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院子里,宋楚灵并没有回屋里休息,她人就在廊上,怀里抱着一箱书册,正要帮小顺子到院里去晒书。
“这丫头,不是说不当值么?”刘贵忍不住小声叨念。
李研眉目柔和道:“她只是在守规矩罢了。”
横竖都是他的错,刘贵顿时哑言,片刻后笑着应和道:“是是是,楚灵最是守矩了。”
李研若有所思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许久后,那小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终于收回目光,声音极低的开了口,若不是屋内太过安静,刘贵甚至以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如此,升她近身便是。”
宋楚灵不知李研已经动了要升她做近婢的心思,她还在为过几日去藏书阁的事筹划。
小顺子是负责晋王书房的宫人,宋楚灵便开始刻意接近他,帮他做了许多事。
晋王的存书很多,且又是爱书之人,他自幼就喜欢读书,再加上身体的缘故,不能同别的皇子那样游抏,读书便成了他每日必不可少的一个习惯。
冬日里天寒地冻,再加上阴冷潮湿,书房里总是隐隐泛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如今天气开始逐渐转暖,小顺子便开始将书房里的存书拿出来晾晒。
初三的日头颇有些刺眼,小顺子在院子里挑选了一块空地,宋楚灵将那里扫得干干净净,最底下铺了一层面布,上面是一片竹席。
最先晒的是书柜中靠里侧的那批书,宋楚灵跪在竹席上,将书籍一本本慢慢铺开。
小顺子在一旁点燃熏香,这香中含有兰草、麝香、荷叶、芸香等草药,专门用来驱除潮虫。
一批旧书铺满竹席,宋楚灵终于起身,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她在后腰上轻轻捶了几下,小顺子来到她身前,正想嘱咐她休息一会儿,就见她跑回房中,很快又取来一把蒲扇。
她背对寝殿的方向,用蒲扇开始朝熏香冒出的烟气扇风。
小顺子正站在旁边喝水,看到她这个举动,不免疑惑道:“楚灵,你这是做什么呢?”
这个时辰晋王尚在午憩,宋楚灵也不敢扬声,她朝小顺子招招手,小顺子凑到跟前来,听她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我方才闻到这烟气有些熏人,我怕万一引了王爷咳疾,到时候怪罪咱们。”
小顺子不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从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也怪不得他,因为往年他晒书前,都会和殿内宫人知会一声,宫人知道会熏香,便会合了门窗,待晒完书册,才会再将门窗打开透气,好像也没听说会引起王爷的不适。
小顺子指了指她身后,提醒道:“王爷的门窗都合着,这烟气飘不了多少进去,你就不用瞎忙活了,有这个工夫不如休息一会儿。”
小顺子对宋楚灵印象极好,觉得她又心细,又勤快,眼里有活,也从不挑三拣四,怪不得能被调来寝院干活,只是这丫头有时候会犯轴,就像现在这样,都劝她不必如此,她还不听劝,执意要在这里扇烟气。
“没事的公公,我不累。”宋楚灵说着,抬袖擦了把额上细汗,笑盈盈道,“这些烟气能少飘一些是一些。”
寝屋内李研已醒,内寝伺候的宫人正在梨花妆台前帮他梳发,屋内太过静谧,便是院里说话之人的声音又轻又细,却还是清晰的传入了李研的耳中。
刘贵自也是听到了那番话,又是忍不住心头道:这丫头啊,可当真是个天生伺候人的料。
束好发冠,李研吩咐刘贵将窗子打开。
明亮的日光下,女子站在一片书册前,一下又一下地挥动双臂,努力将烟气朝另一边扇去。
她动作明明轻快麻利,落在旁人眼中,就莫名透着一股笨拙的傻气。
李研望了一阵,慢慢收回目光,问刘贵道:“可下调令了?”
“王爷是说……”刘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当他瞥见窗外的宋楚灵时,猛然回过神道,“哦,是升楚灵做近身女婢的事?”
正在卖力挥着蒲扇的宋楚灵,神情与动作没有半分异样,只是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对于刘贵的这句话,她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她原以为多少也得三两月,才会让李研有这个打算,却没料到不过几日,李研就动了这个心思。
不过倒是也能想通,他本就是个随性的人,觉得有趣便招来身边,觉得无趣也可以随时就将她赶走。
所以,做晋王的近身女婢,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宋楚灵要做晋王的近身女婢,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开,众人既惊讶又好奇,毕竟晋王身边可是从未出现过女婢的。
一时间猜测什么的都有。
不出三日,事情便传进了坤宁宫。
紫檀曲尺纹罗汉床上,皇后坐在金色软垫上,一手慢悠悠的转着翡翠念珠,一手持着本手抄佛经,当身旁的赵嬷嬷说到那宫婢不过刚至十五岁时,皇后眸光微顿,手中的念珠也随之停下。
“娘娘。”赵嬷嬷俯身上前问,“可要差人去探那宫婢的底细?”
皇后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向窗外,轻叹着:“该要立春了。”
赵嬷嬷道:“回娘娘,初八便是立春。”
皇后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他给那猫儿取了名字,叫什么来着?”
赵嬷嬷道:“凝雨。”
皇后点头道:“先祖最初设猫之意,正是专为子孙长深宫,恐不知人道,误生育继嗣之事而忧,如今看来,也不无道理。”
当初也正是想起了这件旧事,皇后才将凝雨送去了宁寿宫,好在晋王对凝雨颇为喜欢,不仅赐了名讳,还当真也悟了其中深意。
皇后呷了口茶,目光重新落回经文上,手中念珠也有节奏的又转起来,半晌后,才记起一事,声音沉缓地开口道:“先不必管,随着他便是。”
养心殿那边得了消息以后,皇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下头,倒是一旁的连保福,趁着皇上午憩的工夫,回了一趟内侍省。
连修坐在院中,正仔细的雕刻宫牌,院外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他将手中木屑吹散,起身就朝院口的方向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