜。

他清楚这不合规矩,只是不忍心将她独自抛在这冷寂的宫廷中,何况照微也没有要遣他离开的意思, 反而主动与他分食一碗汤圆。

她喜欢红豆馅,不料错挑到一个芝麻馅的汤圆,咬了一口, 皱起?了眉,欲弃又觉可惜。

祁令瞻未经思虑便已开口道:“给我吧。”

说完又觉得过于亲密,不免后悔, 照微却喜滋滋地?将汤圆让进他勺中?。芝麻馅缓缓从糯米皮中?流出, 入口时还是烫的, 祁令瞻不敢细品、不敢细想,不动声色地?囫囵吞下。

吃过了汤圆,胃里暖热,开始感到困倦, 然而今夜事多人乱, 并非睡觉的好时候。

杜思逐叙旧不到半个时辰,便被祁令瞻打发回宫门处巡值。照微此刻困顿又无聊,左手?翻阅吏部的磨勘文册,右手?撑着?额, 已不甚清醒,髻间的流苏随着?她瞌睡点头?不住地?拂来晃去?。

祁令瞻无意识地?盯了她许久, 直到指间的纸皱成一团方自觉,他垂目在心中?叹气, 一声沉过一声。

倏尔推案起?身,凭几发出轻响,照微惊醒,饧眼望向他,“兄长要去?哪里?”

祁令瞻走到莲花高足烛台前,拾起?铜箸,将灯焰压暗了些,声音轻缓:“我不走,你到座屏后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照微摇头?,仍伏在案上,过了一会儿?,忽而觉得肩上一重,是祁令瞻为她盖了一件披风。

他又将压她臂下的磨勘文册抽出,站在烛台边翻看,对她道:“吏部的情?况我比你熟,哪些人要提拔哪些人要贬谪,我先给你过一遍,省得你大海捞针,捞不明白。”

照微轻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灯烛摇摇,书?页无声,祁令瞻以?为她睡着?了,偏头?却见她半张脸掩在披风的绒领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像慵懒又好奇的夜猫。

不由得心头?微滞,指节一颤。

却若无其事地?问:“困劲儿?过去?了?”

照微说道:“喝过酽茶,本来不困,刚才只是太无聊。那磨勘文册上两百多人,前后如出一辙:某某人,某年进士,授翰林待诏,知某地?知州知府……看得多了,比念经还头?疼。”

祁令瞻道:“纸上不能识人,等你临朝称制后,见了真人,也就慢慢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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