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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这不是小事。”荣缓缓郑重道,说着接来那盒香,慢慢打开。

香料果然被磨得稀碎,原料多而杂,色相近,糅在一起,不易分解。

荣缓缓深吸口气,舀起一勺香料,倒在白布上。又用香著拨开香料,细钳子夹起几块稍大的,先闻了闻,又看了看,半分不敢怠慢。

“制香,讲究君,臣,佐,辅各适其位,又要依据天干地支,五行相克,五运六气,选取年月日里与位上相适的香料,方能使每种香料展其调性。安神助眠选用的香料,无非是酸枣仁、桂枝、艾叶、远志、当归等等数种,然而要把香料炮制配伍好,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府上那位先生,花费许多时日,制成这盒香,心思倒是细。”

浮云卿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问道:“那这香里,有没有其他香料,是对人有害的?”

她对敬亭颐,有太多无端的,来路不明的喜爱,这会儿是把心悬起来问,她比任何人都盼望答案是否定的。

却见荣缓缓摇摇头,“我确信没有。这里面没有一种香料,对你是有半分害处的。你近来嗜睡,是不是由旁的事引起?”

见浮云卿怔忡犹豫,荣缓缓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千万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所谓人生四大困: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初夏时节,困乏再正常不过。何况你常说那位先生有千般万般好,人温润如玉,总是含笑劝学,正是你喜欢的模样。这香啊,只是寻常香,可不要因着这次误会,疏远人家。”

“是么,你也能看出我对他的喜爱么。”浮云卿喃喃道:“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肖想人家,人家指不定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呢。”

荣缓缓了然一笑,试探问道:“他真有那么好?好到叫你日思夜想,失魂落魄的?”

“你……你怎知我日思夜想,失魂落魄?”

浮云卿似被踩中尾巴的猫,脸“腾”地红了起来。

只是在荣缓缓求知若渴的目光下,慢慢败下阵,诚实交代:“我确实做过这样那样的梦,跟他这样那样。我先这样那样,他再这样那样。”

荣缓缓笑出声来,“你瞧你,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言讫,把杌子搬到浮云卿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这样那样,是我想的那样么?”

又抽出手,两根食指一点一点地对在一起,左歪歪,右扭扭。

“是这样么?”荣缓缓打着手势,问道。

浮云卿羞得脸颊通红,点点头,说是。

荣缓缓意味深长地噢了声,“这就是绮梦嚜。少女怀春,二八芳华,不梦男人,还梦什么。”

说得也在理,可浮云卿心里那阵惆怅一直盘旋,消散不去。

“我是梦人家,可人家不知梦里有没有我。”

“你试探试探不就好喽。”

“试探?”浮云卿满头雾水。

荣缓缓说是,“我给你出一招。今晚睡前,你别点这安神香。明日你早些时候起来,去他那处,多创造几个相处的时机。你呢,把话头往找驸马的事上引,看看他反应如何。男人嚜,若是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提旁的男人,总得起个什么反应。他若是在意你,自不会如平常那般冷静。”

浮云卿听及,忽地打起退堂鼓。

“我先前也试探过呀,可他的反应不明不白的。有时我觉着,我们心意是相通的。有时我又觉着,我俩中间,隔着迈不过去的天堑。”浮云卿回想着先前种种相处,怅然道:“我自觉已经够主动了。像你从前说的,有意无意地肌肤接触,牵手搂腰,甚至撒娇示弱,我都试过的。可他并没有明显的回应。”

“说不定你那是偏见呢。你又怎知,人家没有偷摸主动过呢。你听我的,明日突击,看看他到底有甚反应。”

浮云卿又问:“那我怎么试探?直接去屋里找他,会不会显得不矜持?”

荣缓缓说她不懂,“话本子里说,这叫欲擒故纵。情爱里,看似主动实则被动,看似毫无波澜实则惊涛骇浪。你是公主,这位不行,还有下位,还怕找不到中意的驸马?”

浮云卿说在理,“只是缓缓你也没尝过情爱的滋味,怎的这么懂?”

这下换荣缓缓愣在原地。

末了高深莫测地说:“我在写话本子,也遇见了个中意的,故而……”

浮云卿忙搭腔说我懂,我懂。本想再套些话,却被缓缓搪塞过去,只得作罢。

春日常有绵绵细雨,温暖的气息里夹带着几分潮湿。及至初夏,风里云里,燥热悸动的气息扑面而来。

浮云卿出门寻人,那厢敬亭颐也与卓旸前后离了府。

端午气息浓厚肃重,满庭艾草熏得卓旸头晕眼花。

“你把我叫到药园是作甚?”卓旸觑着眼前漫山遍野的草药,不耐问道。

京城名秋山上有家药园,先前敬亭颐将这药园买下,从此商议什么事情,便约在此。

敬亭颐站在花廊下,良久转身,将一个匣盒扔到卓旸脚边。

这个匣盒,卓旸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从大夫那处取来的物件。

卓旸弯腰将匣盒捡起,“原来为了这盒香。你不舍得动手,那我来动。怎么,心疼了?”

敬亭颐额间青筋乍然显露,低声斥道:“愚蠢。香里下毒,妄想毒害公主。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做这般愚蠢的事。”

卓旸冷笑回道:“那不然呢。你有心,自己调好香,又叫我去大夫那里寻来香。约莫是想着,公主喜欢哪个,你便送上哪个。我在大夫调的香里加了一味料,结果那香才燃了两日,你便发觉出其中怪异之处,替换成解毒的香。我下的毒,并不要命,却会使人日渐嗜睡,终至痴傻。我没杀她,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她一马。”

卓旸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狠狠扎在敬亭颐的心头上。

他的公主,因为幼时被毒害,落下了反应迟缓,读书不精的病根。

如今,因为新毒,差点长睡不起,疯疯傻傻。

“你的香才燃了两日,却叫她一月嗜睡。”敬亭颐心疼不堪,又满心自责,不知道怎么弥补她才好。

“卓旸,这是最后一次。”他道,“没人能伤她半分。你也不行。”

“行,今日往后,我再不碰她。”卓旸睐眼暗自神伤的敬亭颐,低声威胁道:“只是别因儿女情长,误了我们的宏图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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