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禅房许是许久无人打扫,所以窗台上已经积攒了一层灰尘,墙角攒着青褐相接的毛绒青苔,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害怕是假的,黎青黛不由留意曲梧游那边的动静。
见曲梧游向她过来了,以为他是想做些什么,黎青黛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退了退。
不料,曲梧游却是向她行礼致歉,“黎娘子,你莫要惊慌,我等不是坏人。事出有因,委屈你了,在下向你赔不是。”
曲梧游谈吐不凡,应当是世家里出来的,黎青黛仍对他抱有戒心。
见她还在地上坐着,曲梧游想去搭把手扶她从地上起来,黎青黛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
曲梧游表明目的,瞥向那边的小榻,“我家郎君已经昏迷了许久,听闻你医术卓著,有劳你出手相救。”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小榻上,勉强算干净,一名阖目仰卧的青年吸引她的注意。
青年身着玉白色流云纹广袖大衫,胸口因鲜血渗透,晕染成红梅。五官绝美,乌发以白莲玉簪挽住,几缕散乱的发丝落在他瓷白的面庞上,徒增几抹易碎的美感。
四周弥漫着浅淡的血腥气。
黎青黛下意识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惊扰了这位如玉郎君。
是何缘故,以至于请大夫治病都要偷偷摸摸?黎青黛虽然好奇,但是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问的。
榻上的青年呼吸微弱,黎青黛也顾不得其他,先给他把脉。片刻后,黎青黛又查看下他的伤口,见已经包扎处理过,才终于放心。
黎青黛忆起医经所记载,此时他因重伤失血过多,有些气虚凝滞。
“光线有些暗,劳烦将灯烛拿近一些,以便我行针。”
曲梧游闻言照着她的话做。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挽起庄檀静的袖子,选用毫针在他小臂上内关穴处刺针,而后改用粗针在他中指的太冲穴和小指的少冲穴点刺出血,开窍苏厥,疏经止痛。
少顷,看到青年长密的眼睫如蝶翅般颤了颤,她才收针。
“他怎地还不醒?”曲梧游焦急地问。
“别急,容我再看看。”黎青黛稳住他。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黎青黛心中纳罕,哪知她方一凑近,正想掐他的人中,青年猛然张开双眸,眼神如幽潭,猝不及防地被他掐住了脖子。
逃
事发突然,连曲梧游都愣了愣。眼看黎青黛因呼吸不畅而小脸涨红发紫,慌忙上前阻挠,“郎君,使不得使不得,她是大夫!”
庄檀静眼神渐渐清明,理智回笼,霎时松开手,黎青黛随之跌落在地,捂着脖子咳嗽,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曲梧游替庄檀静道歉,“娘子受惊了,郎君乃无心之失。”
黎青黛捂着红肿的脖子,觑了眼那个罪魁祸首,随后低垂眼睫,敢怒不敢言,毕竟她的命还捏在主仆二人手中。
庄檀静从腰上解下枚玉坠,抛给她,虽没看清他抛过来什么东西,黎青黛下意识地接住,却听见他漫不经心道:“赏你的。”
这是她救了他性命的感谢,还是因为适才险些失手杀了她做出的补偿?不管是出于哪一个原因,他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叫人不舒服。
“玉太过贵重,我承受不起。”这是实话,这块玉对一个普通人家而言就是天降巨财。黎青黛欲将玉还给他,拿着玉坠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庄檀静冷眼瞧着,并不接。
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黎青黛见他许久没有接过玉坠的意思,不禁抬眼去看他,可巧撞入他深邃的眉眼中。
“若不想要,扔了也罢,不必同我说。”他满不在意道。
黎青黛立即又垂下眼眸,没有答话,而是将玉坠放回到他的身边,无声地拒绝。
师父教导她,乞儿尚且不吃嗟来之食,他们虽然是平民百姓,身无长物,但是骨气还是有的。
室内一片沉闷。
曲梧游笑了笑,试图破解尴尬的气氛,“黎娘子莫要推辞,这是我们郎君的一点心意。”
他脸上分明带着笑,但语气里还是希望她接受。
庄檀静轻咳两声,扭头捂嘴吐出几口血来,曲梧游也顾不上她了,对庄檀静很是担忧,“郎君,您要不要紧?黎娘子,你过来瞧瞧。”
习武多年的庄檀静耳力超群,能听到屋顶和室外细微的脚步声。他一道气劲打去,蜡烛登时熄灭。
朝他走过去的黎青黛眼前一抹黑,愣在原地不敢乱动。
月华凄惨,透过禅房凋零的窗户纸,落了庄檀静身上,一地霜白,显得他既似谪仙又似鬼魅。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破窗而入,仅差分毫便能削去庄檀静的乌发,却庄檀静身体迅速往后倾与之错开,而后顺手带着黎青黛滚地一圈。
一声巨响,尘土伴着木屑飞扬,弥漫在视线之中,纸糊的窗户霎时破开一个大洞,刺客纷纷破门破窗而入。数人持剑向着庄檀静门面径直刺来,另一人在他背后偷袭。
庄檀静让黎青黛躲远一些,调动内力以食指和中指夹住来剑,抬脚一踢前头那人的膝盖,反手一带,伴随着一声闷哼,便见背后偷袭之人的剑没入了前头那名刺客的身体。
就在后者因杀错对象而微微发愣时,庄檀静已经夺得一把冷剑,反手把他抹了脖子。
黎青黛风平浪静地活了十余载,只见过村民间的小打小闹,头回见到这般的血腥场面,被吓得腿软在地,失了神,俯身欲呕,害怕地躲藏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因重伤未愈,却用了内力,庄檀静胸口一疼,险些又要吐血,生生忍了下去。
那头曲梧游应付其余刺客显得吃力,庄檀静施以援手,三两下就将剩下的刺客消灭殆尽。