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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终章 END

 

记忆中, 2012年的夏天非常热。中考结束,宗也回了一趟学校领成绩单。

他抱着一丝侥幸, 说不定还能见到她。

不过现实是, 班上隻来了寥寥几个人。

班主任破天荒叫住他,“李相垣,你誌愿单上麵为什么填的空白?”

宗也垂着头:“我要跟姨妈商量一下。”

等女老师离开, 他走到姜初宜的位置上坐下。

这个教室被布置成了考场,除了桌椅,所有东西都收拾地很干净, 到处都空荡荡的。属于她的座位上, 没有遗留任何痕迹。

宗也透过玻璃窗, 看向外麵,看向她看过的风景。白砖铸成的教学楼露出几个角, 树下有长椅,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有几个小孩顶着烈日在玩耍。

后麵有两个女生在跟班长在聊班级群的事,宗也听了几句。等她们走后, 他忍不住转头, 问班长:“能不能把群号告诉我?”

宗也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网吧,按照网上的教程,申请了人生第一个qq。

等了半个小时,宗也如愿进到班级群。

他拖动鼠标,在群列表里缓慢往下滑, 一个个确认, 终于找到那个兔子头像。

她的网名叫“初一是个好日子”。

宗也无声念了两遍, 兀自在电脑前笑起来。

兔子头像是灰的,显示主人不在线。

他点了好友申请。

在申请框里,宗也谨慎地打出一句话, “你好,我是你的同桌,李相垣。“想了几分钟,又改成,“你好,我是李相垣。”

好友申请发送完成,他紧张地盯着电脑。

等着等着,右下角的小喇叭却一直没响起来。

宗也开始疑心自己的好友申请没有发送成功,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一遍。可是如果发送成功了,他怕重复的消息会烦到她。

不停地瞄着时间,宗也忽然意识到,姜初宜的头像一直是黑色,她好像没上线。

于是,宗也耐心地等待她上线。

等到网费用完,她的头像依旧没亮起来。

把□□号和密码抄在纸上,宗也后麵又去了几次网吧,但是发出的好友申请宛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收到回应。

他偶尔会想,姜初宜是不是不用这个□□号了,又或者,她不想加不熟悉的人。其实宗也没有想打扰姜初宜的生活,隻是想问问她读哪个高中。他很喜欢她送的相机,以后有机会,他想还一个礼物给她。

晚上回到出租屋,宗红云给他做了一顿很丰盛的饭。

宗也吃得很饱。

宗红云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可以去工作啦,姨夫前两天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厂,待遇很好的。”

宗也平静地问:“姨妈,我能继续上学吗?”

和母亲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复杂的悲伤情绪。宗红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睡前,宗也把抽屉里的崭新练习本翻出来。

这是他的同学录。

隻有一个人祝福的同学录。

毕业季的初三,班上有一阵子流行写这种东西,不过宗也没找彆人写过,也没人来找他写。

他是个多余的人。

他也没有多余的钱去文具店买一个精緻漂亮的本子。

拍毕业照那天的大课间,宗也把练习本和圆珠笔一起递给姜初宜,问她能不能帮他写个同学录。

很多人都来找姜初宜写了,他提的这个请求不算太突兀。

她没有拒绝他。

姜初宜写了几行漂亮的字,祝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呢?

16岁的少年不清楚。

宗也想,也许他应该努力念书,考上好的大学,这是唯一能看到希望的一条路。

不过很快,这个微薄的希望也破灭了。

某一天,宗也从出租屋醒来,发现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和几百元现金。

宗红云对他表达了歉意,说姨夫欠了赌债,他们打算去云南避风头。上麵有一串号码,他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宗也花了点时间理解这段话。

他把这个纸条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早就习惯了被抛弃这件事,宗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隻是有点茫然。

房东来收租时发现了这件事,带宗也去报警。

警察备案后,跟他们说,可以去谘询一下福利院的收养事宜。不过宗也已经十六岁,手续可能有点麻烦。

宗红云留下的钱不够交房租,宗也没有麻烦房东老太太。书本当成废品卖掉,他剩下的东西不多,用一个背包就能装满。

这个世界上孤单的可怜人很多,相遇却并不简单,但宗也觉得自己还剩一点幸运。

他在公园睡觉时遇见了陈向良。

陈向良是个心软话多的男人,宗也能陪他聊的东西很少。

他的生命和生活一样贫瘠。

直到有一天,宗也跟陈向良提起了姜初宜。

他第一次跟彆人提和她有关的事。

那天,他们在路边走了很久,逛了很多商场,宗也一定要找到一个有姜初宜的海报或者广告,向陈向良证明,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其实那张拍立得的照片也能证明。

不过宗也不舍得把这张照片跟任何人分享。

最后,他们在一家电影院门口,找到了《阿戈》的宣传海报。

宗也徘徊着,迟迟不肯走,陈向良无奈地摇头,去服务台,用弹吉他赚的钱换了两张电影票。

这是宗也看的第一场电影。

那时候的网络已经发达,想知道姜初宜在哪上学是个很简单的事。

陈向良听宗也词不达意地说,有个高中附近人流量大,旁边也是公园,他们可以换个地方弹吉他。

陈向良奇怪:“你还在惦记那个小明星?”

宗也沉默。

陈向良换了个问法,“你怎么还在惦记她?”

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向良很想告诉眼前这个少年。世界虽然隻有一个,但事实是,很多人都活在不同的世界。他们这种人属于的世界,光是活下去就足够挣扎,不奢想,才能好好过完一辈子。

可陈向良还是带宗也去了他说的那个地方。

十几岁的孩子,比同龄人少了很多笑容,宗也已经过得够苦了,陈向良又怎么忍心说教他。

宗也想遇到姜初宜,也怕遇到她。

虽然他狼狈的样子她已经看了不少,但宗也还是想,再次出现在她麵前时,他能体麵一点,至少穿身干净的衣服。他还想,见到姜初宜时,他要用哪种表情打招呼,还是远远看一眼就行。

不过现实往往和想象存在差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隔得再近,也很难遇到。

和初中差不多,上了高中的姜初宜依旧很忙。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多事情重复上演着,宗也没能见到姜初宜。他们赚的钱足够租个小房子,虽然破旧,好歹也是个家。到了某个节点,少年开始抽条长个,声音不知不觉也变得越来越低沉。

宗也学会了弹吉他。

他在这方麵好像有点天赋,没人教,也没有经过培训,一首歌隻听两三遍,就能记住音准。

陈向良和宗也本人都对他外貌的变化无所察觉,直到听他们歌的小姑娘眼神闪烁,站得越来越久。宗也在甜品店打工时,也时不时有人来要联係方式。

陈向良后知后觉:“你把眼镜摘了,其实长得不错啊。”

宗也一如既往寡言少语,对这些搭讪置之不理。

2014年秋天,宗也站在甜品店的货架前整理东西,听到两个年轻女店员讨论娱乐圈最近爆出的丑闻。

宗也愣住了。

他听到了姜初宜的名字。

也是在这一天,他又遇到了姜初宜。

她垂着眼睫,穿着校服,孤零零一个人走在放学的人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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